她来疗养院的次数那么多,母女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有不少,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话?难道沈慧卿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相信吗?
沈慧卿放在桑鱼脸上的手莫名地紧了紧。
“听妈妈的,不要再查下去,不要相信任何人。”
桑鱼咬紧了嘴唇:“我可以不查,但是妈,你要告诉我真相,你必须告诉我!”
她忍不住微微提高了声音,挂满泪水的小脸上满是痛楚。
沈慧卿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看到她此刻的神情。
“不要再问了,就算你知道了一切,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压低声音,清了清干涩的嗓子,让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桑桑,妈妈只希望你能平安。”
桑鱼一下子愣住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再查下去,她的安全也会受到威胁?
想起被官方认定自杀身亡的父亲,她的脊背涌起一股巨大的寒意。
“妈,我会保护好自己。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换了名字换了身份,去德国进修,回国内做法医,这些年的努力她都是为了追查当年的真相,为什么母亲却无论如何也不告诉她?
沈慧卿重新睁开眼睛,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和痛惜。
“有什么事,去问你二叔吧。”她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叹息,却显然不想说下去了。
“二叔已经跟我说了!”桑鱼焦灼地望着沈慧卿,“是金成投资对不对——”
看到沈慧卿眼底的那一抹忧色,她的话戛然而止。
“桑桑,不要相信任何人。”沈慧卿只是重复了这句话,后面的声音低得几若未闻,“那个人……就在你身边。”
“他是……谁?”桑鱼如同五雷轰顶,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桑桑,妈妈都是为你好。”沈慧卿痛苦地摇着头:“你不知道真相,才是最安全的。”
只用了两秒钟,桑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些年她的执着,沈慧卿都看在眼里,这样的她,如果知道了真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以她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又怎么能和当年桑氏都无法斗争的力量相抗衡?只怕到最后,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她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让她知道真相只会害了她。
坐在沈慧卿的身边,桑鱼只觉得手脚冰凉。
许久,她才低声说道:“妈,我要带你走。”
既然知道了母亲没事,这个地方就不应该再住下去了,让母亲一直装成疯子,对她来说简直不可想象。
就算她没有能力给沈慧卿像从前那样优渥的生活环境,至少能让她以正常的状态生活。
可是她没想到,这个看似最普通的要求却被沈慧卿一口拒绝了。
“不行。”
伸手抓住桑鱼的手,沈慧卿的目光里满是痛苦。
“相信我,我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你照顾好自己,以后……别再来看我了。”
“妈——”
桑鱼刚要说什么,却看到沈慧卿脸色一变,随即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
随着这个声音,房门砰地一下被打开了,两个护士冲了进来。
“桑小姐,你没事吧?”
像沈慧卿这样有精神问题的病人,她们当然不可能放任她就这么和别人单独相处,显然是一直守在门外的。
如果桑鱼受到了伤害,至少她们还可以及时冲进来帮忙。
桑鱼被突发的状况惊住了,一时间竟然忘了回答。
而沈慧卿在尖叫之后,忽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看到护士七手八脚地把软绵绵的沈慧卿抬走,桑鱼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居然忘了跟过去。
刚才那一幕太过短暂,仿佛沈慧卿只是恢复了片刻的清醒似的,甚至连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
她呆呆地站了起来,机械地向外走去,脑海里只回荡着刚才沈慧卿反复说过的那几句话。
不要相信任何人。
那个人,就在你身边。
*
桑鱼走出菲凡,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一阵冷风吹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这套行头是够漂亮,但是御寒的效果却基本为零。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但是晚上还是挺冷的。
她走下台阶,便有人拉开了车门。
“少夫人,请上车。”
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陌生男子,她愣了愣,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
男子的长相是典型的东方人,五官没什么特点,倒是表情带着一种令人见过一次便难以忘记的疏冷。
桑鱼停住脚步,抬眼望向他:“你是……”
“我叫扈天。”扈天淡淡地说道,听不出卑微或谄媚的语气,“四少在车上等你。”
看到车后座那张熟悉的俊脸,桑鱼便弯腰进了车子。
车门被扈天随之关上,车顶灯随之熄灭了。
黑暗中,桑鱼感觉到凌绝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身打扮很适合你,我应该给米菲发奖金。”
桑鱼任凭他握着自己的手,对他轻松的调侃不置可否。
这时扈天上了驾驶位,灯光短暂地亮了一下,马上又灭了。
就在这一瞬间的光亮,凌绝看到了桑鱼的脸色。
即使是精致无比的妆容,也挡不住她苍白淡漠的神情。
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去年再次相遇的那个时候,她好像又把自己缩进深深的壳子里了,不愿意让别人发觉她的真实情绪。
凌绝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了,不开心?”
桑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问道:“我们去哪儿?”
“世贸金隅。”凌绝很快给了她答案,“参加一个慈善晚会。”
桑鱼再次沉默了。
这样的她让凌绝有些迷惑,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又恢复了冷漠。
平时就算很排斥他,至少也会斗斗嘴,贬损他几句什么的,何曾这样冷漠得不近人情。
“桑桑——”
他想说什么,却被桑鱼一句话堵了回来。
“我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说完这句话,她就自顾自闭上了眼睛。
车子在漆黑的街道上无声地滑行,路边的各种光影照射进车厢,不停变换着,在那些时明时暗的灯光下,他能看清楚她的睫毛在微微地抖动,显然根本就没有睡着。
她说的休息,只是不想和他交谈的借口。
凌绝沉默地拿起外套,轻轻盖在桑鱼的身上。
桑鱼没有动,也没有表示反对。
扈天在前面专注地开着车,仿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