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六章(1 / 1)

润玉望着面前平静美好的洞庭湖,向往又心生胆怯,儿时被断角剐鳞的痛深入骨髓,即使如今伤口早已没了痕迹,心中的烙印却依然清晰。但他怕的并不是身上的伤痛,而是每次伴随着伤痛的娘亲的无助、恐惧与绝望,那么清晰、那么深刻。

娘亲本无所求,她希望的不过是能与自己在笠泽平稳度日,希望可以得到外公与舅舅的原谅。可惜,他的存在再再昭示着娘亲犯下的错,族人无法接受,他们被排挤、欺凌,娘亲更是被千夫所指!外公能保下他们母子的性命已是不易。后来,自己的一时软弱,让荼姚有机可乘,笠泽毁了,外公和舅舅也死了,娘亲亦不死不活地痛苦了几千年!

润玉合上眼,双手握的紧紧的,痛苦的回忆慢慢散去,脸上的表情慢慢趋于平静。逝者已矣,他无法挽回,但是生者,他定会保全!洞庭湖这三万六千四百水族的性命,当初他愿以承受三万天刑的痛保下,如今他亦不会放弃。

水与火的碰撞向来没有绝对的强弱,这世上除了三昧真火与业火,其他的火均可以水灭之。

万物相生相克,他不相信业火会没有克制之法!如今他亦可以修习火系法术,或许可以窥得几分业火的奥秘,只要水族不再处于劣势,他便可以放开手脚,尽情施为。许多事还需要徐徐图之,如今他想做的不过是见见娘亲,报仇之事他来承受便好,他只希望娘亲可以开怀,不再这么自苦。

润玉化作一尾白色的锦鲤进入洞庭湖,湖底的景色很熟悉,就好似又回到了少时的笠泽,润玉熟门熟路地来到娘亲居住的场所,冷冷清清的样子一如记忆。

从小到大,他似乎都与热闹无缘。而他的娘亲因为他从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沦落到人人唾弃的家族罪人,心中的苦楚又有何人可以倾诉!

进入府邸,润玉看到一身白衣的小小孩童正在勤勤勉勉地修炼法术,一次次的失败又一次次地再尝试,认真倔强得可爱。

‘鲤儿?’润玉疑惑,再一想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此时鲤儿还没出生呢,再仔细看,原来是条小青蛇,只是真身被法术掩盖成了一条锦鲤。

‘彦佑。’润玉叹口气,娘亲当真是忆子成狂了,如今的彦佑可不就是少时的自己嘛。对彦佑,他始终无法向对鲤儿那般真心喜爱。

润玉不再逗留,悄悄地游走,进入内室,一身红衣的簌离半依靠在座椅上小憩。脸上的伤疤狰狞醒目,心中的苦痛即使在梦中也让她不得安宁。

‘娘亲看着比记忆中憔悴多了。’润玉化为人形,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向他的娘亲,心疼不已。

上一世,他们尚来不及相处便已是死别,这一生他不会再错过了,他们会有长长久久地相处时间。

润玉轻轻抱住睡得极不安稳的娘亲,心中的感觉无法形容,酸酸涩涩又热热胀胀,一滴泪不自觉地滑落。

几十万年了,他再也没有落过泪,没了人心疼他,也没了需要他心疼的人,眼泪便没了意义。

“鲤儿……”簌离喃喃道,眼睑轻轻颤抖,有了苏醒的迹象。润玉忙隐了身形,如今的他还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护得娘亲周全,他只是太想念娘亲了,想来看看娘亲过的可好。

“娘亲!你醒了!”屋外的小彦佑跑了进来,围在簌离身边,眼中的慕濡那么清晰。

“鲤儿,我睡了多久了?”簌离摸摸彦佑脸上的汗,神情尚算温和,只是眼中的哀伤还是那么清晰。

“娘亲睡了一个时辰,鲤儿已经学会‘潮涌术’了,鲤儿这就演示给娘亲看。”小孩儿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好。”簌离的脸上有了些笑意。

小彦佑极为严肃地一板一眼地开始施展‘潮涌术’,可是始终有些不得要领,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够了!你如今怎的如此不上进,明明你几百岁的时候就可以施展潮涌术!出去!今日练不好不许吃饭!”这一刻,簌离清晰地认识到面前的鲤儿,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鲤儿,情绪一时失控,便挥袖将小小的彦佑挥了出去,润玉忙飞身上前接住小彦佑,不得已现了身形。

“什么人?!”簌离惊怒。

“娘……”润玉看着自己的娘亲,千言万语在心中,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你喊我什么?!”簌离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娘,我是鲤儿啊。”润玉将怀里的小孩儿放下,缓缓跪下,一步一步膝行到簌离面前。

“鲤儿……”簌离想触碰又不敢相信,眼中泪水涟涟,不断后退,直至无路可退。

润玉轻轻念咒,放出自己的龙尾与龙角。曾经他最不喜自己的这个形态,如今他已不再介怀。

“鲤儿……鲤儿……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的鲤儿回来了……”簌离摸着润玉的眉眼,找寻着记忆中的鲤儿。

“娘…是孩儿不孝…娘…”润玉抱紧簌离,泪水滴落。

“鲤儿…鲤儿……”簌离抱紧润玉,哭到失声。

一别经年,母子俩都有些失控,直到一边的小彦佑怯怯地出声道:“娘亲……”

回过神的润玉收了自己的龙尾和龙角,簌离也忙擦干眼泪。

“鲤儿,来,到娘这儿来。”簌离招手道。

“娘!”小彦佑扑到簌离怀里,手紧紧抓住簌离的衣摆,带着些惶恐,怯怯地看着润玉,倒是跟长大后那胆大狡猾的样子完全不像。

“鲤儿,喊哥哥。”簌离神情温柔了许多,将彦佑往润玉的方向推了推道。

“哥哥……”小彦佑紧张地小小声唤了一声,便又躲回簌离身后,偷偷地看着润玉。

“娘,他是?”润玉明知故问道。

“他是我收的义子,彦佑。鲤儿,这些年你可还好?”簌离问道。

“娘亲?”听到“鲤儿”这个名字,彦佑便以为是在喊自己,好奇地看着簌离。

“额……”簌离有些哭笑不得。

“娘亲唤我润玉吧。”润玉笑得温柔,如今的娘亲还不算太疯狂,他还不算晚。

“润玉。”簌离笑得温柔,脸上的伤疤看着都柔和了许多。

润玉只在洞庭湖呆了三日便要离开,如今还不是与荼姚和太微撕破脸的时候,他还需要天帝长子的身份。待他夺得天帝之位,他定会风风光光地接娘亲去享清福。

这三日的时间,是他这几十万年来最开心的日子,也让他懂得,亲情只有在真正的亲人身上才可以得到。只有娘亲才是真正在乎他的人,才是他真正的亲人。嗯,或许那条喜欢学他的小青蛇也可以成为他的家人,前提是,他能够一心向着娘亲,向着洞庭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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