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逃呢?你不累吗?不难受吗?不冷吗?再睡得深沉一点,再放松一点,就完全不会难受了。为什么要抵抗呢?别怕,别挣扎,别再那么倔强,只要放松一点点,跟着我来,进入我永夜的梦乡。这里有永远的安宁,永远的平静。”温言听见不知道什么地方传过来的声音,冷漠,却出乎意料的动听,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这么努力为什么?
这么拼搏为什么?
现在还不够好好的休息吗?还不够就这样享受吗?
睡过去,也许再多放松一点,就真的一点也不会冷了。
可是,不行啊,不能啊。温言拼命地用力,她重新活过了这一世,已经努力了那么久,已经在一点点地撬动自己的人生,可以看见未来巨大的改变,不可以这样放弃了,沉睡了,没入这无边的黑暗之中。这黑暗是如此强大,强大到几乎让人觉得它是那么的诱人。每一次的挣扎向上游似乎都是徒劳,而唯有顺从着沉没才是唯一的结局。已经沉下来了那么久,就这么永远的沉下去似乎也不是不可以,不是难以接受。要沉下去真是太容易,太容易了,只要把那还在用力的身体放开,只要不再想着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点滴,这周围的浓黑,这已经包围了温言的浓黑就会完全地浸入她,把她融化在这一片深沉的黑之中,再没有自己,也就再没有什么难受,什么寒冷。
温言在挣扎和放弃之间摇摆,挣扎是如此的费力,可是放弃却更令她恐惧。她想起自己的前一世,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改变人生,但是却在那一次一次的抱怨之中,把生命的光华点点滴滴消耗干净。她那个时候,大约就是这样,为什么要努力呢,又何必在拼搏?于是放纵自己就这样,却又偏偏不甘心,于是怨天尤人,怪母亲没有给她一副好相貌,怨父亲没有给她好头脑,恼自己生不逢时没有赶上发财的大潮。
是泯泯之中的神秘力量,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注定要光芒四射,注定要光彩照人,哪怕再苦,再难,她也不想放弃。还有……陈凡。八壹中文網
唉……,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一场淡淡的叹息,温言觉得那份拉着自己下坠的力量似乎减弱了。她奋力地夺回自己对于意识的控制力,阻止它就这样自己坠落下去。哪怕是动一动手指也好,她在一片黑暗中重新摸索自己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移动那好像压着重山的指尖,然后是抬起好像被封住的眼皮。
她的眼前视线还是模糊,只看见明亮的光线,还有淡淡的人影。温言用力的闭上又睁开眼睛,尽力让自己的视线清晰起来,眼前是陈凡憔悴而焦急的脸。
“言言,你醒了!”陈凡惊喜地说,这一刻的喜悦完全扫清了他之前的疲惫和担忧。
“嗯。”温言发现自己其实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眨眨眼睛。
“哦,喝水。”陈凡猛地站起来,因为站得太快还有些眩晕,他立刻就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拿过一边柜子上的水瓶,倒进一只吸管杯里,把吸管放到了温言的嘴边。
清凉的水滑过喉咙,让温言顿时觉得好多了。“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陈凡哑着声音答到,确切地说是一天两夜,而且不是睡,是昏迷。只是各种仪器都检查不出来温言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所有的生命体征都很正常,脑电图甚至显示出的就是深度睡眠的状态。但是却一直无法唤醒。
“这么久,让你担心了。”温言抱歉地说,她现在想起来也有点后怕,如果真的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会那么去做,去以自己的一人之力稳定几千人的情绪和心理。但是当时已经开始了,她也的确无法停止。幸好,一切都没有变得太糟。幸好,她没有放纵自己对着那寒冷和黑暗投降。
陈凡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把温言额前的碎发拢到一边。温言的体力他知道,虽然会有些累,有些辛苦,但是绝对不会只是因为这样就会昏迷。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只记得当时收到那个电话的时候他的心情有多么焦虑,当他一路跑来,看见温言那虚弱的样子和放心的眼神时心里有多么心疼。如果可能,他希望是重来一次,由他去,而不是这样子在床边只能握着她的手三十几个小时,看着医生进进出出,连上不同的仪器,读出千奇百怪他们没办法理解的结果,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过度疲劳。
温言还是很疲劳,虽然已经夺回了自己的意识,但是她还是感觉到很虚弱。陈凡问到:“要叫医生进来吗?”
温言摇了摇头,医生进来可能只是会觉得奇怪和惊讶。她没办法解释,也不想解释她之前为什么会晕倒,精神力的损伤,估计还不是现在的医学可以探知和检测的事情。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休息一会儿,我叫人送吃的进来。”陈凡温柔地拉起她的手,看着温言又放心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是真正的睡着了。他看着温言此刻宁静的睡颜,心里只有稳稳的幸福感。他们认识了那么久,她一直是这么美,即使是现在,她的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子,微微卷翘着的睫毛,柔软的樱色嘴唇,都让他心动不已。他几乎是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又看温言呆呆地看了好久,赶紧拿过一边的手机,请别的同学帮忙带些吃的过来。经过这么长时间,温言早该饥肠辘辘了,只是她还太疲倦,所以才没有要吃东西就又睡着了。
放下手机,他又一次把温言的手合在他的两只手之间,继续凝视着她的睡颜。因为忙碌的工作,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间并不多,能这样静静的看着温言,对于陈凡来说,也是难得的享受。他用视线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细腻温暖的感觉传递过来,温柔得让人只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这样两个人组成了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在门外,也有一个人静静的看着,看着这样美丽的画面,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是心痛,嫉妒,羡慕,还是宁静。萧仪潜的手又一次摸了摸门把手,然后又放下。他已经在门外站了很久。
温言出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现在想起来他还是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选择跟着吴指导员一起去带这批新生拉练。甚至他们拉练回来的时候,他也没有问。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吴指导员忧心忡忡地告诉他有一个学员在拉练中昏迷,他才知道这个学生竟然是温言。怎么会?怎么可能?她的体力那么好?
后面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愉快,不过他也不在乎。无所谓是不是失态,他真的没有想到,也是带了几年兵的人,竟然犯这样的错误。但是,言言,怎么总是这么好?怎么总是这样?她总是能想到别人还没有想到的,看见别人还没有看见的。明明不是她的职责,她却还是那么坚定去扛起来。他的小师妹啊,萧仪潜不知道是应该生气,还是应该骄傲。
但是当他看见温言小小的身体陷在白色的病床上的时候,他感受的只有心疼。那么大的一张床上,温言的脸小小的,完完全全的陷在这一片白色的被褥之中。她的脸色发白,只有小巧的嘴唇依然带着淡淡的粉色。他几乎是怒目地看向在床边陪护着的陈凡。这是什么男朋友?怎么会有这样的男朋友?把这样危险的事情交给言言去做!
幸好,幸好,言言醒了过来。陈凡在她的床头守了一天一夜,萧仪潜却是在她的门外守了一天一夜。
不然,萧仪潜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即使是现在,他只能站在门外看着她,他也足够满足了。萧仪潜近乎贪婪地看着温言沉静的睡颜。温言对于周围的环境格外的敏感,他平时根本不敢,也根本不能,这样贪婪地,全心全意地看着她。看她柔软的秀发,看她沉静的容颜,看她柔软的嘴唇轻轻的闭着,看她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还记得曾经开玩笑般摸过温言的头,那个时候,他还是当她是个小妹妹,小女孩吧。至多,是自己的傻弟弟的心上人。是什么时候才发现,自己是那个更大的傻子的呢?萧仪潜不记得了,也不在乎了。他只知道,他逃不脱。他试过,也明白自己必须放弃。但是现在,他只要这样贪婪地看着温言,用视线一遍一遍地描摹她的容颜,悄悄地,悄悄地,就她听不见的声音低声喃喃地叫她“言言”。这一刻所看见的她,可以让自己撑过无数个独自醒来的夜晚,撑过每一次接到萧仪程的电话时忍住不问他知不知道温言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