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在有条不紊的进展。
冬日会在盘算着什么,罗连是否是潜在的虫鬼,这一切问题都会在这一场委托任务中得到答案。
第二天早上,唯阳东部,码头管辖域。
罗连早早地收拾好包袱,忍痛将支离破碎的右臂用绷带缠住,最后跟不舍的老金与小诺告别。独自离开码头区的他要根据西格莉德的指示,在市场区的悬赏委托栏接受一个冬日会的商会委托。
自己离开后小诺会如约被西格莉德接走治疗,他大可放心。
原本平静的生活似乎在不经意间暗流涌动,也许就跟西格莉德之后所说的一样,唯阳现在面临着一个大危机,而令罗连疑惑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昨晚没有遇到巡逻的宵禁队伍?这一疑问,现在也得到答案了——
从数具青叶之犬的尸体上。
它们横陈在码头区与市场区交界的太阳草大道上,引起众人围观。
有人杀了他们,但到底是谁,罗连没有答案。
罗连接好委托,做好登记后需要回到码头区才能离开唯阳。从市场区折返之后,印入眼帘的首先是码头区的标志性建筑——钓具。
钓具是所有将人从地面拉上唯阳,或者放下唯阳的交通工具的统称,不过一般泛指眼前这种巨大的黑色德卡金属吊臂。无数条宏伟的金属吊臂拉着大腿粗的铁索,铁索栓着可载人载物的吊篮,整整齐齐垂挂在唯阳的最东侧,远看就像是组成一张朦胧的薄网。
钓具由持有钓者资格证的优等居民负责操作,从清晨一直工作到宵禁前,承担着唯阳帝国的国门之任。
委托指定的时间到了,罗连登上吊篮准备离开唯阳。在经过检查物件、关闭舱门、背靠篮壁、半屈膝盖等一系列准备工作后,随着钓者熟练的操作,约五平方米的吊篮经过一阵颠簸和铁索绞动的牙酸声,开始稳步下移,罗连视线也缓缓下降,没入一段黑暗当中。
罗连的眼睛尚未适应黑暗,很快一袭日光便悠悠泼来,他下意识抬起单手遮挡。
在光芒中,罗连首先看到成群的飞鸟嘹叫着飞向远方,远方是辽阔的风巢山脉,高耸的山峰几近入云,从左到右一字排开,如同高墙横亘在地平线上,清晨的阳光温柔,温差蒸散着空气中的水分,使右侧的沥金沙漠堪堪冒着雾气,犹如一碗洒在地上的姜汤。
三条平行轨道从罗连的脚底伸展出去,一直沿着零汀高原的外围勾勒,左侧的大片峭壁遮挡视线,右侧广袤的沥金沙漠北邻夏亚河和碎沙平原,南接佐维娜河岸,其中无数的商船车队驻扎夏亚河岸,各色旗帜随风飘摇。
极目远眺,数以万计来自那林文和厄什刻的商队正赶着日光奔赴前来。
来自远方的风吹来了来自远方的人,带着夏亚河支流层层叠叠的凉意。罗连额间发丝翻飞,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明白什么叫壮丽。
被缠紧的右臂突然自己运动起来,绷带发出咯咯的声音,马上要被撑开。
“跟我说说吧!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突然脑海深处传出久违的声音。
“果然是你!你回来了!”罗连惊喜地叫道,突如其来的叫声把旁边吊篮的乘客吓得一激灵,那肥胖乘客手一抖,抓着的饮料面包就这样被他目送着掉出篮外。
那肥胖乘客指了指“禁止无端大叫”的指示牌后幽怨地剐了罗连一眼,罗连才连忙降低音量说道:“我还以为你帮了我一次,就完成使命上天堂了。”
“啊这……”神明选择不多计较这个“上天堂”的说法,首要的任务是弄清楚在自己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直接问道:“在我‘睡’着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钢斧后来怎么样了?”
神明他只记得最后他跟罗连说了一句“我走到头了”之后,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那场筋疲力尽的战斗他再也不想重复第二次。
于是罗连一五一十,从钢斧的投降,到西格莉德的出现,到冬日会的任务……简要地和神明描述了一遍。
“你是傻子吗?”神明毫不客气,“如果你是孤家寡人那我可管不了你,但你还有我呢!你想死也得考虑考虑我啊!对决之誓?你的天才小脑瓜里想的是什么?”
罗连解释道:“我当时一对一肯定会被钢斧劈成两半,你也不想苏醒的时候发现:‘咦?原来我在罗连的右半边里’吧?我就想着跟他立一个‘对决之誓’,如果他遵守了,我就违反这个君子之约,给他来一刀阴的;如果他不干,那自己就站在道德的层面谴责他,怎么说都能提高一点胜算!没想到他直接就投降了。”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你就没想过钢斧直接一刀把你给劈了。”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神明无语,然后又质问罗连道:
“还有这冬日会是怎么回事?就这么被美女给冲昏了头脑?”
“这是我的决定。还有……西格莉德的美不是单纯的美。”罗连感觉太阳光变热了,脸开始升温。
“是有多复杂的美呢?”神明自诩自己看过无数动漫新番,对美女的概念可谓是深入浅出,颇有心得,“嘿,您给形容形容?能让我的罗连大爷冒生命危险也要出城?”
“我是因为不想欠她人情才答应出城的。至于她的外貌那就是……”罗连思考了一会儿,发现没上过正儿八经学的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憋了半天,道:“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白白的皮肤,高高的鼻梁。哎!如果我能把这双眼睛给你,你就明白了。”
神明打趣着说:“那可真是不妙,我用了你的手臂还要拿你的眼睛。”
罗连看着前方的连绵山脉,入神地说道:“唯阳还有很多风景等着你去看呢,我相信你不会失望的……肯定。”
吊篮还有十分钟到达地面。
在这段时间里,罗连解开缠绕右臂的绷带,任由神明全力调动着手臂的每一块肌肉。
罗连目瞪口呆地看着右臂受损严重的肌肉和血管斗折蛇行,自行移到了使用最少的区域,而其余受损较少的肌肉则东拼西凑连在一起,另外碎成渣的指骨也被神明一片片拼接起来。
虽然只是初步,但右臂的活动能力的确重新恢复了,罗连对神明感激涕零。
“这只是临时的,神经的修复还在进行,这段时间你可能会出现碰掌心但感觉在手背的混乱感,而且混乱的神经不止一处,要想手臂完全恢复的话……至少还要十天以上。”紧张的修复工作结束,神明松了口气。
神明是根据沉睡期间手臂自行修复的速度来判断的,说实话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
“没关系没关系!”罗连本来就做好了废掉一条手臂的觉悟,这下子好比一个重获心爱玩具的孩子,不停地尝试活动右臂,傻乎乎地笑着。
吊篮终于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