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连逃跑,怪物死追,罗连极快地拐过数个巷口,身后利爪攀附墙壁的声音却越来越近,不断发出“夺夺夺”的声响,丝毫不见摆脱,如死神追魂。
即便是对地形无比熟悉的罗连,在这种窄巷也难以跟这种多足灵活的怪物一较高下,在拉扯数分钟后,罗连刚才被扫中的小腿越来越肿痛,体力也逐渐不支,风感有数次都逼近后脑。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前面就是赌场域最繁华的常春藤大道,前面就是最多人的地方!自己就要得救了!
等等……
是啊,人最多的地方……
最深刻的绝望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涌上心头,罗连四肢血液犹如一瞬间被抽干一样冰凉麻木。
前面是最多人类的地方,如果让这头残忍嗜血的怪物出现在闹市区,结果将会是怎样?
罗连想起摩尔临死的模样。
如果自己将它引入人群,无数的“摩尔”将会死在它的脚下。
也许会有更好的答案?让所有人都能活下来的答案……
生存还是毁灭?不要管了吧?无论丢弃多少无辜人的性命,他们也不过是烂到根子里,这一辈子都不会对世界有一丝一点贡献的,赌徒罢了。
罗连曾经问过老金一个他自以为很高级的问题:
“你觉得什么是‘金色之狮’的意志?”罗连闪着亮晶晶的眼睛,他每天听着酒馆的吟游诗人讲着动人的英雄故事,满脑子都是长大之后的英雄梦,那时候罗连才和小诺一个年纪,而小诺还没被老金捡回家里。
“‘金色之狮’的意志就是,在考虑之前,先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老金门牙漏风,却在说这句话时无比清晰坚定。
在考虑之前,先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如果踏出巷口,将怪物引向众人,自己又跟漠视摩尔性命的青叶之犬们有什么区别呢?
罗连脚步一凛!准备拐弯往第二个方向跑去,不管那里有没有出路,不管自己会不会死亡,先做出决定,再考虑其他!
“罗连哥哥!”
罗连绝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响起,用于腿上的血液一瞬间全部涌向大脑,填满脑袋所有沟壑,然后又瞬间被抽干,让罗连如坠冰窟。
罗连转头朝常春藤大道的出口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逆着光站在尽头,手里还抓着那枚没吃完的糖果。
为什么,为什么小诺会在这里?她不是被坎巴带走了吗?
罗连脑袋似乎被剜去了一块,在有空隙的脑壳里来回晃荡,他使力朝着小诺嘶吼!
“快跑!”
音量从喉咙射出,同时一个巨大的黑影掠过罗连头顶,追着声音而去,就像一块乌云被狂风卷席。原本三米高的多足虫类已然展开至惊人的九足,九根强劲有力的肢体极端招展,疯狂,可怖,嘶叫着朝着小诺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不不不!不要!
罗连拼了命追赶怪物的身影,却被越甩越开,小诺的糖果掉落地上。怪物的喊声惊吓到了常春藤大道中的密集行人,他们惊叫,混乱,推搡,心中原始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像聚集在甜食上的蚂蚁团顷刻间散开,自顾不暇,只剩下无助的小诺在原地静默。
求求你们,来人,来人救救小诺……
一道锐器划着墙壁的声音震撼众人,仿佛是摩尔临死前的求救信号换了个音量重新响起。
陌生、唐突的高大人影从七八米高的青色石壁上面飞速往下降落,手中利器刮着粗糙的墙壁,用于从上而下降速缓冲,在墙壁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白色划痕,火星四射。
那男人身影近两米,穿着衣袖宽松的贵族男士服饰,从天上降落的他竟然仿佛一只蓝白色的蝴蝶。
人影逼近只顾奔跑的虫类怪物,怪物全然不觉,又或者不放在眼里,仍然扬起高高的前足朝着小诺刺去!
“蝴蝶”的幻影终于抵达,抬手一挥,恍如甩出一条细线,细线在太阳下反射白光,只刹那间闪过一眼,如同厨师极细的刀工,虫类靠前的三根虫足连同凸起的脖颈,都被整齐切断。
虫液极像粘稠的芦荟胶,从深黄色的断口里喷出,高大人影落在地上将小诺单手抱起,另一只手扶着缓慢挣扎的虫腹,从下往上用力一抬,单手将它高高举起。
残破的虫子还未死绝,这时一根巨大的骨刺从男人手掌猛然爆出,直接洞穿了庞大的虫类身体,半透明的虫液如春雨洒落。
虫子剧烈颤动了几下就僵硬了,仅仅一瞬间。
罗连看着眼前的画面,惊得合不拢嘴,麻木地擦了擦脸上的“雨滴”。
我的名字——“罗连”,是在《金色教会启蒙集》里来的,修女为我起的,来自一个大英雄的名字……
他想起自己为小诺讲的英雄史诗,其中《金色教会启蒙集》第十一篇,讲述的是一个独臂的普通人,通过不断努力地拯救身边人,最后拯救国家成为大英雄的故事,而故事主人公的名字就叫做罗连。
面前的男人用一只手便杀死了怪物拯救了无数人,就像故事里战无不胜的大英雄“罗连”。
他才应该是罗连,比自己更配得上成为“罗连”。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绿色制服的士兵组成的三人小队终于赶到了现场,松松垮垮的腰带和戴歪的军帽彰显着他们的匆忙。这时候从天而降的男人已经结束战斗,擦干净手掌的虫液背靠着墙,在阴影之中悠然等待着,似乎拒人千里之外。
虫尸和桀路斯藏在小巷里头,三名青叶之犬士兵却只在紫藤花大道上张望,平日繁华的大道,今天却空空如也。一时间领队的怒上心头,以为接了假消息,自己“勤奋”工作,结果反而却白跑一趟。
“问你呢!是不是你报的案!存心耍我们青叶呢?”小队长抓起一个瘫软路边的市民,怒目质问。
那市民只是指着某条小巷,吓得魂不守舍,只支吾着虫、虫,半天说不出话。
士兵重重地掌掴了他两下,指着市民大大的酒糟鼻警告,随即带着两名士兵朝小巷子走去。
罗连远远地看着神秘男人,男人放下小诺后看见罗连。
“罗连哥哥!”小诺兴奋地跑向自己。
“我们快走。”罗连摸了摸小诺的头,装作不经意看了看黑暗处的男人,牵起小诺的手打算离开。
心中疑问重重。
为什么虫鬼会救人?为什么虫鬼会杀死虫,虫鬼和虫不是一伙的吗?
“臭小子……”男人却在黑暗中自言自语,两道狰狞的红色伤疤交织。
军靴踏在地上,成串的铁环敲击着厚皮革发出声音,一枚戴着歪帽子的士兵从巷道口探进来。
一块巨大的积雨云移来,小巷暗了几分。
巨大的阴影中有着什么,士兵摸着墙壁探去。
下一秒便滑倒在地,尖叫着被满地的虫液惊呆,也变成了嘴里只会念叨“虫、虫”的瞪眼机器。但很快,机器失灵了,头颅在银光一闪下掉落,同时切断了发声器官。
士兵脑袋应声落地,身后同伴响起惊叫。
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从墙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