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花水苑
这红楼的名字，虽有“水”之一字，但这水，却并非真正的水，而指女子柔情似水。
谁都知道，摘花水苑的头牌朱砂姑娘，虽倾城绝色，平日里却极少待客，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登台，其余的日子，见上一面，都要耗费百两。
而如今，这位头牌，要赎身了。
名贵的香料燃烧飘起淡白色的雾霾，透过素净的丝绸帷幔，朱砂正与一衣衫露骨，姿色妖娆的中年女人会面。
任谁都知道，摘花水月的掌事人苏妈妈，是这红楼的上一任头牌，只不过年岁已大，颜色已失，又恰巧当时苏妈妈过世，这才从一个头牌，变成了如今的妈妈。
如今，这前后两任花魁，正在为朱砂赎身之事谈论。
“呵。”苏妈妈不屑，“只不过是一个要饭的，就算成了正妻又如何，那还不是人下人？仍然会遭人白眼，不如继续留在这里享福。”
苏妈妈向来都是看重实际的，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就会怎么说，尤其是在朱砂面前，而面对苏妈妈的这番话，朱砂只能沉默不语。
“你难道当真为了一个正妻的名头就要放弃你自己不成？”苏妈妈深深叹了口气，主动为朱砂添上一碗茶水。
“朱砂呀，你从小就是在我面前长起来的，是什么性子难道我不知道吗？”
“当年你与那负心汉的事，我便直接说过，男人皆不可靠不如依靠自己。”
“妈妈知道你心情大，可是若为了一时冲动就葬送自己一生，得不偿失。”
这些话虽然难听，可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这红楼女子，难免都会与各种各样的人纠缠，苏妈妈当年也是如此。
当年的苏妈妈，难道就没有做过那种被人娶为正妻的美梦吗？
可如今，不也是在这红楼里，成了自己当时最痛恨的人？
“可，朱砂相信，此人，是真心待我。”
朱砂终于开口，说出的却是苏妈妈最不相信的真心二字。
“真心？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真心，只不过是花言巧语罢了。”苏妈妈对此不屑一顾。
“那些与你纠缠的客人，哪个不是说对你一片真心，可是最终能够把你娶回家，好好待你的，能有几个？”
“朱砂，你别忘了，你已经不再年轻，年老色衰终究会来，可那少年我却是看过的，如今堪堪束发……”
“你可是比那人大了整整一轮，年龄差距如此之大，你又怎么相信他必定是真心待你？”
“更何况，就算真心又如何，你们二人若真在一起，可等成亲之后，难道要靠你卖笑的积蓄度日吗？”
“只不过是一乞丐罢了，又能有多少银两？他此时如此慷慨为你赎身，这银两说……”
“妈妈慎言！”
苏妈妈越说越激动，刚才还故作平静的脸，瞬间愤世嫉俗，言语间的词语也愈发难以入耳。
正说上头时，朱砂一口阻止。
这样说人家毕竟是有些过了，苏妈妈给自己添了一碗茶水，来掩饰失仪。
“总而言之，此事还需要你多多想想，情爱二字虽然感人，可终究比不上多少银两。”
苏妈妈一口一个银两，当真是自然，她本来就是一红楼女子，若不是需求银两，又何必来出卖皮肉。
而面对苏妈妈的这番话，朱砂默默叹气。
“情爱两个字，的确值不得多少银两，可是……”
却会让人有这勇气去相信，相信那个人会好好对待自己，会带着自己拥有好的生活。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古往今来，自然而然是女子更加感性一些。
更何况，朱砂见过这位少年的眼神，清澈而且坚定，这样的人竟然拥有一技之长。
再加上，和这少年一起来见自己的一男一女，虽然年幼，可衣衫的布料，却是极其名贵，而且两人一举一动之中皆有贵气。
能和这少年一起来见自己，三人的关系定是极好，同时亦可说明，这少年亦有人脉。
此时虽碌碌无为，可终究会一飞冲天！
“妈妈，朱砂这些年也为妈妈积累了不少财富，同时自己，也小有积蓄。”
朱砂站起身来，走到榻前，从床榻下的小格子里，拿出了一摞银票，直接就放在苏妈妈面前，苏妈妈却看都没看一眼。
“既然你拿定主意要走，这些银两，可万万不够，毕竟谁不知道，你是我手中最好看的那颗摇钱树呢！”
“况且，你此时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你若真是缺人，……”
“朱砂！”
苏妈妈语气陡然又惊又恐，二话不说上前一步，直接把朱砂手中的发钗打落在地。
尖锐的发钗还沾染着几分鲜血，与此同时，朱砂一片冰雪般的面容上，亦有一道深刻的划痕。
“你这又是何苦？”
苏妈妈毕竟是看着朱砂长大的，眼底的心疼终究是骗不了人。
“只不过是情爱二字，只不过是情爱……”
苏妈妈喃喃自语，拿住娟帕直接捂住了朱砂伤口。
“妈妈，朱砂，已不想再等了。”
话音刚落，苏妈妈的手便立刻僵住了，眼眶陡然湿.润。
等了那么多年，终究是累了，如今终于找到一颗停泊之处，虽然简陋，又怎会嫌弃。
苏妈妈想笑，可是心底却溢满悲伤：“你……”
“妈妈，如今朱砂容貌已毁，恐怕不能再为这里多做贡献，还望妈妈放我走吧。”
冰雪的容颜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带着对于未来的期望，苏妈妈看到这里，容颜瞬间一片灰败。
“罢罢罢……”
“你心意已决，我必不会再多纠缠。”
苏妈妈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朱砂，明明背影单薄，语气却突然狠厉。
“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留下，给我滚出这里，以后若是有事，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也绝对不会伸手相助！”
“快滚！滚！”
朱砂并无恼怒之意，把自己身上的钗环首饰全部卸下，转身离开。
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地走，就如同苏妈妈所希望的那样，与这地方，断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