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默默叹了口气，虽然她的眼线遍布整个乔家，可终归还是有所疏漏。
程氏在乔寻织身边安插的眼线，对那些庶子庶女的苛刻，对于姨娘的压迫，乔振年父女为了不让自己担忧的特意隐瞒……
这些老夫人都是察觉到的，她不说，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如果不是把这个权力给程氏，她又怎么可能肆无忌惮做出更大的事呢？”
宋妈妈抬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的神色带有几分冰冷，同时还带着一丝愤恨。
“当初老将军过世时，千叮咛万嘱咐，说我们乔家万万不可参与夺嫡之争，这件事情，我是同意的。”
老夫人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把茶杯重新交给宋妈妈，自己却直接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积下的茫茫大雪。
“不管哪个朝代，只有将领手中握有兵权，那就一定会为皇上忌惮。”
“先皇在世时，虽然不说，可终归还是因为老将军的去世而欣慰过。”
有几分枯槁的手指紧紧的握住窗延，老夫人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无情，却也是前所未有的深情。
“你还记得，老将军他临走之前说的话吗？”
老夫人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而身后的宋妈妈微微一愣，默默的低下了头。
“老奴自然是记得的。”
“以后我走了，估计就没人护着你了，你要把家里的权柄牢牢的握在手里，这样，那两个儿子才不会欺负你。”
“我这一生积蓄，全部托付给你，不求你照顾两个儿子，只求你能够活得好，能够活得痛快，我就心满意足了。”
宋妈妈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老将军临走之前的话。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她也不会想到，如同老将军这样一辈子忠君爱国的人，临死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不是自己的儿女，而是自己的妻子。
把所有的东西全部留给妻子，只为了能够让妻子过得快活。
这样的深情，就算是石头也会给捂热了吧。
“原来世，还能再为夫妻。”
宋妈妈抬起头来，默默的把视线放在了自己面前的老夫人身上。
她是老夫人从小到大一起长起来的，也知道老夫人从小自然是极为聪慧。
当年老将军去孙家提亲，虽然说出了此生只有一人的这种话，可是当年的孙母还是不太乐意自己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泥腿子出来的将军。
这桩婚事之所以能成，最终还是因为老夫人亲口答应的。
“父亲母亲宠爱女儿，女儿自然是开心的，可也请父母不要忘记，这桩婚事的媒人，乃是殿下。”
“殿下希望依靠女儿与将军的婚姻大事，来与那位将军结成同盟，既然父亲已决定跟随殿下，那么我们就应该听从殿下的安排。”
“女儿愿为孙家付出一切。”
正是因为老夫人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这才有了后来的一桩亲事。
起初，老夫人是不相信老将军的，只不过是碍于夫妻情面，所以在相敬如宾。
可是后来，老夫人的这颗心，也被渐渐的捂热了。
不管是寒冬腊月里亲自去买的一笼包子，又或者是草长莺飞时两人一马郊外踏青的自在，更甚至是战火黎明时因担忧而在路上跑死的那些骏马。
老夫人这一生，刚开始时，是父母的掌中宝，所以老夫人甘愿为了孙家嫁给老将军。
可后来，却成了老将军一人的心头血，呵护了足足四十多年。
老将军的确是个从泥腿子里出来的人没错，可却没有让老夫人的这一生沾染半分尘埃。
人人都说嘴唇薄的人薄情，老夫人的嘴唇就是如此。
宋妈妈从小就知道，老夫人的性情是薄凉的，只是在老将军的呵护中，渐渐的温和起来。
可是如今，看着老夫人的背影，宋妈妈这才意识到，老夫人终究还是老夫人，她的温情，只是是交给老将军的。
“有些年轻人，就是太过年轻，所以不知天高地厚，这种人，还是让他好好的吃些苦头才行。”
窗外的寒冷被风吹了进来，宋妈妈下意识地抖了一抖，可并没有多说什么。
宋妈妈却明白了，老夫人对府中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更甚至知道，乔振安之所以和谢景有牵连，是因为程氏的牵桥搭线。
可她却并不准备阻止，只准备让违背老将军意愿的乔振安受到惩罚。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吃苦头，这样的心狠，是自己难以做到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宋妈妈这才明白，为什么老夫人这么多孙子孙女，却偏偏宠爱乔寻织了。
就是因为乔寻织的眉目，是和老将军最为相似的。
“老夫人，天冷了，关上窗子吧，你还得养好身子呢。”
宋妈妈走上前去，把老夫人默默的穿回床上，又回去关了一下窗户，把窗外的寒冷与窗内的温暖完全隔开。
被同龄人羡慕嫉妒恨了一辈子的老夫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呢？
恐怕就连乔振年也不知道，自己母亲看似慈爱的面目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真面目吧。
在去找葛姨娘的路上，乔寻织在心中不停的思考，究竟要用怎样的气势，去把程氏给乔修平找的二流先生轰出去。
然而乔寻织却没想到，当自己到达葛姨娘的无名小院之时，却从院子里的厢房中听到了一阵清朗的读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声音不是乔修平和乔涟湘的。
没有故作鄙夷的谩骂与斥责，也没有让人难堪的嘲讽和不屑。
这声音如同山间匆匆而过的清泉，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乔寻织停住了脚步。
青儿在乔寻织身后，忍不住感叹一句：“小姐，听这人的声音，不像是胸无点墨之辈呀。”
判断一个人是否有真才实学，除了科举之外，还有很多途径。
而通过一个人读书时的停顿和语气，也可以听出，一个人的才学究竟是深是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