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似乎早猜到姚氏的话,想也没想,立刻反问:“你说她把昭儿烫伤了?那我问你昭儿伤到哪里了?有多严重?”
姚氏有些支吾,因为顾连昭的伤势并不严重,至少没严重到需要把苒苒关上一整夜的程度。“严重到不至于,幸亏丹桂这丫头……”
“你给我闭嘴!”顾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满屋子的人都颤栗了一下,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各自偷偷咽着口水,听顾老夫人骂道:“我早就使人问了,昭儿根本就没烫到,手指那点伤连皮都没红。你到底是看苒苒不顺眼,还是看我不顺眼?关她一宿还不肯放人,是不是非要我这老婆子求你,你才肯放人。”
姚氏这下子真是慌了方寸,顾老夫人平时语气再重,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这不显然苒苒在她心里的位置就跟亲孙女似的。
为了不泄露自己的心虚,姚氏硬声道:“母亲,您说的什么话!我是这种人吗,她不过是小丫鬟,我就是再怎么生她的气,打她一顿骂她一顿,难道还能害她不成。她自个儿长腿,说不定见没人看她就偷溜出去,谁又知道!再说了,昭儿可是您亲孙子,他被个丫头烫到了,您不应该关心他吗,怎么反倒过来护着个外人。”
见姚氏这个时候还嘴硬,顾老夫人气得几乎要再次暴起:“你真是……”
善林媳妇吓得急忙跑过去给顾老夫人顺气,生怕她一个不留神,被火气噎到了。
正要开口打个圆场,一个小丫鬟跑进来,撞破了满室尴尬。空气中的危险气息让她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夫人,不好了。呃……老夫人。”
姚氏急忙走过来,捉住小丫鬟的手,眼睛几乎要冒出火:“什么事?”
小丫鬟头一回见到姚氏这样,快被吓哭了,只得弱弱地说:“丹桂说少爷又烧了。”
不知为何,听到小丫鬟来道的不是苒苒的消息,姚氏反而松了一口气。悄悄回头看了顾老夫人一眼,才回过头,厉声道:“怎么回事,叫大夫了吗,怎么好端端又烧了。”
小丫鬟已经被吓坏了,说话都带着哭腔:“不知道,丹桂说昨个儿夜里少爷睡不好,翻来覆去的,可能是踢了被子,早上起来就迷迷糊糊了。”
姚氏一边问一边打量着顾老夫人的背影,见她侧身望过来,又收回了视线:“那怎么不早点过来说!”
小丫鬟小声地哭着说:“丹桂说以为少爷只是闹脾气,不肯起床,所以就……”
“什么叫丹桂以为,丹桂是主子吗,少爷的命重要,还是丹桂的话重要?你们都给我听见了,要是少爷有什么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姚氏气得拍桌子大骂,对丹桂的粗心大意也感到十分愤怒。
顾老夫人听着顾连昭又病倒了,心中更加焦急,尤其是在苒苒失踪后,她心中的念头更加笃定。她侧耳听着姚氏的对话,善林媳妇却附到她耳边说了什么,惊得她脸色一变。
“我们走!”顾老夫人没理会姚氏,扶着善林媳妇的手,二话不说,带着人就离开。
姚氏还以为顾老夫人担心顾连昭的病情,立刻追上去:“母亲,等等我,我也跟你去看昭儿。”
结果,顾老夫人却冷冷丢下一句:“你自己的儿子,自己去,我回屋了!”
姚氏有些傻眼,要说顾老夫人对顾连昭的疼爱,那也是入骨的。只不过碍着顾世昌是与她不亲近的庶子,而姚氏又是得理不饶人的媳妇,所以顾老夫人对顾连昭再好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先前听说顾连昭病倒,顾老夫人还亲自到庙里烧香,又到处请大夫求先生,甚至连娶个媳妇冲喜的事都做出来了。如今这童养媳进门,顾连昭反倒成了个外人,连再次病倒,顾老夫人也不闻不问。
丫鬟明路的话把姚氏从惊诧中拉了回来:“夫人,夫人,我瞧见薛姨娘屋里的妈妈把小娘子送回来了。”
“怎么回事,郭禄家怎么办事的!”姚氏大惊,没想到苒苒居然这么快被找到,要是苒苒指认她使人丢她出去,顾老夫人不得跟她撕破脸了。
奈何顾连昭又病倒,姚氏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急急吩咐:“明香,你快去老夫人屋里看看,明路,你跟我去看少爷。”
姚氏还没出门,顾老夫人已经快步回了屋子,一进门就听到妙灵的哭声。
立刻紧张问道:“人怎么样了?”
负责把人送回来的是薛姨娘身边的刘旭媳妇,她昨日便见着苒苒被送出去,今早把人送回来时,顾老夫人却跑去姚氏屋里兴师问罪。
她给顾老夫人道了万福,然后说:“烧得迷糊,我见着人时,全身都湿了,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还好娘子聪明,把湿衣服脱了不少,没捂着湿气过夜。只是这三月天,别说娘子全身湿透了,就是普通大人捂得暖暖地走在外面都觉得冷,更何况她穿得那么单薄,还露天过了夜。要不是现得早,只怕……”
刘旭媳妇每说一句,顾老夫人的眉头就紧一分,等善林媳妇搀着她走到苒苒床前时,落入眼帘的是苒苒被冻得毫无血色的小脸,一时间,心里揪揪的疼。
她打断了刘旭媳妇的话,深叹了一口气:“好了,别说了。妙灵快去烧水,善林家的你去请大夫,算了,把村头的何老头叫来,要快!雨燕,你先把娘子的衣裳给换下来,这衣裳不能再穿了。还有,把家里能用的药都给我找出来,吃的用的,都别省。”
“是,老夫人。”在场所有人都各自领命而去。
刘旭媳妇瞧着脸色,关切地问:“老夫人,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吗?”
顾老夫人这才正眼打量了她,却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诶,都怪我没留神,其实昨儿我就瞧见不对劲,可以为只是打个丫头,没想到夫人竟然这么狠心。”刘旭媳妇说得巧妙,立刻引起了顾老夫人的注意。
顾老夫人问:“昨儿你见着什么了?”
刘旭媳妇佯作失言,看了看顾老夫人,然后才道:“昨日我和我家姨娘在院子看花,正准备回去呢,就看到郭禄家的从少爷屋里出来,朝着杂院那边去。姨娘担心她想去顺东西,就让我跟去瞧瞧,我见着她们从屋里扛了个人出来。随后又扛了个水缸,缸里一滴水都不剩,反倒是屋里流出一地水。那乖乖,现在想起来,水缸里的水都是放了几天的,霜了几夜,这要是泼在人身上,还不得得病。”
“岂有此理!”别说顾老夫人,一旁听着的人也跟着动怒。
“小娘子实在太可怜了,到底犯了什么错,值得遭这种罪。”刘旭媳妇用帕子掩面,轻轻抽泣了几下。
顾老夫人顺了一会儿气,对刘旭媳妇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跟薛姨娘说,这件事我记下了。”
“是,老夫人,那我先退了,您要有需要,尽管叫我。”得了这句话,刘旭媳妇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看着刘旭媳妇离开,顾老夫人苦笑了一句:“我们顾家真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