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跟着顾世昌在外行走得多,虽然余惊未退,但阿财很快镇定下来。他看苒苒胡乱把手上的血迹往衣服一擦,轻轻皱眉,却不喊一声疼,心里又是惊讶又是迷茫。
毕竟是小姑娘,她自己无所谓,他看着也觉得心疼,便好心提醒了一句:“娘子,您的手还留血,要不先让何大夫包扎一下。”
“不碍事,等他忙完再说。”苒苒摆摆手,表示不在意,把阿财带到门口处低声问:“你说老爷他们都被杀了,谁来递的消息,可不可信?那现在人呢?他们呢?报信的人又在哪?”
问题一个追着一个,阿财再镇静也不免要多看苒苒一眼,这到底是怎样强大的精神,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思绪都整理出来。就算他跟在顾世昌身边多年,刚接到消息,整个人都崩溃了,只记得赶紧过来禀报,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其中的联系。
就算是顾老夫人亲手调教,可毕竟只是个小姑娘。这么被一问三不知,阿财脸上也有些讪讪,“娘子,千真万确的消息!是月城的管事派人来送的,人还在外面,您可以去问问!”
可是在苒苒心里,这是不管是真是假,如此重大的事情,不能单凭下人几句话说了算。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亲眼验证之前,她必须说服自己要冷静。
如今顾家死的死,病的病,她成了下人们的主心骨,她更不能乱。
“徐妈妈,你们在这里看着祖母,我出去一下。”
她朝善林媳妇吩咐了一声,示意阿财领她去见前来报信的人。
对方是一个和阿财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子,大抵是长年奔跑的关系,皮肤要比阿财更黝黑些。精瘦的身材,个头矮小,若不抬头还以为是个少年。
阿财忙给对方介绍了苒苒的身份,对方显然吃了一惊,抬头打量着苒苒,眼里流露出质疑。
苒苒怒目厉声,声虽如黄莺,但气势如同鸢隼,板起脸有几分顾老夫人的模样,令人不敢造次。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许说谎!”
对上苒苒的视线,年轻男子心头一惊,仿佛锋芒在背,如坐针毡。他弯下腰,拱手作揖,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老爷他们是在距离青州城外三十里被现的,尸体都被丢在树林里,还好路过的猎户现的,认出了车夫老三。”
对比起阿财,眼前的男子说话要更加沉稳利落些,“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到的消息。”
“就在前天。”
“前天?!为什么隔这么久才来说!”
苒苒大吃一惊,没想到事情已经生这么久,这么看来,难不成这连日来的雨天就是上苍在为顾家喊冤。她还以为最近夜眠多梦是天气不好,原来是早有预感,想到这里,苒苒觉得心又是一揪,疼得她几乎崩溃。
年轻男子耷拉着脑袋,显得很无奈,苦笑道:“娘子,这种事若没查实,怎么敢随便回来报!我们到了那里,现了情况,立刻就赶回来了,其他人想办法把老爷他们送回月城。”
苒苒心里明白他说得没错,这种事若不查实,随意报上来,简直就是意图不轨,唯恐天下不乱。可是既然来报了,那是不是代表事成定局。
她深吸一口,强忍着抖,“青州城距离月城有多远?要多久才到?”
年轻男子抬头看见苒苒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的样子,犹豫地看了阿财一眼,只见他眉头紧锁,也不敢冒昧打扰,只好据实回答:“我是连夜刚回来的,他们大概得到夜里,或者明天一早才能到。”
“是……所有的人吗?”苒苒咬紧牙关,害怕听到自己最不想听到的回答。
然而,男子的话像是给苒苒黑暗的前路照亮了方向,几个字如同一颗定心丸,让她立刻振作起来:“不,没现少爷。”
“那少爷呢?”她上前几步,激动地问。
男子抿了抿唇,生怕自己的话误导了苒苒,让她空欢喜一场,斟酌着解释当时的情况。“我们到那里时,人已经被安置在一起,但没人现少爷。因为怕耽误时间,所以我先回来报信,他们在附近继续找,具体得等他们回来才知道。”八壹中文網
虽然没有百分之百肯定,但对苒苒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哪怕顾连昭是被人绑架了,艰难地活下来总比一具冰冷的尸体好。
苒苒提了精神后,心情也开始平复,把听到的所有信息都在脑海里串连了一遍。
忽然,她停下踱步,回头问:“报官了吗?”
“这……”年轻男子一顿迟疑,眼神闪烁,不敢直视苒苒。
苒苒一个箭步过去,在距离他只有半米之遥的地方停下来,肃容敛神,厉声叱喝:“我问你报官了吗!”
或许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小姑娘的话吓得双腿软,直接跪地。他紧张地浑身哆嗦,语变得急溜,哭丧着脸道:“娘子,那一带向来是山贼土匪勾结的地方,我们也不知道老爷他们怎么会到那里去。”
苒苒深吸一口气,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所以你是说你们只是把人送回来打算就这么埋了?!”
看着苒苒竟然能把人震慑到这种地步,阿财除了目瞪口呆,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
男子跪在地上,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接着一趟差,竟然落得如此狼狈,又身不由主,“不、绝对不是!这件事得先把人送回月城才能解决,周管事已经跟县衙说了,可是他们说应该跟青州报案,事距离月城太远,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苒苒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再次声追问。
心里再不情愿,男子还是硬着头皮回答:“而且那个地方,一般人都不会去,有好几个贼窝,经常互斗,朝廷也拿他们不是办法。还说老爷他们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事怪不得谁。”
听完男子的话,苒苒只觉得心中有十万只羊驼呼啸而过,连脚趾头都冒出的怒气,冲到嘴边却只能骂出一句粗话:“我草拓麻的!”
顾家在月城也算是有头有脸,就算再低调,也不可能没照顾到县衙。现在顾家出了事,县衙竟然如此推托,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两个年轻男子互相望了望对方,看着苒苒铁青的脸色都不敢说话,但看到对方也不敢造次,尴尬的心情又平衡了一些。
雨燕的到来解了两人的困境:“娘子,何大夫有请。”
苒苒还没蹦出牙缝的粗话咽了回去,正要离开,猛回头看了年轻男子一眼,把他吓得不敢动弹:“你叫什么名字。”
“三顺子。”
“阿财,你先带三顺子下去弄点吃的,回头我再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