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捧着白茶花,向董氏问安,原以为将手中的花交给她身边的宫女静禾便可,却不曾想,静禾只是看了一眼董氏,便乖巧地低下头,再无动作,胸前规矩的双手,已经有些微颤。
倚在塌上的董氏,闲适的很,却并无多少悦色,披着丹色织锦缎外衣,右手轻抚小腹,嘴角斜着笑意,“我这屋里的人,粗鄙的很,只会胡乱摆放,以诺令侍既然来了,就劳烦帮着装点下可好?”
阿诺知不能拒绝,便点头应下,环视一圈温暖如春的月满阁,竟放了六个火盆,董氏所在的长塌,就左右各一个,而诺大的皇后寝殿也不过就摆了四个,可见贤妃对她,及她这一胎的重视非同一般。
在董氏目光复杂的注视下,阿诺留小宫女朴叶在一旁站立不动,自己小心翼翼地缓步放好白茶,再取走她手中的粉紫,置于书柜和塌上的方桌上,随后再次恭敬地立在董氏面前,请离。
董氏看着因为茶花而焕发了一些生机的内室,好似满意地点点头,却并不开口同意阿诺离开,不急不慢地侧过身,整齐的修长指甲并无怜惜地刮弄着方桌上开得正艳的粉紫茶花,随后她瞬间敛起了笑意,眼神中露出愤懑的幽怨,一挥手,娇艳的花儿连同白瓷花瓶跌落于地,其中一只直接掉落在火盆上,随着火苗一瞬间高涨而焦黑。
双手瞬间颤抖到不行的静禾后退一步,避开破碎的瓷片,跪于地上,等着董氏再发疯。
朴叶也被董氏这突然的行径吓坏了,单薄的小身板止不住地颤抖,头低得不能再低了,也是微微后退。
阿诺皱眉片刻,已经想了很多的可能,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抬起头,似乎那破碎的瓷片,焦黑的花瓣取悦了董氏,她的眼角也难得溢满了笑容,阿诺本想开口让已经无措跪地的静禾着人清扫,见此就低头作罢,心想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董氏突兀地自顾自地笑出声,看着端立不动的阿诺,她上下打量一番,缓缓地开口,“你,就这么瞧不起咱们淑贤宫,不过是让你插个花,竟然还碎了月满阁上好的白瓷,嗯?”
此话一出,朴叶被吓得紧闭双唇,连连摇头,颤抖的身子几乎支撑不住。
阿诺缓缓地抬起头,目光锁定在董氏在的脸上,不卑不亢,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弯,还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不应不答,就仿佛是在看董氏自演独角戏一般。
“大胆!”在阿诺沉静的目光中,董氏有些心虚,只能用大声喝斥来掩饰。
“既已完成您交待的事,奴婢这就告辞!”阿诺挺直脊背后,才微微下弯,低头行礼,不再顾念董氏,转身,拉着懵掉了的朴叶,大步离去。
回过神的朴叶踉跄着,小跑似地贴着阿诺,一颗心咚咚地急速跳动着。
“你!你!”董氏看着阿诺不顾她的脸面,径自离去,全然没有对她的尊重,便是她自知理亏,但这样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行径,如同公子恣的每次一走了之一般,生生地气到她说不出话。
“还跪着作什么,赶紧着人扫了这满地的碎瓷!看着就烦!”无处发泄的董氏,只能对着静禾大吼。
“是!”静禾迅速叫了屋外的宫女进屋,因着早有准备,很快就清理好。
静禾有时候想,倘如当初还留在董府,日子总归不会这么天天提心吊胆,只后悔从前没有认清小姐的为人,也不晓得是什么让董氏婚前婚后变化如此巨大,从温婉的闺阁大小姐直接成了随时都可能发疯的怨妇,原本以为跟着她入宫门是福气,想不到却是进了火坑,有苦无处诉。
另一边出了月满阁的阿诺,见董氏未再有动作,静禾也未跟出来,稍稍平复了紧张的心绪,但她还不能大意,大步急速地奔向东侧宫门,只有出了淑贤宫的门,她才能真正的放下悬着的心。
眼看着宫门已经缓缓为她们打开,花酌的身影也远远地出现在小路上,阿诺恨不得用跑的。却因为淑贤宫的冬夏令侍的一声大吼,令守门的宫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东侧宫门也随即关上。花酌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心生惊恐,再顾不得礼数,转身提起裙摆,从小路直奔凤鸣宫。
“以诺令侍这么着急是作何?怕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想逃?”见已经拦下了背对着她的阿诺,冬夏令侍才放慢了脚步,并示意身边的四个宫侍上前围住她们。
阿诺深呼吸一口气,才缓缓地转过身,挺直脊背,目光透着她自己都不知的犀利,看向冬夏令侍,既知逃不过此劫,她反而更加镇定了,微微仰起头,笑着,不语。
“装什么装!”阿诺不卑不亢的姿态,惹怒了同样品级的冬夏令侍,她忍气吞声,媚上欺下多年,才在三十岁熬到了令侍一职,惯会巧言令色,邀功请赏,落井下石,早已没了本心,只剩奴态,见不得人好。
“等什么,还不快押了这两个贱婢去贤妃那领赏!”冬夏令侍催促着。
宫侍上前推搡起阿诺,阿诺冷眼打量他们,“我可以走,带路便是!”
“那好!“见阿诺开了口,并无反抗且顺从,冬夏令侍也不好再发作,只是心下盘算着,等着看贤妃怎么收拾这个小蹄子。
阿诺毕竟是凤鸣宫有品级的令侍,宫侍暂不敢贸然不敬,见她迈开步子,便再未推搡。可怜的朴叶就成了被欺负的对象,一路被宫侍推搡,还挨了冬夏令侍的踢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