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建议将甄春喜解剖后进行尸检,但熊胜平坚决不同意。
他想着这左右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就不能给他媳妇儿留个全尸呢?
可医生又劝,让他为人类医学做贡献,解剖化验,好让对百草枯中毒进行再研究。
“研究,研究个屁!人都死了你还要研究?感情死的不是你媳妇儿和孩子。”熊胜平一句话堵得医生无话可说。
可不嘛,这种时候劝人做贡献,那不是找抽么?
纯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呀。
可这男大夫一根筋,是个学术狂魔,见久攻熊胜平不下,又转为小声向陆远月提建议。
陆远月压根儿就没搭理他这个话题,只是巧妙地将其揭了过去。
见久争无果,医生只好作罢。
就这样,甄春喜的手腕被绑上红绳,挂着小牌牌推进了医院地下停尸间。
农村人崇尚入土为安,可现在又不准许土葬。
熊胜平就打算将人先带回乡下。
陆远月劝了好久,熊胜平依然坚持要带甄春喜的尸体回拉洪村。
没辙,她只能带伤陪着他跑殡葬店,去租丧葬车。
谈妥这些事情,已经是晚上十点,她和熊胜平满身疲惫地回了医院。
刚到医院门口,她就远远看见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吹冷风。
定睛一瞧,原来是苏城。
许是发现她,苏城阔步朝她走来,她鼻子一酸投进他怀里,哑着嗓子说:“甄嬢嬢她没了。”
“嗯,我知道。”苏城闷声回答,他心中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走吧,先回病房。”
由于熊胜平还得去办手续,陆远月也就跟着苏城回了自己那间病房。
她前前后后将甄春喜死的事情说了一遍,苏城则默默听着。
“苏城,我肚子饿。”陆远月指着那堆已经冷掉的饭菜,“要不咱们将就着吃?”
苏城摇头说:“我已经让人送新的饭菜过来了。”
他这头话音刚落,下一秒就有人敲门。
两人还以为是送饭菜的来了,可举目看去,却是个穿着棉袄的中年男人。
“小兄弟,真的是你啊,我就看见你进了这屋又不敢确认。我说过要还你钱的。”中年男人正是陆梁栋,他满含感激地从怀里掏出刚打家里取来的钱,“我能进来一下吗?”
苏城应了一声算是回答,可他没发现,陆远月正双目含泪地看着陆梁栋。
“爸……”她张着嘴无声地说了这个字,随后就反应过来不能这么喊,“陆叔叔,那个,那个您请进来吧。”
陆梁栋得了许可,这才往病房里进,进来后便将老旧混杂的三百元钱递了过来。
可他也忽然反应过来,“哎,小妹儿?你怎么知道我姓陆呢?”
陆远月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她能不知道么?
这是她前世的亲生父亲啊!前世父亲得了肺癌去得早,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尽孝。
长久以来她都不敢接触他们,可现在父亲就这么突然降落到她跟前。
其实父亲看着好年轻,脸上皱纹并不多,身上那件棉袄她还记得,是母亲请裁缝铺做的,里头还绣着父亲的名字。
父亲很珍惜这件棉袄,可她那时候不懂事,为了让父亲穿新羽绒服,愣是这件泥巴色的棉袄给丢进了垃圾桶。
“小妹儿?我们难道认识吗?”陆梁栋看她有点面熟,可又说不上来在哪儿见过。
陆远月反应过来,她有点太过激动了,这才点头说:“陆叔叔,我也是拉洪村的,您家门口有块大青石板,我还记得呢。”
陆梁栋愣了一下,始终也没想起来她是谁,“哎哟我这人老了,十几年没有回村里了。不好意思啊,叔叔记不得你了。你是哪家的娃娃呢?”
哪家?您家的啊……爸爸……
陆远月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又觉得感动,又觉得遗憾,可心里有还有一丢丢的小确幸。
能再见到父亲,真的是一件相当幸运的事情。
然而遗憾的是,她不便过多介入这个家庭,因为这个家庭里,可能还有一个自己存在。
“我是陆老三家的,我叫陆远月啊。您忘了,袁嬢嬢还因为我的名字去我家里……”说到这里,她发现陆梁栋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当即便停止了往下说。
陆梁栋明显有几分消沉,但他很快又恢复过来,扬起笑脸说:“哦,叔叔记得你了。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你是小月的哇。”
“嗯嗯。”陆远月点头,探头往外看,“您怎么会在医院呢?是袁嬢嬢胃病又犯了?”
陆梁栋皱了一下眉,摆手说:“不是不是,她就是脑袋受了一点伤。”
旁边苏城看出陆远月的怪异之处,但他并没有声张,他觉得她有点太过于关心这个陆梁栋一家了。
而且,她对他家里的事情太过于熟悉,连人家妻子有胃病都知道。
看得出来,当陆梁栋说妻子脑袋受伤时,她特别紧张,甚至于充满了担忧,很是坐立不安。
于是乎他起身提议道:“小月,既然大家是同村,那不如我们去看看袁嬢嬢。”
这个提议,陆远月是举双手赞成,“好啊好啊,陆叔叔我们都是老乡,我想和男朋友去看看袁嬢嬢可以吗?”
陆梁栋当即答应道:“那当然行啊,就是不知道她睡没睡。”
三人这就往楼层最后一间病房走,边走陆远月就边小声地问:“叔叔,袁嬢嬢她怎么会脑袋受伤呢?”
“咳……”陆梁栋摸了把后脑勺,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家里遇上点小问题。”
小问题……陆远月回忆了一下,前世的这一年,母亲的确受了伤,可并没有住上院,而是在家休养。
后来还因为颅内淤血压迫眼神经导致右眼受影响,发生了暂时性失明。
想到这里,她好一阵心惊,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走到最末那间病房门口,她忐忑地抓紧了苏城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苏城拍拍她的手背,低声问:“你紧张什么?有我在。”
她没回答,因为她不是紧张,而是激动难耐。
门并没有关,她一眼就看见坐在床边的袁小琴,也就是她前世的母亲。
袁小琴此时年龄并不大,也就三十八九岁,又因为早就不干农活,所以显得比较年轻。
“袁……嬢嬢。”陆远月跟着陆梁栋踏进门,弱弱地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