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潮生猝不及防,思维停滞几秒后,潮生不由自主地梗了下脖子。
又是那种感觉。
每当寻舟的呼吸靠近,潮生浑身上下都如同过了电一般酥麻,尤其是胸口,仿佛弥漫着一团轻飘飘的云朵。他不知道这是身体在情不自禁地分泌荷尔蒙,还是自己内心深处因太迷恋寻舟而产生的错觉。
靠在寻舟肩头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是踏入了一个危险境地,对方身上清淡甘甜的香水味充满致命的诱惑力,可理智又让他身体不知所措地僵直站立。
寻舟的怀里充满暖意,他低头轻吻了几下潮生的嘴角,抬眼对上那双含着一丝戒备的眸子。
“吓到了?”寻舟把音量控制在极其柔和的程度,“我又不会吃了你,别紧张。”
潮生颔首,想把自己身上流露出的抗拒收起,但越是故作冷静他就越容易肌肤发颤,轻而易举被寻舟察觉到了,然后引发这个男人更多的愉悦。
他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反应好笑,还是自己“没有经验”这件事好笑,总之只要寻舟态度稍微轻浮一点,潮生整个人就立刻被危机感包围。
不……他怕的不是寻舟,而是这个在寻舟面前会无所适从的自己。
正因为喜欢,才想在各方面给对方留下最好的印象。从心动的那一刻起,潮生就怕自己身上隐形的硬刺不小心触碰到寻舟。
因为耻于对熟悉的人表达心意,他没办法像寻舟那样时不时说甜言蜜语;因为不习惯肢体接触,他想主动去抱一下都要思考半天该先抬起哪只手。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都能坦诚地表达温柔与亲近,可偏偏自己一出生就缺少这个设定。
如果与寻舟再进一步关系,潮生知道自己必定会像个死木头一样彻底让寻舟扫兴。
“我……”潮生鼓起勇气张开嘴,声音有点哑,“我今天不行。”
憋半天只说出一句像请假似的话,寻舟听了再也绷不住笑,立刻抬手摁了下潮生的脑袋,无可奈何地揉了两下,说:“想哪儿去了你,还说对我没想法,我这不就是看你可爱才逗逗你。”
潮生松了半口气,“噢。”
“以后不吓唬你了。”寻舟收起笑容,在潮生额头落下亲吻,“回去路上小心点,明天睡醒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吃饭看电影。”
听他的意思是自己可以走了,潮生那剩下半口气也总算舒出。寻舟慢慢放开手臂,把自己那条挂在潮生脖子上的围巾系好,还主动说了声“晚安”。
潮生用力点点头,一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能感觉得到寻舟刚才分明是想更深情放肆地吻他,可最后还是放了他一马。
潮生匆匆走在寒冷肆虐的街上,等出租车的过程中,伸手把围巾再次向上提,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寻舟的衣物总是散发着柔顺剂的香味,不浓烈,能让他很快情绪镇静下来。
哪怕再迟钝,潮生也猜得到寻舟刚才是在试探自己,可惜他没能给予寻舟想要的回应。
互相喜欢的人理应取悦对方,靠身体行动表达爱意。如果换作别人,在当时的情景下一定能恰当地配合寻舟,一起营造更暧昧的氛围,然后顺理成章地让感情升温到密不可分的程度。
可自己就是没办法做到。
不仅仅是因为他和寻舟同为男人,更是因为他根本抛不开羞耻心,让身体以最赤诚的态度暴露给另一个人看。那种场面光是幻想一下他就尴尬到快爆炸,完完全全无法想象自己失态的样子,恐怕会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寻舟摆布吧,但对寻舟来说,那样的他一定无聊透顶。
潮生在寒夜中屏住呼吸,发现空中有微小的雪花飘浮。
原以为只要学会接吻就是完成了试炼,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多未知体验等待他迈出那一步。
青春期的男生不可能没有欲望,哪怕再难以启齿,潮生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性抱有过幻想。那份期待是朦胧的,模糊的,随心所欲的,不需要切实构想什么。而此时摆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具体选择——对象是最靠近靶心的人、和自己相同生理构造的人。
这下子他更不知如何是好。
回家以后,潮生莫名烦躁,半夜躺在床上还是困扰得睡不着。
寻舟应该会失望吧……潮生手指使劲捏着皱起的眉头想道。自己明明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却连这种事都要紧张地推辞,说什么“我今天不行”之类的,作为男人一定非常丢脸,怪不得寻舟要笑。
潮生思绪混乱,忍不住拿手机搜索相关问题,结果发现表达胆怯的都是女孩子。潮生叹口气,只好在搜索的关键词前加了个“gay”。
这还是他第一次自我承认取向变化,原先意识到这件事时,他大脑都自动忽略逃避了。
点击“确认搜索”,不出一秒,页面就展示了大片关键词标红的贴子。
刚开始,潮生看到相关结果数目巨大,还以为这世上有很多人跟自己一样面临同样的担忧和迷茫。
结果他仔细浏览,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些男生的标题都是什么“二十了,今天终于破处了”“总算把自己送出去惹,给姐妹们传授经验”“约了十二次,今天终于见到活1了”……
潮生被那个陌生世界吓得赶紧关掉了网页。
由于体型跟气场跟寻舟有明显差异,潮生自动认定自己是被动的那个,结果看网络上的贴子根本没有共鸣,于是他在夜深人静之际更觉得不安了。
自己难道是个怪胎吗?
潮生盯着黑暗的天花板出神儿。
要不然……登陆谜蓝加陌生好友打听一下经验?可这样做太冒犯了吧,而且谜蓝也没有在线对其隐身功能,如果寻舟这时还没睡,看到他在线也许会多想……
“唉。”潮生闭上眼翻了个身,忍不住苦恼地喃喃自语,“成年人的世界好难。”
胡思乱想过后,渐渐进入梦乡。转天一大早醒来,潮生看到外面果然有很厚的积雪,不过出了太阳,天气还算很好。
父母都去上班了,潮生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家里跟寻舟通话。两人定好今天见面的时间后,潮生迅速地洗漱穿衣,准备出门。
临走前,他发现桌上有份母亲买的小餐包和一杯已经凉了的豆浆。父母的口味都偏甜,而潮生正跟他们相反,所以这份早餐他原封不动地留在桌上,径自出门了。
寻舟在酒店大堂等他,一见面就是旁若无人的拥抱。潮生把围巾还给他,寻舟摆摆手,“那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得了吧,我明明看见你昨天先戴上了。”
“我也冷嘛,”寻舟把潮生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反正你肯定愿意分我一半的。”
潮生听完思考几秒,明白这是个指示,然后把这条围巾在俩人脖子上各缠了圈。为了彰显自己也会体贴别人,所以还特意帮寻舟系紧,结果引得对方忍不住咳嗽,笑着抱怨“你要把我吊死”。
潮生悻悻地收回手。
“出来这么快,没吃早饭吧。”寻舟攥着他的手,“走,去吃广式早茶,这边有家店特别正宗。”
寻舟双腿修长,潮生得快走两步跟上他。
就像是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情侣那样,潮生总算和寻舟有了一次正式约会,吃饭,看电影,哪怕是闲逛都是一段很开心的时光。
走在路上,潮生经常忍不住想昨天晚上的事,但是观察到寻舟还神色如常,根本没有介意的样子。
潮生倍感安心,自己这么胆怯,而寻舟还是谅解他了,处处待他温柔,依他的想法没有任何逾越。
正因如此,他才得想办法快点迈出那一步……得快点让寻舟从自己这里得到同等的包容。
潮生紧紧盯着脚下的路,想到了“循序渐进”这个词。他讨厌一被寻舟抱住亲吻就麻木在原地的自己,讨厌连句讨巧的话都说不出来的自己。
所以……干脆从这些内容开始克服,试着主动说暧昧的话,还有主动亲吻寻舟。
潮生下定决心,在寻舟背后忽然深呼吸,给自己打打气。
不过这呼吸声太大,被寻舟听见还以为是他因为什么事恼火起来了,转头疑惑又关切地问:“怎么了?”
潮生本来习惯盯着地面走路,但想起自己不爱跟别人对视的毛病,便猛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寻舟回答:“没事!”
寻舟扫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进了家卖手工皮带的店。
挑了几分钟,寻舟拿起三条付款,其中一条是送给潮生的,花纹很低调,颜色也适合二十来岁的小男生。
剩下的两条还没结账,寻舟打算只选其一,犹豫不决后询问潮生:“你觉得我现在的这条裤子系哪条好看?”
潮生低头看了一眼裤子款式,发现皮带的位置看不见,被上身的衬衣遮住了。八壹中文網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大脑就飞速运转起来——“机会来了”“假装不经意的样子,把衬衣撩起来”“这动作会不会显得太轻佻”“算了,撩起来吧,这种小动作一定可以让寻舟念念不忘”……
短短几秒内,潮生眼前闪过好几个念头,趁时机没过,他果断伸出了手,捏住寻舟衬衣衣角往上一掀。
——发现根本没有皮带!
大意了,还以为寻舟给他留了参考答案呢。
不,不对,正因为没系皮带才要买嘛,所以自己要说一个寻舟意料之外的答案,这样才能让他开心。
潮生觉得自己像是要开窍。
寻舟还拿着两条皮带等着选一条结账,潮生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什么都不穿最好看。”
不等寻舟有反应,潮生率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又再次踮起脚尖,凑过去改口:“什么都不系最好看。”
“……”寻舟脸上露出了自认识潮生以来的第一次茫然。
潮生看他怔住了,心里悄悄得意起来——原来只要找出对方问题里的关键词,用“花言巧语”接话也挺简单的嘛,连寻舟都开始紧张得不知怎么回。
“还是这条吧。”寻舟最终还是拿了一件递给老板。
他今天买了不少衣服,满载而归,潮生主动帮他提了一部分纸袋回酒店。由于快到下午的交通高峰期,潮生得早点回家,送寻舟到了楼下就准备告别。
寻舟双手都提着东西,摘围巾不方便,潮生就伸手取下那半截。感觉到对方的灼热视线,潮生知道接下来他们可能还得抱一抱亲一亲。
毕竟正常情侣分别时都是那样做的。
这次主动吧……让寻舟大吃一惊,让寻舟刮目相看。
潮生喉结上下滚动,心里默念了几声“你可以的”。
寻舟不知道潮生为什么围巾摘一半就停住了,正想低头看他手,自己的嘴唇忽然被撞了一下。
是很熟悉的苹果味,可惜自己现在腾不出手抱住潮生。
潮生这次提前屏住了呼吸,所以这个吻持续了五六秒才结束,破了他自己的记录。
寻舟本该直接转身上楼,但低头看了看潮生以后,他总有点不放心,问道:“你今天有点奇怪。”
“嗯?”潮生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没有啊。”
“就是很奇怪。”寻舟若有所思,“说话怪怪的,还主动亲我。”
潮生一时语塞,幸好脑子今天发挥了超常转速,理直气壮地反驳:“主动亲你……这、这不是很正常吗?”
“就是你太主动了才奇怪啊。”寻舟浅笑,脸凑过去,“干嘛,有事求我?直说就好了,不用拐弯抹角,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我没事。”潮生皱起眉,没想到今天寻舟这么不解风情。
“那为什么亲我?”寻舟笑着说,“还那么不情愿的样子。”
“我情愿的。”潮生立刻反驳,不容置疑,“我……礼尚往来一下,不能总让你……”
他欲言又止。
“‘不能总让我’什么?”寻舟琢磨了一下,把潮生的后半句话补充,“不能总让我主动——是这个意思吗?”
被准确猜中心意,潮生低头默认了。
寻舟安静地盯着他,然后把手里全部袋子放到地上,伸手抱住潮生的腰。
“你不用对我斤斤计较这些,‘礼尚往来’什么?我说我把自己当礼物送给你,你就真想着必须以身相许回礼啊?”
寻舟无奈地笑,低下脖子,脑袋轻轻撞了下潮生的额头,温声道:“在我面前,你不想长大就不要长大;不想主动就不必主动。紧张害羞没关系,口是心非也没问题,反正……”
“——我负责懂你。”
潮生又像是陷入循环一样,回到原点,愣在原地。
他本来觉得那个面对寻舟会无所适从的自己太扫兴了,没想到对于寻舟来说,这些根本无足轻重。
寻舟弯下腰,把地上的袋子悉数提起,再直起身时,自己脖子上突然多了份重量。
潮生手臂牢牢地环住他,头也乖乖埋进了他胸口,不知在点头还是摇头,就这么温顺地蹭。蹭得眼眶发热,蹭得耳根发红。
“你再等一等。”潮生声音漂浮不定,“等我……真那个什么……就……”
“‘哪个啊’?”寻舟只好又放下袋子腾出一只手,摸摸少年后颈的头发,“听不懂。”
——刚还说负责懂他呢!
不知寻舟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道。潮生脑袋深深埋在寻舟胸膛,因为想说的话太让他羞耻,情绪有些急躁。
“就‘那个’,”潮生脸已经红透,紧咬着牙回答,“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