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入夜之后的京都一下就降了温。
先前天干物燥,太阳炙烤,仿佛已经进入九月酷夏了一般。
一夜之间,狂风卷帘,乌云聚集在天边,黑压压的一片。
这两日的天气忽冷忽热,反复无常。
这让君默一下就想起了贡院的那晚,她放火准备烧死沈渊,沈渊醒来后,揭穿了她的女子身份。
那天晚上,也是风急雨骤。
她在被沈渊揭穿的那一瞬间,仿佛在生死线上打了个滚,‘君默’这两个字,在生死簿上闪烁不定。
负手站立在窗边,眺望远方,她问在身后撰写药方的徐院判:“院判,我这身子,还是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徐院判皱眉沉思,提笔犹豫着,迟迟没有落下:“殿下确定,你是突然失去了一段记忆?”
君默点头:“身边伺候的人说,我甚至是自己走回了房间睡下,可我记忆却在和沈渊谈话的途中戛然而止,再有记忆,就是从床上醒来的那一瞬间。”
徐院判的表情从来没有如此凝重过:“在此之前,殿下还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君默摇头:“就是这一次。”
徐院判道:“老臣行医这么多年,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病症,除非......”
“除非什么?”
“殿下说,当时您正跟沈将军在一起?”
“没错。”这点君默记得很清楚。
她当时,绝对是跟沈渊在一起。
徐院判已经听说沈渊被下狱的事,他观察了一下君默的神情,见提到沈渊,对方没有动怒的意思,这才道:“除非,当时在您身边的沈将军,对您下了某种迷药之类的东西?”
记忆丢失这件事,君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身体又出现了什么毛病。
又或者,是这个世界出现了什么问题,比如她重生这件事,就是无解之谜,莫名其妙丢失一段记忆,如果不是身体原因,那就只能是玄学原因了。
她从来没想过,沈渊给她下药的可能。
是啊!
当时她的身边,就只有沈渊一个人在。
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沈渊知道。
君默陷入了沉默:“这世界上,真的有这种药吗?”
徐院判想了想,没敢给出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老臣也不知道,不过在我家乡那一带,二三十年前,闹过一段时间的人拐子,据说那些人拐子只要拍拍别人的肩膀,被拍的人就会瞬间恍惚,对人拐子言听计从,会主动跟着人拐子走,或者主动将自己的钱拿出来,关键是这些人醒来之后,也是全无这一段时间的记忆。”
君默想起自己在一本猎奇野书上,也看到过这种作案手法:“你说的是‘拍花子’?”
徐院判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但我也只是听说,自己从没有遭遇过,所以也不知道真假,但根据殿下的描述,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药物或者手法,能让一个人,平白失去一段时间的记忆。”
君默顿了顿:“你的家乡是在?”
徐院判连忙答道:“柳州。”
“柳州......也就是说,在北疆附近一带?”君默喃喃自语着。
徐院判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沈将军之前也驻守在北疆!”
说完,他才听出君默话中的意思,连忙低下了头,生怕掺和到政治斗争里去。
小丰子躬身进屋,看到君默和徐院判仿佛是在谈事,便远远道:“殿下,天牢里来人了。”
徐院判一听,知道接下来话,自己是听得越少越好。
他立刻道:“殿下事忙,老臣就先退下了,帮殿下调养身子的方子,我写好后督促太医院煎好给殿下送来,关于殿下记忆的事,老臣回去再翻翻古籍,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君默颔首,徐院判走后,小丰子上来道:“殿下,天牢里来人,请您的旨意。”
君默脑子发涨,她揉了揉眉心,“请什么旨?”
小丰子道:“殿下您忘了?沈将军还在天牢里吗?今日早朝,周丞相提出严审沈将军,您同意了。”
君默这才想起这么一回事,“既要审,审就是了,还请什么旨?”
小丰子小心道:“天牢那边的人说,沈将军不肯受审,还打伤了狱卒,扬言要审他,必须请您的亲旨去,狱卒们近不了他的身,只能前来汇报。”
君默不悦的皱了皱眉:“进了天牢还这么狂傲,他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小丰子听出她语气中的烦躁,试探着问:“那奴才叫天牢那边加派人手,手段强硬些?以后这种小事,就不许拿到殿下面前来讨嫌了。”
见君默迟迟没有回应,他便准备退下。
可刚要走出门口,就听见君默道:“等等。”
小丰子折转回来,脚下十分丝滑的转去了书桌那边,二话没说就帮君默磨墨。
君默无语:“我还什么都没说。”
小丰子殷勤道:“奴才伺候殿下这么多年,都成殿下肚子里的蛔虫了,殿下一个眼神,奴才就知道殿下想干什么。”
君默莞尔:“那你说,我现在想干什么?”
小丰子说:“殿下现在要给天牢赐旨,好叫沈将军乖乖受审,免得他吃太多苦头。”
君默眼神微动,“都受审了,哪能不吃苦头。”
小丰子随意道:“殿下不用担心,沈将军那一身铜皮铁骨,审上三天三夜,他估计都没什么事。”
君默的眉心跳了跳,不悦道:“你从哪儿看出我担心了?”
“是是是,奴才说错话了,殿下才没有担心。”
“啧!”君默打了小丰子一下:“你这阴阳怪气的东西,皮痒了是不是?”
小丰子嬉皮笑脸的躲过去,只是在君默写好旨意后,贱兮兮的问了一句:“那依照殿下的意思,奴才便给天牢那边传话,叫他们审问时下手狠一些?”
君默脸色微变。
小丰子继续道:“殿下默认了,我便真传话去了?”
“站住!”
小丰子竖起耳朵,忍住戏觑的表情:“殿下改变主意了?”
君默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沈渊毕竟是名义上的太傅,给他留个体面。”
小丰子终于得逞,笑眯眯的道:“奴才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