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牢头听闻君默突然前来,赶紧穿好衣服,一身酒气的跑出来:“殿下?殿下怎么突然来了?”
他昨夜跟几个兄弟喝酒斗蛐蛐到半夜,这会儿正在补觉,匆匆被喊醒,感觉脑子都不太清醒。
君默被他一身酒气熏得后退了半步,有些不悦的问:“沈渊在哪个牢房?”
牢头一拍脑门儿:“殿下是来找沈渊的?殿下请跟我来。”
穿过狭长阴冷的甬道,一间散发着霉味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沈渊就躺在那泛着潮的干草垛上。
他的身量高,体型也健壮,躺在这逼仄的囚室里,显得非常委屈。
很难想象,前不久才意气风发回朝的抚国将军,短短时日,就成了这副模样。
而让人疑惑的是,以他滔天的权利,就算跟君默鱼死网破,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牢头见君默站了半天,沈渊却毫无反应,便喊叫道:“喂!沈渊,太子殿下在此,还不起来见驾?装什么死?”
君默听见牢头这样跟沈渊说话,当即就愣了一下。
哪怕沈渊沦为阶下囚,但曾经的积威仍在,自己最放肆的时候,也不过是跟他文绉绉的对骂。
而这牢头,在没有得到沈渊的回复之后,转过头来抱歉的朝君默笑了笑:“殿下勿怪,小的这就将他给弄醒。”
说罢,牢头掏出腰间的钥匙,打开牢门,冲过去就照着沈渊来了一脚:“跟你说话听不见呢?太子殿下来了!赶紧滚起来见驾。”
君默一惊,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正觉得这牢头英勇的时候,一直僵硬躺着的沈渊忽然坐了起来。
牢头指着他的鼻子,准备再次破口大骂时,沈渊忽然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指。
牢头一愣:“你个死囚,赶紧放开我,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他在这个岗位上这么多年,送走了无数死囚犯,这些人不管之前身份再高贵,只要到了这儿,就归他管。
‘咔吧’话音还没落,就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沈渊就那样风轻云淡的一扭,牢头却像是被一股巨力猛的折断了小臂。
牢房里瞬间响起了惨叫。
沈渊漠然的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
牢头恼羞成怒,立马就要抽刀,君默冷声道:“退下。”
牢头不甘道:“殿下,这死囚太过无法无天,半点不懂规矩!”
君默斜睨他一眼:“他是死囚,但他至死都是抚国将军,你是什么职级?也配这样对他呼来喝去?”
牢头被说得面上一窘,连忙捂着手臂退下,吃了这个哑巴亏。
沈渊往布满霉菌的墙面上一靠,凤眸中闪烁着冷冽的光:“殿下长进不错,现在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不过我已经将死之人,你不用浪费精力,做戏给我看。”
君默不想跟他争辩,直接没吭声。
她倒不是做戏,只是一想到自己被沈渊吼得像个孙子似的,可沈渊又被牢头吼得像孙子。
四舍五入,她岂不是还不如这牢头?
她不想承认自己这么挫。
君默正想说话,却看见沈渊的面色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一靠近他,只觉得他的体温像个火炉似的,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气。
“你在生病。”
沈渊冷笑一声:“怎么?太子殿下大发慈悲,要给我请个大夫?”
他这一身伤,感染高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经历并不是第一次,但没有哪一次,有现在这样觉得难熬。
他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自己坐着而已。
君默的目光定格在沈渊的胸膛,那里的衣料上,染了一团鲜红的血渍。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个位置,是一个极具侮辱性的‘贱’字。
可是烫伤,怎么会流血?
她隐约知道答案,但并不想说出来,她质问沈渊:“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沈渊将眼皮掀开一条缝隙,眼神里面再也没有了以往那种居高临下的苛责。
现在有的,只是一层缥缈的漠然。
不难看出,他现在已经在心里彻底跟君默划清了界限,他不再关心这个学生是否足够优秀,是否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这话,该我问你吧?你迫不及待的让我三日后赴死,现在我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对你而言没有任何价值,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目的是什么?”
沈渊顿了顿:“或许,我在死之前,还有什么能为太子殿下鞠躬尽瘁的价值?”
君默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是将三根金针取出,在沈渊面前晃了晃:“为什么把这东西给赤鹞?你明知道赤鹞用不上,他一定会给我。你是不是早知道,白璟雯会来京城?你想给她传递什么消息?”
这是君默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否则,沈渊总不可能是真的想将这东西送给她防身用吧。
沈渊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又掩饰了过去,转而变成了释然。
也是,他早该知道,白璟雯就是这样不管不顾的冲动性子。
听到他出事的消息,怎么可能忍住不露面。
“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内斗,不关安平公主的事,不要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这对你,对我,对大雁,没有任何好处。”
沈渊虽然表现得平淡,但君默仍然听出他言语之中对白璟雯的维护。
这一点,足以说明,白璟雯跟沈渊确实关系匪浅。
君默摇了摇头:“你先告诉我,你和安平公主,是什么时候联系得那么密切的?你想利用这三根金针做什么?”
沈渊一下就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怎么,你还想个给我扣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
君默面无表情:“我只是要知道真相而已,若真有其事,你不过是罪有应得。”
白璟雯在北燕的地位举足轻重,沈渊远在北疆时,偷偷跟别国公主联系密切,很难说有没有透露什么机密给北燕。
否则,北燕为什么对他那么重视?
沈渊被浑身的高热烧得有些呼吸粗重,而君默那毫无温度的四个字,更是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心上。
“罪有应得?”他缓缓的咀嚼着这四个字:“呵......好一个罪有应得......”
他垂着头,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但无端的,他竟然给人一种在自嘲的感觉。
君默有些怕他暴起伤人,戒备的往后退了一步。
沈渊抬起头,嘴角果然挂着嘲讽的笑:“我真是小看了你的猜疑心,比起你的父皇,你简直有过之无不及。”
景帝猜疑心重,但沈家满门的忠心,他从未质疑过。
而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总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想谋害他。
任人怎样用尽全力,也换不来她的信任。
这样的人,怎配得到他沈渊的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