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一夜之间差点出了两条人命,一整夜都灯火通明。
后半夜,周芙也悠悠转醒,见自己在东宫,就闹着要见君默。
此时的君默,已经在灵堂里继续守灵,无论周芙怎么闹,她都只当不知道。
如今天气热,哪怕灵堂里铺满了冰,景帝的尸身也逐渐腐臭了起来。
早晨,小丰子把跪了一夜的君默扶起来,十分心疼:“殿下,这天气大了,先帝的尸身存放不住了,不如就让先帝入土为安吧。”
君默整个人都跪僵了,她动了动腿,让腿部的血液流通,缓解了腿部的不适之后,她沉闷的看了棺椁一眼。
“礼部的事宜筹备得差不多了吗?”
小丰子早料到,如今的天气,景帝不可能按照祖制停灵七日再发丧,这几日一直加班加点的协助礼部赶工。
如今勉勉强强,景帝能下葬。
他道:“差不多了,殿下若下令,先帝随时都能出殡。”
君默心痛得在滴血:“通知礼部,就明日吧。”
她最后,再陪伴父皇一晚。
小丰子道:“是,奴才立刻去传令殿下的令。”
服侍君默更衣的时候,小丰子见君默的情绪不佳,随便说了件趣事来讨君默开心。
“殿下不是一直不喜欢御花园湖中的小丑鱼么,今日早,奴才本想叫人将那两条从扬州进贡上来的鱼打捞起来,结果殿下您猜怎么着?那鱼儿啊,昨夜死了一条,殿下可真是天命之人,出生时就有仙鹤绕梁而飞,如今不喜欢的东西,转天也自己死了。”
“死了?”君默抬抬眼皮:“那给扬州知府发一道责令函,罚他三个月俸禄,什么东西都敢进贡过来敷衍我,该死。”
小丰子赶紧附和着点头:“就是就是,人家进贡来的锦鲤都漂亮极了,唯独扬州,进贡来这么丑陋的两条鱼,还嘴硬说是什么特产,结果是死得特惨,该罚。”
......
景帝出殡的这天,整个京城都宛如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静默。
君默脱去了蟒袍,着一身白衣,亲自为景帝扶灵。
那欣然而立的修长背影,显得如此单薄。
君默站在宫墙上,看着景帝的棺椁离开紫禁城,眼眶一酸,不自觉掉下两滴眼泪,她以手扶住额,遮住自己失态的脸。
沈渊负责护送葬,他也是浑身素缟,偶然回头一看,正看见君默若无其事的遮住脸,缓缓走下了宫墙。
那单薄的背脊更加笔挺,有一种明明脆弱,却竭力掩饰的感觉。
沈渊心中不自觉揪紧,这一刻,他对君默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爱惜。
他也是年少丧父,尝过这种切肤之痛。
除了景帝刚逝的那一天,这几日君默照常早朝,照常生活,情绪似乎从未出现过一刻的失控和崩溃。
可她真的能这么快走出丧父的痛楚吗?
沈渊仍记得那日在刑场上,君默惊慌失措的失态模样。
答案其实很明显。
表面越平静,心中的伤疤便越深。
这种对君默的疼惜,在君默走出宫墙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因为君默身后半步,鬓边带着一抹白花的程梦玲,正亦步亦趋的跟在君默身后半步,
这种举动,无异于像全天下昭告程梦玲的身份。
一个女人,跟着太子为先帝送葬,那么她就只会有一个身份。
那就是——太子妃。
而原本的太子妃周芙,此时还没有传出任何被废的消息。
众人心中犯起了嘀咕,可没有任何人敢在此时,用这件事去问责君默。
哪怕是周丞相,也不敢。
一切异议都只能暂时压在心底,等国丧过后再说。
君默从沈渊身边路过的时候,沈渊居高临下的看了程梦玲一眼,却没说什么。
皇陵在城外,距离皇宫有很长一段距离。
君默没有骑马,跟着礼部一步一个脚印。
她徒步,程梦玲自然也不会娇气。
而且,她看着这般低落的君默,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还管得上自己。
可体力不好确实是不好伪装的事实,走出城外时,烈日当空,程梦玲满身香汗,已经快虚脱了。
君默也是脸色苍白,只是因为悲痛,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有多少不适。
君默把小丰子拎到了一边。
小丰子脸苦得像是一朵脱了水的狗尾巴花,也是强撑着问沈渊:“王爷有什么吩咐?”
沈渊的人拎过来一大桶井水,沈渊随手用海碗舀了一碗,对小丰子道:“给太子送过去。”
小丰子赶紧接过来,一路小跑朝君默跑了过去。
君默身体再痛再累,此时也咽不下去。
她顺手将碗递给了程梦玲。
程梦玲赶紧摇头,正要谦让,君默道:“在我面前不必伪装,渴了就喝,没有人敢指责你。”
程梦玲见君默一脸疲惫,也不想让她再把精力消耗在这种小事上,于是赶紧小小的抿了一口,解了解渴,便不再贪杯。
沈渊在不远处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那眼神,看起来简直又阴狠又毒辣。
程梦玲放下海碗时,正好看见那表情,当时就是一哆嗦,有种已经被沈渊千刀万剐了一遍的错觉。
再走了一里地,太阳越来越大,程梦玲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隐约觉得肚子也有些不舒服起来。
她忍了忍,憋着没说。
开始还好,靠意志力能忍住,过了不一会儿,就开始觉腹中翻江倒海了起来。
她憋得小脸涨红,终于忍不住,小声对君默道:“殿下,我有些不舒服......”
她简直窘迫极了。
在这样沉重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身子却不争气起来。
这时候离开,让别人在么揣度她?
可这种事情,也不是靠自己能控制得住的,她只能向君默先报备。
君默对她格外宽容,让小丰子陪着她一起。
只是景帝入葬有吉时,不可能等她,君默便嘱咐道:“你方便完,追上来便是。”
程梦玲极度羞赫的点头,转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猝不及防跟表情微妙的沈渊对上了视线。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才喝过的那碗水,突然就想通了什么!
为了防止出岔子,她在一天前就已经开始禁水禁食,是绝不可能拉肚子的。
这一天多以来,唯一入口,就是刚才那碗水,而那水,就是沈渊派人送来的!
程梦玲顿时又气又恼。
从沈渊身边路过时,她停住脚步,恨恨的瞪了沈渊一眼,压低声音骂道:“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