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材肉类不是普通人能天天吃得起的东西,可见白旸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压根儿没想改正。
他觉得如果獾鼠市场那次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那在沈夜这儿的临时保姆注定做不长,能对他好就尽量好一点儿。
毕竟沈夜人还不错,专业能力过硬、善待老弱病残,除了随身携带非管制刀具以及花刀切得骚悚之外没啥缺点,奶白软萌的还挺可爱。
白旸从前出任务的时候,看着随身带的家人照片会不自觉笑出来,就像现在他切菜时想到沈夜这样。
要是他现在只是个c区治安所的小警察也挺好,起码能真正跟沈夜交个朋友,名正言顺地保护他。
这几天沈夜肚子吃得很满足,也就忽略了账户那点痛苦呻/吟,何况他也算个有担当的男人,钱不够用最先从自己的创收能力开始反省。八壹中文網
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又不太喜欢跟自己过不去。
吃饱喝足之后,沈夜大部分时间会去地下室闭关,偶尔捣鼓出点什么白旸用得着的会拿上来,比如30号这天午饭后,他就给白旸的牙齿涂了一层又酸又苦的果冻状不明物质。
后来白旸自己上网查询,才知道这东西能够十倍防蛀牙,牙菌斑克星,龋齿灭霸……总之,偶尔两晚不刷牙就睡觉毫无负担,涂一次管半年。
他自己为了了解新世界,休养那阵子看了不少当代影视作品,这是熟悉一个时代最直观的方式,只可惜编导们的脑洞比他当年脖子上的弹孔还大,很多黑科技他难辨真假,分不清是存在于二次元还是三次元。
沈夜躲起来搞他的暗黑科技,白旸则琢磨各种传统料理,俩人各忙各的倒也相安无事。
原本他俩给硬凑在一块儿,也没有特别熟,照着用户和ai的关系相处还能轻松些,大家都做人就亲密得令人尴尬,因此人为制造距离产生美很好理解。
“跨年大餐想吃点什么?”
白旸打算在晚饭时敲定明天的菜谱,31号上午发薪水,他刚好可以下午去采购。不止沈夜发薪,凯恩警长也该充钱了。
沈夜用薄饼卷了烤肉、配菜和蘸料,一口塞进嘴里,撑得腮帮子鼓起来,小河豚似的咕叽咕叽咀嚼。
今晚这个就很好吃,中午的雪菜烧肉面也好吃,还有昨天的番茄蘑菇鱼、青瓜炒虾仁,前天的咸蛋瘦肉粥……
直到一大口肉卷饼下肚,对美食缺乏想象力的沈夜还是没能选定最喜爱的那款,只好默默又掀了一张薄饼,放烤肉、加配菜、涂酱料、规整卷好。
“不然我们写一份菜单,每天按顺序吃,遇上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嘴巴再次塞得鼓起来,嘴唇反而收拢成极小的o形,油亮亮染着一点棕红酱汁,一边咀嚼,一边目光期待地看向白旸。
白旸被可爱到了,又忍不住笑:“吃火锅吧,每种食材都可以放一点,又不浪费。”
沈夜鼓着腮用力点头。选择障碍症的最优解,要么是雨露均沾,要么是有人帮他做决定。
楼上门板像在给他配乐,邦邦邦邦震响几声,无疑是奴卡回来了。
“哥,开门。”他还同时拨了沈夜的通讯,像有急事。
白旸连忙起身,将自己那份餐盘碗筷直接扫进厨房,这才折回来上二楼打开连通阁楼的门。
奴卡嗖地蹿进来:“哥!哎……小白?”
“太他喵像人了,吓我一跳。”奴卡侧身绕过白旸,带着莫名的警惕,蹦跶下楼来,“哥,河姆出事了!”
沈夜抬眼,等着他继续自动播放个原委出来。白旸则肃立在餐桌边,好像他刚刚一直伺候在那儿似的。
奴卡拍了下推上额头的苍蝇镜:“她在监/禁所自残,戳伤自己的眼睛,随监医生做过简单处理,直接送咱们医院来了。”
说着话,他眼神溜到餐桌上,一份足量的金红烤肉荤香四溢,配了盘青翠欲滴的蔬菜,还有色泽油亮的甜酱汁和香糯薄饼……他哥这日子,简直比有老婆还带味儿!
沈夜脸上的表情只讶然一瞬,便转为凝沉的平静,似乎状况也没大出人意料。
倒是白旸替他问:“伤得严重吗?需要沈医生去治病?”
奴卡听他说话又吓一跳,站到桌子对面,看看沈夜,又看看他家机器人,不知该对谁答话。
“严不严重的我也不清楚,”他抚胸,抓脚摔ptsd急性发作,“我可能有点儿……塔公,塔公好机!哎你做饭真不错,就是弄得太多了点儿,我哥吃不了这么多,也讨厌浪费。”
奴卡半边屁股蹭上白旸刚坐过的椅子。
他来报信儿,可没想让沈夜真去救人,他哥在庭审作证时已经拉满了仇恨,懂的都懂,这时再靠前更解释不清了,不是谁都能像缇娅妈妈一样凡事摆在明面上任人评说。
塔公好机?这让叶公和龙听见,不得双双气死?
白旸看向沈夜。
“不去。”沈夜简短拒绝,又给白旸打了个注解补丁,“反正治不好的。”
一个身份确定的精神力特异者,是不可能重返她曾经的生活了。
河姆服刑结束,只有两条路等待她,要么被反异组织的人披着意外的狼皮弄死弄瞎,要么被送去厄尔斯的官方精神力研究机构成为“实验品”或“工具人”终身软监/禁。
因此,许多特异者宁愿选择自己动手结束一切,毁去视力是他们必须付出的最小代价。
甚至不用真由他们自己动手,只要做做样子,随监医生会帮忙让人瞎得彻彻底底、伸手不见五指。
奴卡也深谙这道理,咽着口水说:“没错,这下她应该能很快回家了。”
治疗监/禁和居家监/禁,联盟法律规定的对服刑病患和丧失自理能力者实行的监外执行办法,最重要判断标准是罪犯是否仍具有不可控的危害性。
河姆瞎了,显然作为特异者对普通人的威胁不复存在,甚至这样的她连一个精神力障碍者都不如,大概率是可以被准许居家监/禁的,只要带上监/禁所配发的位控手环。
这种手环无法摘除,离开限定活动区域或遭到破坏均会自动报警,且在警察认为佩戴者存在危险行为时可触发约束、电击等功能,令其短时丧失行动能力。
以上,白旸在漫长的恢复期里打发时间了解过,毕竟他曾经是名警察,对现今警察的工作依然充满兴趣和热情。
他不是没想过,有天可以恢复身份,继续做他想做的事情。
屋子里一时寂静,奴卡伸到半路的手在四目注视下又缩回来。
沈夜垂下眼睫,难得分了个空盘给奴卡,亲手卷了三个肉卷饼并排摆进盘子里:“吃完滚回去。”
酝酿好感激涕零、大快朵颐的奴卡:“???”
明明烤盘里还有很多块肉!!!他不可能吃得完!他哥不是这么抠索的人!他一片痴心错付!
奴卡盯着烤肉盘抱怨:“就给仨?最后一个的肉好小!”
沈夜把肉小的那个捡出来放回自己盘里:“还吃吗?”
嘤嘤嘤,奴卡赶紧塞一个到嘴里:“大家都是男人,你看看,看看人家唐是怎么养孩子的!河姆有事他第一时间赶过去诶!你再看看你自己,连块肉都不给吃……孩子正在长身体,孩子心里苦……”
沈夜眼皮懒散一撩:“十年三厘米吗?浪费粮食不长也罢。”
哼!奴卡嘴里嚼着,再一手捏一个,连肉小的也捏走了,蹬蹬蹬跑上楼梯,砰地关闭边界,咔啦一声单边上锁。
白旸跟上去,毫不示弱地替沈夜把这侧门锁也落下,几乎能感觉到穿透门板的怨念。
奴卡:“渣男!喜新厌旧!有了ai忘了孩儿!”
白旸:“???”怎么感觉有被溅射到。
“气得吃不下了?”白旸重新坐下,见沈夜没再动盘里的烤肉,“做得不少,给他吃饱也够了。要不明晚叫他一起过年吧?”
“我吃饱了,他一身麻辣烫味儿。”沈夜将肉盘推给白旸,“你还没怎么吃,快凉了。”
白旸心口倏地泡了热水,暖到发烫,以至于他冒出一个逻辑对齐奴卡的怪异想法:所以在他心里,我真的是比奴卡更重要吗?
然后,白旸就很开心地卷一个小饼喂给沈夜,再卷一个自己吃,再卷一个喂给沈夜,再卷一个自己吃……
河姆的眼伤像是一段俗套的插曲播过,未能掀起任何波澜,哪怕很快在媒体上传播开来,大多数人的态度也都是“理应如此”的漠然,甚至安心、畅快、众望所归。
自伤代表着她的屈服,她承认自己的特殊能力是错误,并自愿亲手毁灭它,于是人们“宽宏大量”地接纳了她的道歉行为,一切照旧。
至少,这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和预期,所以十分合理。
奴卡的气自然也没持续长久,大概也就一顿麻辣烫的工夫,他站在天台上给沈夜发讯息:
【哥,有个恶心事儿!两点钟方向,隔壁的隔壁在搬家,新房主是星空传媒第一嘴炮、反异绿茶酵母菌口味、唾沫星子收割机、油腻西装男免费代言人……猪鸣屁论员朴仁宰先生。】
【两辆货车给欧维家的面包屋堵住了进不去!解气!我要是搬家公司,立马跟他谈加钱,加不到五成宁愿给他免费拉回老窝。】
【雾草,他老婆有点儿漂亮,女儿也不错!】
【还有个小豆丁儿子……老天瞎眼。】
沈夜收讯息用了外放模式,语音一字不漏悉数跟白旸共享接听。
白旸正在网络上选电影:“小鬼眼神儿这么好,干嘛非戴个智眼装盲人?这夜视力堪比狙/击手了!”
“扮成小瞎子比较容易骗吃骗喝,”沈夜开着光屏查询电子商城的智眼售价,从4500因到几万因不等,能用的二手也要至少2000多,不过这东西关乎生活质量,应该尽量一步到位买个好点儿的,据说成像效果天差地远,换算成视频像素就是16k大片到儿童简笔画的距离。
他看得不得要领,索性关掉屏幕:“白旸,我们玩游戏好不好?”
【那城堡尖顶得有四层楼高!下面还挖了泳池!】
【我祝他一脚踏空,粉身碎骨。】
奴卡的语音直播还在继续,沈夜关闭接收,认真等待白旸回答。
“你想玩什么?”白旸给饭后遛食儿回来的伍尔夫开门,挠了挠大狗头。
沈夜抽出黑色薄棉睡衣的腰带,将三指宽的纯黑布条蒙在双眼上,后拢系了个结:“你来藏,我来抓。抓到你我赢,抓不到你赢。”
他白皙的面孔掩在黑布之下,显得愈发冷白清透,浅淡粉唇勾起弧度:“赢的人有权向输的人提一个要求。”
白旸着实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还能重温这么儿科的游戏,忍不住笑出声。
“我有一百二十多年没玩过这个了,坦白讲蒙眼那个有点儿吃亏。”
伍尔夫似乎对沈夜的新造型并不稀奇,还自觉拖着狗窝溜去墙边看戏,避免被主人无辜踩踏。
“试试再说。”沈夜光着脚站在空旷的屋子中间,肢体并未表现出视力缺失的紧张和局促,他像一株纤直的树,浑身焦黑仍然绽放生机。
白旸也被这样认真的伙伴勾起玩兴,轻轻踢掉拖鞋,踩着棉袜走得悄无声息。
他没躲去厨房这类危险的地方,也没上去二楼,担心沈夜蒙着眼踩楼梯会摔伤,而是有些敷衍地选了进门的玄关处,跟着遥控开启了电视音响播放古典音乐。
沈夜默数完20个数,开始动作。
他顺利地找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墙壁,开启地毯式搜索模式。跟白旸预想不同,沈夜蒙着眼行动丝毫没有试探的迟疑和小心翼翼,踏着小夜曲悠扬的节拍很快将一楼大厅寻了一遍。
然后沈夜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每踏出一步都刚好踩稳在一级台阶上,完全打脸白旸的担心。
二楼自然是没有收获的,他很快又转下来,开始寻找一楼的各个角落。
伍尔夫四脚站起,它在为沈夜即将到来的胜利开始兴奋,因为小主人已经走近了玄关,至多再有一两步就会撞到白旸怀里。
白旸却没那么轻易认输,他抬手握住了衣架的吊杆,试了试牢固度,一个引体上翻,成功将自己提到一人多高的半空悬住,姿态稳得一匹。
沈夜穿过他刚站的位置,失望地转身,完美错过!
沈夜不甘心地以玄关为起点,又将整个屋子搜了一遍,仍然两手空空。他回到一开始的一楼大厅,立在地板中间,恰好是正对玄关的方向。
笔挺的小树有些无风自动,仿佛失去立足根基。
沈夜抱着臂蹲下身,委屈地将脸埋进臂窝里。
音乐转到巴赫平均律,白旸看到他一双单薄的肩膀在微微耸动,心口登时揪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