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樱美咲的父母在1月3日搭乘星际飞船赶到暮星,直接被凯恩安排的人送到了外孙所在的哥特古堡。
两位老人都已八十来岁,在飞船里航行将近两昼夜,心绪经历女儿失踪女婿死亡的噩耗磋磨,都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
率先进门的是早早樱良子,看得出老人家非常担忧着急,但还是非常礼貌地对警员鞠躬致谢,甚至还对顶着机器人身份的白旸微微鞠躬,惊得他仿若宕机。
其实他前一秒已经做好了祖孙相见抱头痛哭的心理准备,双方至亲至重的人没了,情感上收不住很容易理解。
“外婆,”朴惜尔颤声叫了人,先扯出一个久别重逢的微笑,虽然这笑容看起来实在很勉强,随后才扑进外婆怀里,肩膀颤抖着哭起来,朴征尔也跟着大哭。
早早樱佑和是一位挺拔矍铄的老者,表现得彬彬有礼,感情同样十分含蓄。
陪同的警察长吁一口气,请老人家坐在一边沙发接受例行询问。
“我女儿和女婿感情很好的,他们是大学同学,二十出头就在一块儿了,工作也特别顺利,孩子也养得很好……”
早早樱良子抚着外孙的头发,泪眼婆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的女儿一定是太伤心了,仁宰突然走了她一时接受不了……他们是我们的骄傲,认识他们的人没有不羡慕的,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早早樱佑和看了妻子一眼,似乎带着埋怨,后者立即用面巾掩住嘴巴不再说话了,满心的愁苦都写在脸上。
警察:“您的女儿是精神力障碍者对吗?”
“是的,”早早樱佑和的确认显出些歉意,“这点仁宰那孩子也清楚,在婚前就知道的,他们俩很看重感情,不太被身份金钱这些东西左右。”
警察:“那,您女儿是不是特异者,二位知道些什么吗?或者,有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
早早樱夫妇面面相觑,老人说:“这个不会的,应该不可能!她所有的成绩都是靠努力得到的,包括仁宰女婿。仁宰的家里经济不太好,这个我们没有介意,仁宰也没有介意她是障碍者……就像我说的那样,他们感情基础很好。”
白旸毫无存在感地站在角落,他看早早樱夫妇的反应,觉得他们撒谎的可能性不大,然而,他也没有错过另外一个人。
朴惜尔坐在外婆身边,听见“特异者”三个字脊背不自觉僵了下,左手拇指的指甲掐进右手虎口里,脖颈微转却没有去看提问的警察。
所以,根据这一系列肢体语言判断,朴惜尔有可能知道什么。
“惜尔小姐呢?”警察显然也持相同看法,“知道妈妈是特异者吗?”
他很狡猾,这种提问已经建立在答案肯定的基础之上,算个不甚高明的小陷阱。
年轻紧张的朴小姐果然上当了:“不是的,我妈妈不是特异者!”
她否定太彻底,主观且任性的答案反而没有说服力,警察没再追究。
“仁宰女婿说这边会有更好的发展,美咲就同意跟他过来了,之前他们在厄尔斯过得也很幸福,早知道会这样,真是不要来才好……”
早早樱良子的对话中不断充斥着类似的叹息和后悔,给人的感觉像是她一件特别完美和值得骄傲的东西突然毁坏了,令她对此无限怅惘。
白旸想起沈夜说的,明明各项证据都表明早早樱美咲过得并不像表面那样幸福圆满,如果她不对外人表露是因为个人尊严,但她连自己的母亲也从不提起。
这在独生子女家庭中不很常见,毕竟独生子女的亲子关系更加紧密和完全,父母的感情全部倾注在这一人身上,孩子也仅有父母可以依赖。
显然早早樱家的亲子沟通出了问题,就像她现在的家庭一样,表面看非常美好,内里并不顺畅。
朴惜尔说得没错,外公外婆非常看重子女的完美,感情、生活、育儿……哦对了,良子夫人还在万分悲伤中不忘将外孙手中插反的火车头拆掉归位。
他们似乎对得体和完美有着某种执念,看不得身边出现糟糕的事情。
“孩子会不会回家啊?”良子夫人忽然想起来,“我们新年刚刚换过密码锁,她还不知道新的密码。”
早早樱先生刚从警察的言语间听出自己女儿是嫌疑人的意思来,冷着脸不悦道:“她不会!”
所以这就是早早樱“宁扛一座山,不叫一声苦”的原因吗?以至于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父母居然还以为女儿女婿鹣鲽情深幸福美满。
白旸看了眼时间,对凯恩交待给他的八卦卧底任务心不在焉,想着是时候溜走了。
今天周日,沈夜出门比他还早,说是照例要去鸦雀街看一看他的两位小患者,泰明和泰一。
那边离獾鼠市场不远,本来白旸不放心让他自己过去,但捺不住古堡这边也有俩孩子要照顾,他们只好各自为政,想想这会儿也该回家了。
还要帮忙做午饭吗?算了!
这么想着,他便无视任何人的存在,或者别人也无暇留意他,直接出门走了。
白旸回到家,伍尔夫开心地跑过来。投喂这家伙一段时间后,它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对白旸区别对待了。
伍尔夫从鞋柜里叼出白旸的拖鞋,沈夜的还好好摆在里面。
白旸马上给沈夜播了通讯,好在对方及时接通了:“怎么出去这么久?”
说完,他自己觉出这味儿有点儿熟悉,好像他妈经常这么唠叨他爸。
“就快到家了,”沈夜的声音被头盔笼着有些低沉,“我买了一条大鱼,你会做吗?”
白旸:“什么鱼?”
沈夜:“大鱼,四斤多!”
原来鱼是按照个头分类的,也行。
白旸:“专心骑车,回家再说吧。”
过了二十分钟,沈夜到家,挂在车把上的大鱼冻到打挺。
“能吃吗?”沈夜提着鱼在白旸眼前晃。
白旸接过鱼:“在哪儿买的?”
沈夜:“海鲜市场。”
白旸:“哦,那应该能吃,要是玩具超市就不成了。”
沈夜听出来这是讽刺他,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喝,慢慢想着说句什么怼回去。
“拿来,”白旸把他手里的奶连盒端走,握在手里加热,“刚喝了一路冷风,现在还喝冰的,通电滋味儿很爽吗?”
沈夜接过变温的牛奶吸一口,暖暖的从嘴巴一路到胃里,怼人的话再也组织不起来了。“冷饮可能导致胃痛、腹泻、咽喉不适,不会让我发病的。”
白旸熟练地除去鱼鳞,跟着剖开鱼肚清理内脏。
“早早樱智能机的内容,可以给我看看吗?”沈夜绕着他左看右看,像条乱晃的大尾巴,“你的琉晶石触角戴在哪里?该不会是植入的吧……为了找份ai的工作这么拼吗?”
白旸放下鱼,转头看他,然后淡定地用右手拔出了自己左手小指的远端指节,截面上连着一根半厘米长的针形通用插头。
“存在里面自己找。”
饶是沈夜当医生的,见惯各种活的死的身体和部位,像这样当面拔手指的场景还是略显诡异惊悚。
他用手心托着那段小指,噫……还带着干净整齐一片指甲,内心很难不飙脏话诶!这家伙该不会哪天一激动,头也能这样薅下来吧。
沈夜决定今后尽可能不要向白旸借东西,搞不好就把对方借残疾了。
他回去客厅,一边撸狗,一边用插着节手指的智能机翻看早早樱存储的文档,其中一个文件夹里面保存了她做情感咨询的典型案例回复。
有位同样做全职主妇的咨询人提问:自己没有收入来源,刚刚怀孕了,却发现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跟他要钱越来越困难,有一次对方还打了她,但事后和他道歉,还一次性给了她两个月的生活费,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原谅对方吗?
沈夜看了早早樱和对方详细的聊天记录,不得不说,早早樱的回复非常客观且理性,根据咨询人提供的信息一条一款来分析对方的处境、心态、现状和将来,帮她认清对方也认清自己,没有冲动无脑的愤怒指责,也没有置身事外的冷嘲热讽,连事外人看了都觉得信服。
后面女人向她支付咨询费,早早樱并没有收这笔钱,虽然只有几十因。
她说:
你最应该做的事情,是立即打掉腹中的孩子,和你的丈夫离婚,然后去找一份工作生活下去。
如果经济上有了积累,再报一些提升的课程,让自己收入增加。
你还很年轻,将来想要一个孩子随时都可以,但必须为他/她准备好稳定的生活和良好的情绪,也为你自己的身体解放准备好一笔足够使用人造子宫的费用。
如果你在错误的开始没能回头,未来只会越错越深,改正的代价也会越来越大。
不要期待别人会为你做出改变,如果他愿意,从头就不会令你烦恼。
这一点钱,就算我支持你重新选择的心意,希望若干年后你再想到我,是庆幸而不是悔恨。
相信我,如果你舍不得已经付出的那些,将来只会损失更多,就像我。
早早樱在论坛上用的是一个昵称:菜菜子
沈夜拷贝了这个词到搜索页面,弹出的科普词条显示它是姬路城一种极其常见的野草,生命力旺盛易存活,可以直接食用,也是营养膏常用的原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