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蓝色……
星历的装饰框、纸抽盒、环保购物袋,肯定不是这些!
既然沈夜让凯恩带话给自己,又不明说是什么东西,,白旸左手叉着腰,右手大力捋了几把泛油的头发,,一定是自己知道,且沈夜不想让凯恩知道的……
他突然转身,直奔地下室。
白旸有种感觉,凯恩某种程度上对沈夜的了解绝不比他少,诸如一些来龙去脉,缇娅修女不会瞒着凯恩。
但沈夜有瞒着凯恩的东西,比如那种没有名字的小绿药水。
所以,蓝色很可能是另一种药剂,沈夜需要的。
来不及细想沈夜弄这个的用途,白旸已经开始破译地下室的密码锁。
一刻钟后,属于沈夜的最后一片禁地终于也对白旸开放了,他在门口蹬掉拖鞋,带着近乎虔诚的心情走了进去。
空荡的抽屉格里放着个透明小玻璃瓶,里面安静盛了三颗椭圆药丸,靛蓝色,像跌落的星。
除此之外,他没找到其他蓝色的药剂,连那种绿色药水也没有。
白旸将药瓶贴身揣着,环视一周,没再动任何物品,退出了地下室,重新锁好门。
终将有一天,沈夜心里那片隐秘之地也会对他开放,也像这间秘密实验室一样,藏着小小的“危险”,但总体上简洁明亮。
白旸独自仰躺在大床上,四周书影憧憧,屏窗一片黑寂,他睡不着。
想着沈夜此刻在做什么、想什么,恨不能也去禁闭室陪着他,最好干脆把他从那儿替出来。
谁敢说沈夜现在不是代他受过呢?如果他陪着一道去了,说不定……
床边飘着一圈禁闭室的图片,都是白旸从网上搜索来的,整洁程度天差地别,共同点倒很一致:窄小、压抑、晦暗。
实在不适合心绪刚刚遭受重创的人埋在里面酝酿情绪,简直是个抑郁发生器。
白旸憋不住给凯恩拨通讯:“你们禁闭室什么样?脏吗?他不喜欢乌漆嘛糟臭烘烘……不会有老鼠吧?他很讨厌弹头鼠……”
“没正事大可不必浪费警力!”凯恩作势要挂断。
c区警署可是卫生模范单位,你这是在瞧不起谁。再说关沈夜轮得到你操心?你给他烧的开水还没有我给他买的牛奶多!哞哞牌!
白旸转又提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怕黑么?”
本来这问题更无聊,大概是白旸提问的语气没刚才那么“视察工作”,反而有虚心求教的意味,凯恩说:
“他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在春晖福利院失踪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才有人发现。缇娅修女急得不行,把我叫去帮忙找。小鬼们见我穿着制服,总有几个胆小的被问两句就‘叛变’了,交待说是几个大孩子看他不顺眼想教训教训他,把人锁进了后院的仓库里。”
“修女和我带着几个人急急忙忙往小仓库赶过去,那么小的孩子,就算没有饿坏渴坏,被关上十几小时也要吓得不轻。那仓库堆满东西,空间有限,也没个窗户,更没通电没照明,当时我都做好了准备,找到他立即就往隔壁医院送过去。”
“谁曾想,”凯恩兀自哼笑一声,“我们破门进去,看到他不惊不慌坐在一只箱子上,两手抱一罐牛奶正喝得有滋有味。旁边地下还铺开一片防雨布,估计是小家伙扯下来当铺盖过夜的。靠墙根有一堆空牛奶罐,他一天喝了别人半个月的份量!”
“不过仓库里存放的蛋糕一只没少,他只拿了牛奶喝。从前他除了哞哞牌不肯喝别的牛奶,在那之后,他突然就不挑了。”
这故事听得白旸喉头泛苦,又有点被小沈夜可爱到。
那些欺负他的破孩子千万别被他逮到,否则哪怕人到中年,白旸也要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求知欲旺盛的白旸刚想继续提问,凯恩那边接到一条汇报,他沉声转述:“坏消息,泰明没能救过来。”
“还有另一个坏消息,现场发现了一组鞋印,底纹不清晰,但鞋码和沈夜的一致,而且……左重右轻。”
左重右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沈夜右腿中枪尚未痊愈,虽然不大影响走路,不仔细看也不见步态异常,但从痕检的角度判断,他两脚的着力必然有差别。
两条消息都是坏的,白旸心态有点崩。
要不是对面是凯恩,他几乎已经在怀疑是警署内部有鬼,里应外合坑人他们可太在行了。
睡意更无,白旸干脆起来重新刷照片,凯恩留下的现场照片。
陆姜家的大门是完好的,锁也没有损坏,窗户均从内部关合。
这表明凶手是由门进出,如果不是像沈夜那样拿着他家的钥匙,就是双胞胎从里面主动打开门。
白旸在仿真纸页上备注:熟人可能?重点排查邻居!
随后是初步医检报告,关于致命伤的形成时间可以说对沈夜是致命证据,动脉的破损不可能发生在沈夜到达之后!
会不会是因为沈夜的施救行为,延缓了死亡发生,导致医学上的判断出现误差?
这些超出了白旸的领域,他很想立即联系沈同舟要些专业意见,可……最终还是落在备注里一串问号。
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真是糟糕透了!
白旸感觉自己就像一部古早爱情电影里的鬼伴侣,明明出现在爱人身边,却触碰不到、保护不了,特别无能为力。
他将拉拉杂杂列了一堆疑问的备注页扫进存储区,丢开感应笔。
不想一个人回床上睡觉,白旸五脊六兽转了两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一扇柜门上。
沈夜之前睡在里面,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也睡进去,是不是就能感同身受了,算不算隔空陪着对方关禁闭?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么想着,白旸人已经走近了,蹲身滑开底柜的柜门,里面很窄,也很黑。
原来的被褥都在,他向里爬的时候肩膀被卡了一下,毕竟不是沈夜那种柳细的身板,宽肩阔背好容易才憋屈着塞进去。
顶板离脸不足半臂,压抑,白旸下意识就想深呼吸,连闭上眼,那种拘束的感觉仍在。
躺在宽阔的地方,可能懒到一动不动,但越是这种局促的空间,白旸反而总想翻身,像是本能对环境的挣扎。
枕头也矮,侧躺不舒服,他把小臂塞下面垫着。
然而就是这个动作,白旸竟碰到一种熟悉的触感,枕头下面有东西,还是他熟悉的物件。
白旸捏出那部半掌薄厚的电子笔记,哪怕柜子里全无光亮,仅凭触觉,他也一摸便认出那是他的东西!
他那本该在遗物里的随身笔记,居然莫名出现在沈夜睡觉的柜子里!
白旸脑子嗡一声炸了,纷乱的弹/片飞散之后,竟重归一片空白。
他的东西,为什么会在沈夜这儿?还是一模一样的同款,是他认错了?
为求证真伪,白旸摸到开机键,屏幕缓缓亮起,映出熟悉的锁屏画面。
他的笔记早用旧了,开机键按下去时微微发滞,所以在那张四人全家福显现之前,白旸已经确认这就是他当年的笔记!
gs6818坠毁宏卫二时,这笔记白旸随身带着,如果它有幸留存,最有可能是同贴身物品一起存入冷冻舱外壁的隔层里。
那隔层容量不大,通常保存铭牌、戒指、眼镜、照片之类的小物件,如果舱内的主人有幸被唤醒,这些物品算是“上辈子”留下的一点念想。
沈夜还不到三十岁,没可能一百年前直接得到白旸的遗物,那就是辗转得来的。
至于究竟如何辗转……白旸猜不到,他两辈子这是第一次来暮星,而沈夜从未去过厄尔斯,所以那个神秘的交点又在哪里?!
白旸倏地起身,忘记自己钻在柜子里,脑壳咚一声撞上顶板,他不得不眼冒金星地重新躺下去。
混沌中某条线索反而清晰起来,宁折教授,沈夜父亲的好友,或许是他们之间关键的链接点。
这条线看似合情合理,但又有不通顺的地方,宁教授有机会接触到这东西,但他为什么会把笔记交给沈家?
就算宁教授出于某种原因将笔记交给沈院长保管,沈院长又为什么会把它交给沈夜?
白旸曾以为它在一百年前就被人为销毁了,或者处理后作为遗物交由他的家人保管,万没想到竟然在沈夜这里失而复得。
很重要的东西,对他来说,对宏星环之战那段历史也是。
柜子里太狭窄,所有的惊讶、疑惑纠缠发酵,令有限的空间异常憋闷和压抑。
白旸带着笔记爬出来,用力几个深呼吸,倚靠在柜板上。
他翻查里面储存的文件,仍是原来那些,不多也不少。
一部分是为解闷下载的电子书和电影,这些没有加密,谁都可以查看;另一部分是相册和备忘录,读取时需要输入密码。
还有变色龙存储的一小部分内容,除了他没人能够调阅,甚至无法探查到那部分文件的存在。
白旸调取了用户日志,发现加密部分没有浏览痕迹,小说电影倒是被人看过,最近一条还是在三个月内,他遇见沈夜前不久。
白旸又打开了相册随手翻看,里面很多是他趁家人不注意抓拍的,母亲拈着针线缝补一只袜子,父亲陪已经长大了的星星垒积木……
一点一滴凝固的时光碎片,拼凑出曾经小确幸的简单生活。
可惜,现在家人们不在,沈夜也不在,白旸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试着转向楼梯方向,轻喊了一声“小狼”,便听见伍尔夫哒哒哒跑上楼的细碎脚步声,狗子在他身边趴下,驯顺又温暖。
也许从前很多很多个夜晚,它也这样陪伴过沈夜,陪他熬过漫长又寂寞的黑暗。
我们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
游丝般的牵扯将白旸和沈夜一点一点细密缝合在一起,原来这不是搭讪的借口,也不是他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