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司,钱德勒?詹德利?”白旸经过餐台,刚想伸手取一碟鳗鱼叉烧,却被身边高展眼疾手快地塞了一杯金色香槟。
“詹德利没错,但不是财政司,他是大法官,最高法院。”高展微微侧身,嘴唇翕动提醒小上司,“刚对你微笑的是巴伦佐部长,主管文化和教育,棕色礼服裙的是他夫人,第四任。”
他们看起来更像狗熊抱着一只蜂蜜罐子,白旸心想,他冲棕熊夫妇举了举手中的酒杯:“老人家们都这么爱热闹?和他们一比,我更像个老古董。”
您的确比他们早生几年,高展心累地想,这位小上司怕是脸盲症晚期,每次看他和人打招呼都要提心吊胆,恨不能在对方头顶竖一面姓名牌。
“今晚李维斯先生会代总长出席,从前都是李斯特先生,如果不是他病了。他们兄弟长得有点像,您千万不要认错人,李斯特不喜欢别人将他认成弟弟。”
因为弟弟比他强嘛,妒忌之心人皆有之。
“可以理解,”白旸附和,“李斯特的病……不容易治吧?”
“李家正为这事到处寻医求药,据说李维斯先生对弟弟的病十分上心,连矿星的巫医都找了几个。”
白旸无语撇嘴,连他这个古代人都知道跳大神纯属自欺欺人,想来李维斯的九漏鱼传言不假。
既然对方没想正儿八经搜罗真会治病的,那他就放心了。
这种联盟高层定期召集的私交酒会,每次参加人数不定,意在互通消息、联络感情,也是达官贵族的长辈代相亲大会。
白旸感觉无聊,但凡沈夜稍微不那么忙得没空理理他,他打死高展也不会答应对方出席这能看不能吃的破聚会!
“您可以找个人随便聊聊,”高展提示,以免小上司的眼神总向餐台上瞟。
白旸朝一位撞上视线的银发老者挤出礼貌假笑,切齿咕哝:“聊聊?呵,我已经把宏星环之战讲过99遍了,还有101遍被解冻复活是什么感觉。或许我该出本书,送他们人手一册。”
“您的回忆录肯定要撰写出版的,巴伦佐部长两个星期前已经提交这项议案,正在为您物色一位文笔与情怀兼备的执笔人。”高展一本正经汇报。
白旸险些把金色香槟喷他脸上,怏怏收回视线。
刚那位老先生,他觉得眼熟,也许从书或新闻里看到过,这不稀奇。
高展偏头确认,再转回对白旸说:“罗素先生,他不是联盟官员。您应该听说过罗素家族,有三百年历史了,联盟每卖出100台清洁机,有30台是他们家生产的。”
这么一说白旸有印象,商界巨鳄,这名字在富豪榜上置顶的年头恐怕比他小命还长。
不过罗素家族向来低调,不知为什么今天来出席这种场合。
“以往罗素家很少有人来的,”高展科普,也似带着疑惑,“霍根·罗素是现任罗素家族的家主,他们是少有几个保持传统的古老家族之一,家徽是纯白玫瑰。实际上,罗素家族与自由港的渊源颇深,或许老罗素先生今晚能来,是这里有什么他想见的人?”
渊源颇深,想见的人。
白旸了解联盟各方势力的背后,都有各大财团的支持,而自由港背后的正是罗素家族。至于对方想见的人,该不会是他本尊?
人群微澜扰动,许多双视线被牵向宴会厅门口,挽着将军大人走进来一位妙龄女子,正是扎兰·瓦诃里小姐。
父女俩一路和众人点头招呼,俨然成为这场宴会的主角。
礼貌寒暄一番,库勒托·瓦诃里被准女婿李维斯邀请加入另一聊天群。
李家和蜂巢渊源同样颇深,李重时能够成功当选并连任总长,与两家两代人的联姻密不可分。
扎兰小姐并未走开,大有想同白旸叙旧的架势。
她今晚换了身火红礼服,上装是欧式复古宫廷风,裙摆则层层叠叠呈燕尾形铺开,露出一双匀称笔直的长腿,妆容也较上次秾丽许多。
仿佛一朵白百合化身红玫瑰。
“总督察先生,您还欠我一顿晚餐。”扎兰俏皮地说,好像他们已经是熟识。
白旸挑眉斜乜一眼旁边的餐台:“这里……的确不如出去痛快大吃一顿,只是扎兰小姐您今晚的装扮怕是不允许。”
他冲对方用细密绑绳勒紧的腰部晃了下酒杯。
扎兰掩唇笑开来,笑声娇俏悦耳,引得周围人望向他们。
是的,有人希望他们被猜测会成为一对儿,那将是瓦诃里家族继狄丹小姐与李维斯订婚之后的又一桩大喜事,瓦诃里女孩儿们势在必得。
疏淡白发的老人身材瘦削,身量不高,腰背却竖得笔直,这显得他依然精神奕奕。
霍根·罗素身穿设计简约的黑色西装,衣领上别一枚琉晶石质地的家徽玫瑰,被几位大人物簇拥着闲聊。
他的目光却穿过衣香鬓影,探向角落的暗影里。
那边,同样探出一道目光,如暗夜里燃烧的火,只是轨迹并不与老人的视线重合,而是直指餐台边欢颜笑语的一对才子佳人。
目光的主人将手伸向餐台上的红葡萄酒,伸展的动作令衣袖向后滑动,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腕子,和腕子上显眼的银色位控手环。
那只漂亮的手和手环在空中略一迟疑,放弃了红葡萄酒,转而拿起一杯颜色气味更浓重些的野黑莓酒。
沈夜从角落的暗影下走出来,步伐轻盈从容,丝毫不像自由受限的人。
之前他身旁的便衣警员立即起身坠在沈夜后头,猜想他或许是认出了李维斯先生,想主动上前打个招呼。
这位从暮星调来戴罪立功的沈医生,是专程为总长阁下的二公子治病的,不可出半点差池。
然而,沈医生像是脸盲认错了人,径自走向新任的总督察先生。
便衣警员刚要开口提醒……
沈夜已经快步走到白旸面前,在对方被震惊凝冻的注视下,抬手,将那杯野黑莓酒一滴不落地缓缓浇在白旸挺括的制服前襟上。
他晃了下空酒杯,仰起脸,无辜地说:“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道歉温温柔柔,有示弱讨好的意味,也毫不掩饰地敷衍。
漂亮的始作俑者专注地回望苦主,绽出一抹迷人浅笑。甘涩浓郁的酒香弥合着他俩之间的每一丝缝隙,随时准备燃烧。
白旸在沈夜幽黑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比初见时的ai白斯特更加僵硬,我是不是发了幻觉?他问自己。
思恋太重,最近又经常认错人,也许是刚刚喝多了酒……才把某个相似的看成了他。
白旸眼里的萤绿光环,抑制不住闪烁一瞬,他不会认错沈夜的眼睛,和他的声音。
他已经嗅到对方身上熟悉的奶香味。
扎兰小姐的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他们楔不进的注视中有她读不懂的内容,她急忙掏出丝帕,想帮白旸擦拭他衣襟上的酒渍。
白旸抬臂格开捏着帕子的纤纤玉手,同时,另一手钳住沈夜的腕子,动作有些粗鲁。
沈夜被他拉得向前踉跄一步,险些撞进白旸怀里。
“你得帮我弄干净!”白旸手上的力道不减,拉着沈夜转身便走,看似发火的人拼命压下唇角。
沈夜被拽着一路碎步跑,转进洗手间。
留在大厅里的扎兰小姐仍半举手帕,和周围不明状况的宾客面面相觑。
砰!洗手间木门关合,里面空无一人。
沈夜的随护警员紧张叩门:“白督察,请您开门。非常抱歉,我让人立刻帮您取一套新制服,请先让沈夜医生出来,我保证他不是故意冲撞您……”
“滚!”白旸在门内低吼,咚一声将沈夜抵在门板上,倾身狠狠吻住他。
门板外侧扣扣声不断:“总督察先生,请冷静一点,沈夜医生是李维斯先生的客人,您……请您不要伤害他。”
这句话似乎起到些微作用,白旸从沈夜唇上移开一点距离,玩味看他,却仍将他双手按在头顶的门板上。
李斯特先生的客人?嗯?
沈夜眸光潋滟,偏头对外面说:“我没事,这位长官,没有,为难我。”
警员听到这串深喘不断、气力不济的回答,更加糟心了!
原本上面交代的任务只是让他牵着这位漂亮的小医生来宴会溜一圈,给某位大人物看一眼,期间他不会与任何人发生交流。
好了,现在也不清楚里头已经交流到哪一步了?
弄脏衣服而已,不至于要人命吧?还有老大那句帮他弄干净,是拿什么弄、弄哪里啊?他们到底要弄多久呢?
“抱歉先生,这边洗手间临时停用,请您使用走廊另一边那间。”警员戳在门口,自觉当起了看门汪。
约莫又过了十几分钟,大门终于被打开,沈夜随白旸走出来。
“总督察!”警员戳正了向白旸敬礼,职级上白旸算他的直系长官,越了好几级那种,他必须服从对方的命令。
可是……他办了我负责保护的目标,这怎么算?
警员瞥了眼发丝揉乱、面颊潮红、双唇微肿的沈医生,整个人感觉更不好了。
白旸扯正衣领袖口,向高展交待:“跟他上司交接一下,这个人,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