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平叛与百年前宏星环退敌不一样,并非豁出性命跟对方死磕那么简单粗暴,有点像拆除□□或者割除肿瘤,需要讲究策略、软硬兼施,并带着把握分寸感的小心翼翼。
白旸一连数日都在反复不断的谈判、打击、争取、放弃、利诱、威逼、明争和暗斗中度过,一手要弹压反抗军的顽固势力,一手也要防范联盟军的骑墙□□,真真是身心俱疲的差事。
这期间,白旸甚至抽不出一顿饭的工夫去神女塔看看沈夜,只好攒着碎片时间做了一枚简易的心跳戒指让人给沈夜送去,幸好尺寸是恰恰合适的。
只要这戒指上的小红心和他无名指上那颗仍在双双跳动,就代表两人各自安好,不必担忧。
实际上白旸刚刚经历过一次死里逃生。
他主张对最激进的一股反抗势力实施坚决打击,杀鸡儆猴。而盟军的演技派从中和稀泥,表面上服从命令,实战中耍滑摸鱼,完全没有达到预定的作战效果。
白旸火了,撸起胳膊亲自上阵,驾驶一部游隼11冲进海湾,接连打掉了反抗军的两架鸮鹰战机,重创对方指挥舰。
联盟军这边看到统帅动了真格,不好继续蒙混过关,纷纷刚枪重炮地开干,终于打了一场像样的攻坚战。
日常撒泼的反抗军被揍得七零八落,像幡然醒悟的熊孩子意识到爸妈彻底翻脸,顿觉茫然惶恐,有些队伍开始避战回撤。
当中另有惯出狗脾气的发疯暴走,驾驶着起火的鸮鹰直冲游隼11的侧翼,这是同归于尽的姿势。
白旸十来年战场中死里逃生的经验几乎对躲避危险形成一种本能,也是游隼里三人最快做出反应的一个。
他迅速驾驶战机向下俯冲,让机身在重力作用下,凭借短瞬之内可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迅疾偏离原航线以躲避撞击。
已经是最完美的应急处置了,可惜鸮鹰偏长的机翼仍是扫中了游隼的尾部,这是战机最脆弱的位置。
随着一声不大的碎响,游隼尾翼被削秃,战机失去平衡,如同冰雪路面上打滑的车辆般失控下坠。
“没事!”白旸大吼一声,尾音被刚刚那架鸮鹰爆炸的巨响掩盖。
他稳稳掌着方向杆,冷静观测实时风速和风向数据,通过调整侧翼尽量使战机保持水平,并卡着最后一秒熄灭引擎微抬机头。
啪!机身拍进海水,惊起巨大浪花,又冲浪般高速前掠了一段距离,所幸机身没有爆炸裂解。
随即海水沿着裂缝灌涌进来。
机上年轻的机械师第一次亲临战斗,第一次遭遇坠机,此刻又惊又懵狂抓乱踢。
副官是个有经验的,距离机械师更近些,一手刀劈晕了他。
白旸奋力游过去,两人合力,将昏迷的机械师拖向海面。
撞机发生那一瞬,高展血都凉了,后悔没恪守那句“白总你想亲自上阵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的绝命狠话。
如果白总牺牲,这仗也不用再打,一半人得争先恐后爬回去,在瓦诃里将军家门口夹道跪下。
他老爸会炖一锅毒蘑菇给他接风洗尘,沈医生得用手术刀将他切片风干晾成标本……
他信誓旦旦向那么多人保证过,誓死护卫白总的安全。
于是当高展从海里捞出活的白旸时,简直比捞到传说中的美人鱼还开心,差点飚出珍珠泪。
“别跟沈医生说,”白旸第一句话便叮嘱他这个。
高展拼命点头,他还不想晒肉干:“以后我上!这几天我模拟驾驶都练熟了!”
“操作比以前的猎隼简单很多,”白旸凡尔赛,“就是太轻了点儿,脆皮。”
这战过后,反抗军内部势必要乱几天,他们并非铁板一块,带头的被干掉了,权力自然重新分配。
返回指挥所,高展试探着问:“要不你借这空当去看看沈医生?”
“这空当得好好利用,”白旸难得换了身便服松快一会儿,“犹豫动摇的要抓紧争取,该画饼画饼,该吓唬吓唬;有矛盾的扩大矛盾,没有矛盾的制造矛盾,不能让剩下的那些抱团;谁冒头,给我往死里打,想谈也可以,底线不能破。还有……乔那边能不能别观望了,处理快点儿,不然这头总有幻想。”
高展犯难:“老大,像你这么刚的真没几个,司法那边也多是望风而动、明哲保身的,想看你这头差不多有了结局再决定他是乔上将还是阶下囚。没点眼色他们也爬不上来,都是这号人,见多不怪,不给你拖出审限都算青天明镜。”
“那……不去看沈医生啦?”
“当然看,”白旸罩上外套,“也有要紧事跟他说,关于圣乐菲斯那边,继续留意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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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乐菲斯是个神奇的存在,无伦反抗军还是联盟军,都默契地不去触碰那片禁忌之地。
她紧邻战火,却偏偏像个世外桃源。
沈夜发现,透过神女低垂的眼眸,刚好能看到海上那座岛,仿佛神女塔矗立在此为的就是时刻注目着圣乐菲斯。
用芬得拉那种特殊眼镜的望远功能,他甚至能看清泊在岛岸的渔船,以及一位时常静坐海边垂钓的老人。
爬神女塔成为沈夜每天坚持的运动项目,也是他集中高效思考的时间。
那些纷繁复杂的实验数据在一级一级的攀登中被系统梳理,那些无从下手的疑难困境也在一步一步的落脚下被趟出思路。
有时突然迸发灵感,沈夜会径自在台阶上坐下,打开电子笔记记录要点,或直接给吴崧拨通讯详谈。
芬得拉总是静默地跟在沈夜身后,除非沈夜主动找他聊天,否则他连脚步声都敛去,比雕花扶杆还没有存在感。
白天工作忙时,沈夜会挑晚上爬楼。
芬得拉觉得小先生胆子挺大的,至少不怕黑,这样左右无路、上下夹击的地形,连他走起来都得绷着一根神经。
正绷着,芬得拉耳廓微动,脚底下意识想放轻放缓,又迫着自己保持如常,后面有人上来了!
沈夜走在前面想事情,完全没留意。
芬得拉心念电转,故意踏着相同步点,却是原地挪蹭,很快跟沈夜拉开一段距离,身后脚步声更近了。
但有些奇怪的是,那脚步走得轻快,是个体能不错的家伙,硬碰也许是对手,可他毫无偷袭者的基本素养,并未刻意掩盖动静。
白旸转过梯角,芬得拉先动作,一记飞腿扫来,充分利用了高地优势。
白旸闪得也快,拉住扶杆蹲身后仰,同时弹起一脚,踢向芬得拉飞起那条腿的内腿根,这处算人体弱点,痛感强烈,踢偏了还可能毁人□□,十分不讲武德。
芬得拉惊怒地拔了枪,白旸秒怂:“是我。”嘿嘿。
芬得拉爆瞪对方,垂下枪口。
白旸扯着栏杆站起身:“还不错,你可以下班了。”
他往楼下摆摆手,声音放得轻,目光已经先于身体往楼上追了过去。
芬得拉叹口气,心说你们小情侣可真会玩,等小先生在黑灯瞎火空无一人的走道里,毫无防备一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人换掉了,这不是恐怖片的经典闹鬼场面之一吗?难道因为爱情,惊吓就能变惊喜?
他还真管不了那么宽,跟情/趣恐怖大师一错身,径自下楼去了。
白旸坠在沈夜后面足足爬了二十层楼,也没听他说一句话,倒是喘息越来越重,又不肯停下休息。
“小先生不累吗?”白旸憋不住问了句,没有刻意改变声音,只模仿了芬得拉的语气。
沈夜一手撑在膝盖上,深喘了几息:“巡城的飞机,就快经过这里了,十点钟,我想,近一点……”
他说完这句,仿佛给自己鼓了把劲儿,脚步更快地朝上迈去。
白旸在黑暗中笑出一弯白牙:“近一点?是和白总近一点吗?你怎么知道他会亲自巡城?”
“从神女塔这边飞过,就是亲自——”
沈夜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话音顿住,脚步也顿住。
随即,他被身后的怀抱裹紧了,温暖到近乎炽热,白旸带笑的声音化在耳鼓:“近一点,这样够近了吗?”
“有没有被我吓到?”白旸扳着下颌亲住沈夜的唇,“怕你尖叫,封一会儿。”
沈夜自然没有尖叫,只是胸口擂鼓般地心跳,和一丝逸出封印的呻/吟喘息,在寂静的楼道间格外真切。
“你拨通讯就好,爬上来不累吗?”沈夜感觉两腿又酸又软有些站不稳,此处距离神女眼已经很近了。
白旸矮身把他背起来,继续向上攀:“成天窝在指挥所里,快闷死了,出来活动一圈好舒服!近一点,更舒服哈哈哈——”
“这里,刚好能看到整个圣乐菲斯。”沈夜告诉白旸他的发现。
夜晚的海岛看上去不如白天那样清晰,因为圣乐菲斯岛上的照明不像沿海地区那么华灯如昼,多是一团团如雾的暖黄灯影,笼着层纱般朦胧神秘。
借着暗淡的天光,她的轮廓仿佛是垂在无边瀚海的一滴眼泪,不知落向何处。八壹中文網
“站这么高,还是看不清,”白旸遗憾叹气,“圣乐菲斯持有庇护令,想钻进去寻找当年萨米特夫人的痕迹几乎没有可能,所以卡戎从哪来,也许永远是个谜,就像萨米特母子的去向一样。”
沈夜转头看向他:“那里有一片叶子,是特异者,我来联络他。”
白旸摇头:“不行,圣乐菲斯注册的特异者全部接受严密监控,他做不了什么,反而会让彼此陷入危险。想插内线,也只能找普通人。”
“普通人……”沈夜为难,“我们认识的圣乐菲斯的普通人……就只有梅瑟薇博士。”
他发现白旸看他的眼睛亮起来,心里模糊地领悟到一些:“你是说,你想……可我没有把握……我不确定……”
“她还给你布置作业吗?”白旸问。
沈夜点头,他以为自己拒绝了博士的邀约就该被对方拉黑了,事实上梅瑟薇博士没那么小心眼,后面该教学教学、该考试考试,好像完全没发生任何不悦一样。
“那就行,回头我做一个小程序隐藏进你的作业里,只要她接收,她的触角就会给我留一道后门。”白旸解释他的计划,“或许从她那找不到我们想要的答案,但她一定还会与圣乐菲斯的内部服务器保持联系,而且权限应该不低。这就等于,她能为我们打通一条钻进内部数据库的通路,后面的事情我和奴卡一起做,应该会有发现。”
就是交作业这么简单?沈夜懵懂地眨眨眼。
白旸捏他脸颊:“当然,你们是师生关系,如果你不想这么做,我能理解,你不用有负担。埋线这种事情,慢慢来总能找到其他缝隙。”
“发现一条路,就不必绕远了。”沈夜下定决心,“明晚有考试,交卷也可以的吧,你的小程序能不能赶做出来?”
白旸表情有些不自然,像如释重负又带着愧疚:“我要说我已经做出来了,你不许生气噢。”
“怕你骂我,封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