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两个人,活着的。”沈夜喃喃。
李斯特无言,没错,小天才和另一位队员成功返回了巨鲸号,潜艇按计划准时撤离圣乐菲斯附近水域。
沈夜又说:“两个人死了,没回来。”
这也没错,他们已经得知队长在去路上为保护队员而遇难,另一位队员在岛上撤离途中重伤牺牲,队友拼命将他的尸体带到海里,没给岛上留下证据。
“白旸,没回来……”沈夜尾音倏地一颤,紧咬住牙关,抗拒般忍着疼。
李斯特忙劝道:“先别多想,虽然白总没跟那俩一块回来,但并不代表他也……岛上的眼线已经在找人了,你给我点时间,我预感事情没那么糟糕。”
这话毫无说服力,预感更无法安慰人,就像仅有的半杯水你选择看到上面还是下面。
对于非常在意的人和事,我们总是难以保持盲目乐观。
再有一小时,天就亮了。
李斯特:“日出之前,我保证给你一个确切的消息!”他拿出政客那一套。
“他没回来,”沈夜重复,但不敢问出后半句,他死了吗?白旸死了吗?
“日出之前……”
“他没回来……”
“……”完,人魔怔了。
“我去找他。”沈夜说。
李斯特:“那里不是你想去就去的!”
沈夜:“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漆黑的眼睛冷冷扫过来,藏着不见底的深渊。
李斯特登时脑袋一麻:“你疯了吗?”
沈夜迈步走向门口:“是,我疯了。”
他不用亲见白旸的尸体,单单一星想法从最坏的可能擦边滑过,已经足够把人压垮。
于是沈夜将这假想驱逐出脑海,他必须设定白旸还活着,只是被困岛上,然后得出他必须去救他的结论。
唯一,且正确。
李斯特摆了下手,示意门外的保镖敲晕他。
保镖茫然对视沈夜一眼,跟着让路到侧旁,恭顺地低下头,视线粘在鞋尖一动不动。
李斯特:“……”
沈夜回眸看他,他从未在青年的视线中感受到这般强烈的凌厉和嚣张,仿佛这世界任他来去、神鬼莫当。
芬得拉和珍珠近前阻拦。
“算了,”李斯特及时阻止送人头行为,“其实我也是个疯子,我承认,如今能最快进入圣乐菲斯的人就是你,理智上我应该阻止你、保护你……但容我自私一些……”
他似是艰难抉择,调转到沈夜的频道,这是两个疯批之间无关病情的目光交流。
“有时冒险是个不错的选择,”李斯特将自己智能车的钥匙抛给沈夜,“用我的车,至少进岛前你可以畅行无阻。”
沈夜接住钥匙,转身离去。
珍珠满眼惊恐,求助般看向芬得拉。
他们端着白玫瑰家的饭碗,为什么要听李二的鬼话!小先生这是肉包子打狗!折进白总还不够?
芬得拉不紧不慢跟出去。珍珠恨不得推着他追快一点。
他可不像李二那个忘恩负义的疯子,小先生救过他的命,他不要看他出事!
李二那辆贵得要死又死也看不出哪贵的智能车仍停在原处,引擎已经启动,发出比打鼾还低调的嗡鸣。
珍珠跑过去拉开车门。
沈夜靠在驾驶位,像是睡着了,眉心却不安地收紧,眼尾滑下一滴泪。
“他怎么了?!”
芬得拉上前,将沈夜从车里打横抱出来。
“有些定制车辆安装了防劫持机关,比如座椅靠背的隐藏电击器。只要掌纹验证错误,拿着钥匙也不行。他应该是被电晕了。”
珍珠鼓着嘴,鼻孔松出一口气。幸好,原来是欲擒故纵,李二是真鬼!
芬得拉将沈夜带回房间。
李斯特递来一支安定剂:“他总接受电极片治疗,我怕那个作用维持不了多久,还是打一针比较放心。”
头疼,实在怕他醒过来找自己算账!
“白总还没消息吗?”芬得拉将药剂注入沈夜肘窝的静脉。
这种高级针丝滑如蚊子叮,沈夜却敏感地挣扎了一下,像是拼命想苏醒,但终究没扛过药效沉睡过去。
“万一……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预定一部等身的ai管家?罗素先生应该乐意支付这笔费用。”
珍珠瞪了芬得拉一眼,守在沈夜床边:“你们根本不懂他有多难过。”
“哦,你懂?”芬得拉小回一嘴。
“当然!”珍珠想,好比你去执行任务,到时间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也会超级难过。
虽然这种类比有点奇怪,反正……就是那种难过!
“他并不是一定要去救出对方,他和别人一样清楚那有多么不可能,他只是想去陪他一起,死也死在一起。”
李斯特皱皱眉,漂亮的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情情爱爱屁用不顶,只会制造麻烦和痛苦。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李斯特是真的相信白旸平安,他找不到不要紧,重点是别人也找不到。
何况他们现在手里有圣乐菲斯的部分数据,价值评估尚未做完,应该够赎白总的了。
对方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只能抓活的,如果白总死了,很多人要陪葬。
这边刚按住葫芦,那边瓢又起来。
凌晨五点过半,地方警署和联盟军的狗腿子跑来神女塔要求当面向白总请示工作。
其实就是想确认他人在不在这。
蜂巢也不都是傻瓜,一旦白总失联,圣乐菲斯的偷袭坐实与他有关。
“白总在沈医生房间,现在不方便被打扰。”高展轻咳一声,神情微妙。
“是十分重要的情况,长官。”来人道,“我们接到报告,圣乐菲斯发生恶性命案和一起爆炸案,另外……具体需要向白总详细汇报,非常紧急。”
李斯特隔着门板偷听,呵,还不舍得说呢!数据池被盗,看,我早知道了。
高展装模作样想了一下,问:“死伤多少人?共计。”
“两个,”来人答,说完自己也觉得小题大做,忙补充,“疑犯极端狡猾且善战,不像普通人,这点极不寻常!”
说完又觉得,这很像在为自己的愚蠢找借口。
高展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努力收敛鄙夷:“各位请先到餐厅用些早点,我去为您通报,请稍后。”
李二已经在督工珍珠为芬得拉化伪装,当下只有他的身材与白旸最接近,未必能蒙混过关,但值得一试。
谁让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恐怕拖不了多久,”高展看着这一屋子不靠谱的,头大。
李二不停收发讯息,费力盯着光屏:“让他们等,那群狗早习惯了蹲在门外啃骨头,一杯麦片就能让它们不乱叫。”
高展捏了捏眉心,半小时后他去对那些人说,白总说岛上的事情他管不了,请各位去找有权签署庇护令的人。
来人灌了半肚子凉茶,噎得抻脖子瞪眼:“可是,现在四城最高的长官是白总,我们需要他的指示。”
你们三个月前可是想要他的命呢!高展腹诽,欲言又止:那个……请各位再等一下,多用些茶点别客气。
有人追上来,正是高展那位发小:“白总究竟是不想见我们,还是,他人不在这儿?”
用的是嘘声,闲聊语态,仿佛他们之间熟到无话不谈。
高展双眉齐挑,同样神秘地凑他耳边:白总一条胳膊给压住了,又不舍得把人吵醒,劝你的同伴多点耐心,别不懂事。
说完又挤了挤眼睛,走了。
白总之前经营的昏君人设十分好用,沈医生这祸国妖姬角色也深入人心。
高展黑一送一,不遗余力。
在药物作用下,沈夜的神经系统强制陷入宕机状态,丧失对外界环境的清晰感知。
原本意识被锁小黑屋是不会做梦的,可他神奇地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梦境。
他和白旸在梦里重逢了。
白旸躺在冷冻舱冰蓝的营养液中,肤色白得透明,双目闭合,宁静安详。
沈夜在现实中见过他这个模样。那年他五岁。
冰冷的白旸不会嫌弃他自言自语很吵,他可以对他说很多话而不被训斥。
那时他很喜欢他,甚至一度认为他是世上唯一完全属于自己的人,毕竟除了他也没第二个人会耐心跟准尸体说话,专注地看着他。
可是……我长大了,你也睡醒了。我拥有过你的笑容和温度,你的声音和亲吻……
醒醒!白旸!你给我醒过来!快醒过来!醒醒啊!
沈夜不安地晃动,晃动,终于被晃醒了。
他睁开眼,身体仍然在被摇晃。
“醒醒!阿夜!是我——”
沈夜看见了白旸的脸,近在咫尺,高清无/码。
仍在做梦吗?冷冻人只有在梦里才能被唤醒。
但他的梦中人,有声音、有温度,还有……味道。“臭。”
白旸扭头嗅了嗅自己,皱眉:“我去洗澡,你快起来,换上睡衣,乖!”
白旸跳下床,膝盖一偏压到沈夜大腿侧一小点皮肉,超级疼。
不是梦吗?沈夜怔怔看向响起水声的浴室,眼泪滚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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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门被敲开,挤进一句高展无奈地阻拦:“你们不能进去,再等——”
两三个军装走进来,被侧旁浴室的水汽扑了一脸。
“白总?”人真真在这儿!
白总披上一件棉巾浴袍,光脚踩在浴室门口的地毯上,黑发还在滴水:“外面谈。”
长官面色不耐,像打盹被吵醒的猎豹,慵懒且危险,右侧锁骨上还印着一颗镶嵌牙印儿的草莓。
来人顿时面露尴尬,乖乖退下。
余光带到倚靠在床头看光屏的沈医生,人家眼睫还是潮湿的。这想象空间就……有点大了。
其实刚刚白旸洗澡的时候,沈夜很想冲进去抱住他,又怕亲手撕破了一朝美梦。
现在他终于相信这不是梦了,毕竟除了白旸,他才不会在梦里给配角甲乙丙捏出如此精细的表情动作。
白旸回来了,活着的。
会客室里,白总仍穿着浴袍,翘起二郎腿,伸手捏一块蜜枣糕塞嘴里,顺了口茶,表情嫌弃。
“找我什么事?”
来人巴拉巴拉三纸无驴扯了一通,后半段全是讲难处、道苦衷、赔礼道歉的废话。
“再说一遍,圣乐菲斯的事儿我管不着。”白总督察倒不计较,忍了口呵欠,目光倏地斜掠出来,含着笑、压低音,“别以为我不知道瓦诃里将军马上就到,你们几个不去迎接,小心将军怀疑你们的忠诚噢~”
这话效果奇好,来人抹着汗一溜烟都跑了。
白旸收起玩笑,脸色一肃,返身向沈夜房间走去。
李二这会儿才把气儿喘匀了,开着轮椅追在后面:“你从哪出来的?”
“岛上有人救了我,把我混在垃圾里运出来。”白旸一顿,问旁边的珍珠,“还臭么?”
珍珠拨浪鼓式摇头。
“谁救了你?”李二想,不是他的人,这很不寻常。
白旸停在门口,稍微犹豫两秒:“繁育中心的人,我不很确定,但他应该有权限接触一些绝密实验。我想你该派人密切关注,我也很想知道他是谁,并确保他能平安。”
下一秒,白旸进去、关门,里面传出反锁的声音。
下一秒,门板咚地一震。
门外几人的表情精彩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