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不尘奔忙了数日,可算能够美美地睡上一晚。
近日金眼的频繁活动已将整个江湖搅得人心惶惶:先是济北药王满门八十三口尽数被杀,再是桑川灵蛊村二十一户全部鸡犬不留。
江湖上早传闻“见金眼者九死一生”,而以金眼这两次的行动来看,一百个人里也没一个能存活。以往金眼似乎总是“兴起而杀”,但这两次却显示出很明确的目的。济北药王符氏一向以医术草药著称,藏药颇丰;桑川灵蛊村村户则以饲养虫草为生,据传村中藏有虫王。端木不尘已将此两地调查过,除了无一活口之外,储藏草药、虫草之地也被破坏劫掠。
显然,金眼在搜集珍惜药材。
其他医药氏族惊惶失措自不必说,连嵘南聚隆堂堂主汪聚益也惶惶不安,仅仅因为十几年前与惊奇谷有过密切的药材往来。说起来,当年汪家之所以能够发家,多半是因为近水楼台,与惊奇谷长年合作,从一家镖行改做起药材生意。不过江湖中人都知道,惊奇谷早在十几年前就已隐退,而汪家的药材生意也早已成为其众多生意中很小的一部分。
饶是如此,汪聚益仍寝食难安,数次给端木不尘发函。汪聚益毕竟是个金主,端木不尘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他遂叫同行的师弟先回庄汇报,自己则来了趟聚隆堂。向汪聚益叙述自己的所见所思,将他安抚之后,端木不尘便被领到了这上等客房歇息。
一进房门,端木不尘就注意到房里有人,仔细一看,却是一个美女昏睡在床上。
他端木不尘的喜好,汪堂主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端木不尘将灯烛拿到床边,借着烛光将床上的美女细细打量。只见她肤似凝脂,眉若黛墨,口如朱丹,吐气如兰,不仅是个美女,还是个绝色美女。端木不尘视线向下游移,来到她纤细的脖颈——真个是冰肌玉骨,教人销魂。
端木不尘的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他轻轻解开她衣襟的扣子,这时,一枚墨黑色的玉扣滑了出来。
这墨玉扣莫名眼熟,端木不尘蹙眉一想,忽感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这不是叶寒川那枚玉扣吗?
端木不尘举起灯烛凑近玉扣仔细打量,这独特的颜色和质地怎么看怎么像。他又将灯烛凑近美女脸庞更细地打量,这时才觉得这脸也有几分眼熟——这莫不是当年跟着叶寒川来到武林峰会的,那个牙尖嘴利的小美人?
这世上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接着,他想到如今身在嵘南,当年叶寒川和那小美人就是在嵘南的武林峰会上现身。——就是她了,错不了了。
端木不尘赶紧将女子衣襟上的扣子重新扣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女子怎么又出现在聚隆堂?汪堂主是否知道她的身份?叶寒川此刻是否就在附近?难道竟是汪聚益有意陷害,或许叶寒川随时都会破门而入?
端木不尘想到这里,提起宝剑就走。甫一开门,一阵夜风扑面而来,他一下子冷静不少,心想:聚隆堂与我双绝山庄一向唇齿相依,汪堂主也一向与我交好,没有陷害我的道理。他若果不知情,我如此深夜不辞而别倒惹他见怪。
端木不尘略一思索,轻轻退出房来,潜入隔壁客房。一整夜他监听着女子房中动静,不敢有片刻合眼。
一夜风平浪静。
清晨,端木不尘坐在房中静静等着,等到汪聚益前来叫门,他才装作一夜好眠地推门而出,说道:“汪堂主,早啊!”
汪聚益见他从旁边的客房出来,又是诧异,又是懊恼,问:“少庄主,你怎么……怎么睡这屋了呢?”
“咦,”端木不尘假作糊涂,“不然睡哪屋?昨晚你家家丁把我领到这里啊。”
“诶呀,那没用的东西,”汪聚益万分恼恨,“一点小事也做不好!——来来来,少庄主,你且到这屋来看。”汪聚益说着把端木不尘往隔壁的客房引。
“且慢,”端木不尘假意道,“汪堂主,你先说这屋里有什么?”
“呵呵,”汪聚益十分得意地说,“先告诉你也无妨,这屋里可有个难得的尤物,是我教夜铭从听竹院买来的雏儿,保管你见了就再也移不开眼去。”
“哦!”端木不尘作可惜状,“那我错过了。”心里暗想:看来汪聚益并不知情,他若真要陷害我又怎会叫我在他自家客房行事,还是我多虑了。不知那女子如何流落到了听竹院,毕竟和姓叶的有关,还是不碰为妙。
端木不尘想到这里,说道:“我今天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就不多耽了,那雏儿还是送回听竹院去吧。”说着就大步往院外走。
“诶诶诶,”汪聚益连忙扯住,“少庄主,你到底先看一眼再说。”
正拉扯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妙龄女子走出房来,正是千娆。
千娆从陌生的地方醒来,走出房门,又见两名陌生男子在门外拉扯。一个中年男子,大胡子,五大三粗的;一个青年男子,着一身白衣,倒是很俊朗的。
“少庄主你看,”汪聚益喜道,“人醒了,如何?”
少庄主?千娆闻言,忽然认出来:这个是双绝山庄的少庄主端木不尘啊!
千娆对端木不尘印象不错,总以为端木不尘当年救了自己性命,却被叶寒川那样不留颜面地打败,一直对端木不尘心怀愧疚。这时在此陌生之地见到他,竟有一分亲近之感。
她捡了块石子,在地上写:“少庄主救了我?”
端木不尘不明就里,千娆又写:“阿陶在何处?”
端木不尘愈发莫名其妙,问:“姑娘……不会说话?”
千娆点点头。一旁汪聚益黑了脸:这夜铭此等没用,怎找了个哑巴来?他看看端木不尘脸色,却见其满面春风甚是喜悦,他又恍悟,心想:想来少庄主厌倦了女子争风吃醋哭嚷吵闹,反倒喜欢哑巴,夜铭倒是歪打正着。
端木不尘却是如释重负,心想当年那小美人何等伶牙俐齿,这既是个哑巴,自然不是她。暗笑自己看走眼。
汪聚益见千娆问起“阿陶”,猜想是夜铭说起的那个狡猾丫头,他看千娆懵懂,又欺她是个哑巴,便故作沉重地说:“我们从歹人手中救出姑娘时,没有见到其他人,想来不是独自逃生,就是凶多吉少了。”
千娆脸色霎时白了。
端木不尘看出端倪,猜出这女子绝不是“听竹院里买来”这样简单,但既然与姓叶的无关,也就没什么要紧了,况且他深知汪聚益做事干净,不是个乱来的人。
他看不得千娆楚楚可怜的模样,握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姑娘节哀。”
千娆心思无邪,并无异想,只觉得这端木不尘十分友善。失去阿陶,她又是难过,又是无措,想:现在我还如何找哥哥?但若要返身回谷也得等到一个月之后。——咦,阿陶似乎说过,双绝山庄也在岿山。
她灵机一动,在地上写道:“少庄主可否带我去岿山?”
端木不尘没想到这姑娘如此直接,简直受宠若惊,问:“姑娘想随在下回岿山?”
千娆点点头。端木不尘也止不住地点头,连说:“好,好。”若是别的姑娘,他未必愿意带回岿山,但这姑娘一来实在貌美,二来直言相求教人不忍拂美之意,三来是个哑子,到时给她在岿山城找个住所便是,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汪聚益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果真是个风尘女子,如此不晓廉耻。少庄主也不愧是少庄主,任哪个女子都甘心投怀送抱。
当即,端木不尘牵上马车,载着千娆,辞了汪聚益北上往岿山而去。
狂魔金眼大杀药家的事情还需尽快回庄好生商议。
晚上,两人在客栈下榻。夜晚,千娆正要睡,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端木不尘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睡了么?”
千娆不知防范,更不知避嫌,爽快地将门打开,只见端木不尘已洗漱干净,又换上了一身新白衣,笑绵绵地站在门外。
既开房门,端木不尘自以为千娆也有意,不等相请就轻轻走进门来,坐下来继续笑绵绵地将千娆望着。
看着美人仙姿玉色,白璧无瑕,他心花怒放,笑绵绵问:“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千娆张开手掌,在手心里写了个“叶”字。
端木不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问:“你姓叶?”
千娆点点头。
“叶寒川是你什么人?”
千娆又写了“长兄”二字。端木不尘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难受得好像吞了一百只苍蝇。他拼命克制才勉强平静地问:“姑娘是因何要随在下回岿山?”
千娆写“寻兄长”。
端木不尘再也忍耐不住,留下一句“姑娘早些歇着”跳起就走。回到自己客房,他恨不能立刻赶回嵘南将汪聚益痛打一顿。他想撇下千娆一走了之,但那美人身姿在脑海中萦绕不去,终究难舍,心想:这傻姑娘若落了单,必然被宵小之辈盯上,到时白白便宜了别人,还是带到岿山再说。至于汪大胡子,待我日后再与他算账。
到了嘴边的肉却不能吃,端木不尘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又是一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