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川与南千娆在山上终日厮守,无忧无虑。无忧也开始牙牙学语,学会了“爹爹”,学会了“娘亲”,千娆开始教他叫“奶奶”。
叶寒川听见,问:“怎么突然想到教无忧叫奶奶?”
千娆邀功地扬了扬脸,说:“我想着是时候去趟万蝠岛,去看看你娘了嘛。你娘听到无忧叫奶奶,也会高兴。想你娘住在那种隔世的海岛,一定寂寞得很,我们早该回去看看。”
“万蝠岛虽然隔世,”叶寒川说,“但物产丰富,多的是人,林家又是主家,我娘身边指不定多少人围着她。”
“那你做儿子的,就不回去看看她啦?”
“嗯……”叶寒川面露难色,“是该回去看看……”
“但是?”
“但是我怕我娘罚我。”
千娆倒没料到叶寒川还有怕的,问:“你娘会怎么罚你?”
“她若罚我一顿鞭子也就算了,我怕她罚我面壁思过,把我关个一年半载。”
“关就关咯,”千娆说,“我陪你一起。”
叶寒川笑出来,说:“思过哪有拖家带口的,是让我受罚还是让我——享尽鱼水之欢?”
千娆一听有理,两人小黑屋里一关,指不定成天做什么呢,哪里还有心思思过?
她面上有些泛红,说道:“但我看你娘跟你一个样,面冷心热的,其实很疼你,干什么罚你?又何至于要你思一年半载的过?”
叶寒川叹一口气,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宋简心的死到现在也没对我娘吐露实情;没有按照约定时间回岛,晚了整整两年;擅自成婚,甚至小孩都会叫奶奶了;娶的还是叶家娆姑娘,这真实身世也是说不清道不明……”
千娆一听,也一下子头大了,问:“那岛上有你的外祖父外祖母、舅舅姨母之类的,替你求求情吗?”
叶寒川摇了摇头:“林家几代单传,人丁稀少,我娘是根独苗,所以当年我爹过世后,我娘会回到万蝠岛,其实是去继承家业。我外祖父母也早已不在了。”
千娆还真不知道,惊讶地说:“所以你娘是当家岛主?”
“是。”
“那以后万蝠岛……不得传给你?”
叶寒川想了想:“是。”
“啊……”千娆还真不知道。
叶寒川为难地看看千娆,问:“真的要回去吗?”
千娆为难地回看回去:“难道一辈子不回去了?”
两人托着腮帮子一同烦恼了一阵。千娆问:“那你……金眼那些事……你娘知道了吗?”
“她在万蝠岛上非常闭塞,龙嫣回去的时候我也告诫她不能多言,所以我想她应该还没听说。”
“不听说最好,”千娆说,“你娘若知道了,肯定担心死了。”
叶寒川想了又想,终于痛下决心:“还是回去罢,当真要关我,我扭头走了就是。”
千娆不由摇头:“这就是你跟你娘的相处之道?万一把她气坏了怎么办?”
她想了想,接着说:“其实我觉得,就跟你娘说实话好了,你不用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毕竟是你娘嘛,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娘是讲道理的人,说开了,怎么还会罚你?”
“那无忧的身世也实话实说吗?”
千娆心里咯噔一下,想:林青崖若知道无忧的身世,必然心中忌惮,绝不可能拿他当孙子的。就算会一同保守秘密,也必然会对无忧冷眼相待,那无忧就太可怜了。知道无忧身世的人,自然还是越少越好。——我对无忧是如此,寒川对想竹也是如此,他必然也不想透露我的身世。
她挫败地低头:“不能说,果然不能说啊……”
两人托着腮帮子又烦恼了一阵。千娆忽然灵光一闪,说:“我还有一个好法子。”
“什么法子?”
“你就跟你娘撒娇啊,你娘心疼你,撒娇肯定管用。”
叶寒川皱起了鼻子:“你是认真的?”
“我很认真啊,跟自己娘亲撒娇怎么了,我可以教你。”千娆清了清嗓子,拉着叶寒川的衣袖嗲声嗲气地示范起来,“娘亲——川儿知道错了啦,川儿再也不敢了啦,你就原谅川儿这次嘛……”
她一边示范,脑海里就浮现出叶寒川撒娇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叶寒川无语地扶额,问:“你的辟蛇丸还在身上吗?”
千娆嘻笑着摸了摸荷包:“在是在。”
“那教无忧把‘奶奶’学会,就去罢。——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千娆“噗嗤”笑出来:“谁丑了?”
两人就带着无忧,提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去往万蝠岛,一路上顺风顺水,很顺利地就在万蝠岛靠了岸。
码头上正好是以前见过的武妍值守,武妍见了叶寒川,真是喜出望外,连忙来迎。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可心焦得很呢!”
“夫人身子可好?”叶寒川问。
“好着呢。”
“那心情呢?”千娆急忙问,“怎么样?”
武妍有些奇怪:“心情挺好啊,见公子回来,肯定就更好了。”
“啊,”千娆拍了拍手,“心情好就好。”
万蝠岛果然与吞云岛截然不同,蓝天碧水,鸟语花香。正是孟夏,海滩上有成群的孩子在玩耍,周围的海面上也飘着许些渔船。
两人跟着武妍一路向岛心走,来到一处院落,敲开院门,就见龙嫣站在门内。
龙嫣见了叶寒川两人,顿时脸色煞白,一言未发就跑出门去。武妍莫名其妙,只得自己将两人领进屋。
林青崖正在午憩,武妍正想叫,千娆忙摆摆手,三人重新退出屋门。
“你们岛主夫人有没有起床气呀?”千娆轻声问。
武妍又是奇怪,说:“我们夫人没有起床气呀。”
“哦——”千娆松一口气,“我们还是等夫人醒了再进去。”
“可公子远道归来……”
“没事,”叶寒川说,“我们就在门外等等。”
“那武妍给公子和……”武妍看着千娆犹豫。
“这是少夫人。”叶寒川说。
“啊?”武妍登时瞪大了两个眼睛,“那,那……武妍去倒茶来。”
“把茶壶和茶杯一道拿来。”千娆赶紧说。
武妍拿来了茶壶、茶杯,千娆就接过来端在手中。“你去忙吧。”叶寒川说。
“哦,哦。”武妍满脸疑惑,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两人牵着无忧,端着茶壶、茶杯在门外等着。叶寒川看看千娆心虚、焦灼的样子,不由得好笑。
不一会儿,无忧无聊了,咿咿呀呀地说起话来。
“是谁在外头?”屋里传出林青崖清冷的声音。
叶寒川走了进去:“娘,是我回来了。”
见了叶寒川,林青崖原来半睁半闭的眼睛顿时有了精神。“哈,”她轻笑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呀。”
千娆赶紧倒了一杯茶,低着头端进去,一直递到林青崖身前:“娘,请喝茶。”
林青崖接过茶,正要喝,忽然停了下来,瞪住始终低着头的千娆,问:“你叫我什么?”
这时,无忧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边奶声奶气地叫:“奶奶,奶奶。”
林青崖难以置信地瞪叶寒川一眼,将手中的茶放到一边的茶几上,几乎是恶狠狠地对千娆说:“把头抬起来。”
千娆心里痛惜万分,想:就差一点啊,差一点就偷袭成功了。
她慢慢抬起头,抿嘴一笑,说:“娘,给您请安。”
“不要乱叫,谁是你娘?你不是宋简心的女儿吗?”林青崖说完,忽然想到自己与宋简心同嫁一夫,夫君临死前许自己离开惊奇谷,将宋简心扶正打理谷中事务。宋简心的女儿称自己为娘也有一定道理。一时之间她只觉头脑非常混乱。
“她是儿子婚娶的妻子,叫作南千娆,并非叶家人。”叶寒川说着将正好跑过来的无忧往林青崖面前一推,“这是您的孙子,叶无忧。”
无忧还在叫:“奶奶,奶奶。”
林青崖腾地站起身,气得脸都歪了,怒喝一声:“胡闹,荒唐!——你是不是当我已经死了?”
叶寒川低下了头。
“还不跪下!”
叶寒川跪了下去,千娆也赶紧跟着跪倒。
“你不许跪,”林青崖指着她说,“到一边去。”千娆只得起身,抱着有些吓懵的无忧退到一边。
林青崖气呼呼地绕着叶寒川走来走去。“不回来也就算了,”她咬着牙说,“竟然还擅自婚娶,我本以为你只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看来你分明已经当我入了土!”
“寒川行为有失,但绝无此意。”
千娆在一旁急得不行,急忙用嘴形提醒:“撒娇,撒娇!”
叶寒川看见,想起千娆扯着他袖子假装撒娇的模样,一不留神笑了出来。
千娆震惊无比,大祸临头地咬住了手指。
林青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还笑?”
“不是,不是,”千娆连忙说,“他是咳嗽,咳嗽了一下!我们清早在海上吹了风。”八壹中文網
林青崖面色稍缓,盯住叶寒川,皱眉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弱。”
千娆松下一口气,心想:这林青崖果然跟寒川一个德性,明明心里在意得很,面上却冷言冷语的。
“你,”林青崖忽然指住千娆说,“你不是宋简心的女儿吗?怎么又姓南了?”
“这个……我也是出谷后碰到南家姐姐……才发现我原来姓南的……”
林青崖露出质疑神色:“宋简心这么糊涂吗?我看她不像这样的人。”
千娆咽了口唾沫,叶寒川说:“宋简心的为人,娘未必清楚。”
林青崖瞪他一眼,问:“所以你那么对她?”
“不是的,”千娆急忙说,“我娘是自刎而死,不关寒川的事情,请——岛主夫人不要再错怪他了。”
林青崖面色又缓,看着叶寒川:“这么说,你隐瞒宋简心的死因,是为了她的声誉?”
“确实是这样,”千娆怕叶寒川否认,抢着替他回答,“寒川用心良苦。”
她一面嘴里说着,一面心里不住地阿弥陀佛,心想宋简心虽然不是自己亲娘,但自己好歹叫了那么多年娘亲,竟然在她死后还损她清誉,实在有些缺德。不过都是为了想竹往后太平,宋简心应该也能理解,总不至于半夜来找她算帐。
林青崖却并未轻易相信,毕竟宋简心的头颅被砍下损毁,实属匪夷所思。但有关名节之事,她就不再多问了。
她又指着无忧说:“孩子都这么大了,岂不是前年春天在陆地上碰到你们的时候,她就已经怀上了身孕?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我糊涂,”千娆说,“那会儿我也不知道。”
“你是糊涂!”林青崖厉声道,“如此行为不检!”
千娆吓得一颤。叶寒川说:“娘不要怪她,都是我的错。”
“哼,”林青崖冷笑,“你倒是护着她。我告诉你,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两个私定终身,没有高堂在场,叫什么拜堂成亲?她根本算不得叶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不过是个外室,我是不会认她的。”
一番话,说得千娆顿时脸色惨白。
“那真是寒川思虑欠周了,”叶寒川冷冷道,“我还以为,娘早已离开叶家,管不着这些事了。”
“你!——”林青崖大喝一声,两眼几乎瞪出来,她指住叶寒川硬是说不出后面的话,突然身子一晃,倒退了两步。
叶寒川面色一变,赶忙低下了头:“娘请息怒,寒川出言不逊,甘领三百蛇鞭,请娘息怒。”
林青崖喘了两口气,冷笑:“你少假惺惺地讨罚,你若当真认罚,就给我即刻去往弗谖洞面壁思过,不到来年清明,不许出洞!”
这才初入孟夏,到来年清明得有近一年时间。
叶寒川皱起了眉头:“娘……”
“你敢说半个不字,你我从此断绝母子关系,我没你这个儿子!”
叶寒川哪里还敢多说,先前说过的“扭头走了”自然也是不敢做了。他偷眼看向千娆。
千娆咬着唇摇头,示意他千万不可再顶撞。却见叶寒川神色一转显然想到了什么主意。
不是吧,千娆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还要耍什么花招?
“寒川甘愿领罚,”只听叶寒川说,“只是,阿娆已有两个月身孕,待我入了弗谖洞,不知娘能否找个可靠的人照料她,还有无忧,您这孙子皮得很,我怕阿娆太辛苦。”
千娆捂住了额头,看看怀里的无忧,无忧大了若像叶寒川这般,她真得气死。
不料这一招非常管用,林青崖面上怒气立刻消减,打量着千娆说:“又有身孕了?老大才一岁多吧,就又怀上了?”
千娆只得胡乱点了个头。
“叶林两家从来人丁稀少,这丫头倒是能生养。”林青崖坐了下来,“但是生得太勤却也损害身体,往后还是要注意着点。”
“娘教训得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林青崖看看叶寒川变老实了的模样,心气稍顺,说道:“罢了,既然又怀上了,老大也还小,你这个当爹的跑去山上躲清闲总也不合适,这顿罚先且记下。”
“是,”叶寒川暗松一口气,说,“多谢娘体恤。但还有一句话,寒川不得不说。”
林青崖的脸又板了起来,问:“你还敢说什么?”
千娆将示指放到唇前,提醒他见好就收,不可再多说,但叶寒川还是说了出来:“娘说不认这媳妇,但寒川这辈子却只认她一个,万请娘成全。”
千娆见状,也赶紧抱着无忧跪到叶寒川身边。
林青崖打量着身前这对碧人。她深知自己这儿子心志坚定,而对她并不亲近,若是不遂了他的愿,便是断决母子关系这种事,他也未必就干不出来。
她说道:“你要我认她,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两个另择吉日,重新拜堂行礼。”
二人没想到林青崖能答应得这样容易,大喜过望。叶寒川道:“全凭娘安排。”
林青崖又说:“另外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叶寒川问。
“礼成之前,你们要分房而居,相守以礼,不可逾矩。”
“是!”两人同时答道。
“好了,回来这大半日了,让龙嫣先给你们安排两间房休息一下吧。——咦,龙嫣那丫头呢?”
“我找武妍安排房间吧。”叶寒川说。
“也好。”
两人退出房来,走出院门,千娆拉住叶寒川低声说:“你胆子也太大了,这种谎也好扯的吗?万一被你娘识破怎么办?”
叶寒川却不以为意,笑说:“幸得你平日教导有方,我才有了这种急智。这也算不上什么谎,你我平时这么努力,没准你已经怀上了。”
“可我今早来红了啊。”
叶寒川一算日子,问:“你怎么不早说?”
“你,你也没问哪。”
“那也没事,”叶寒川说,“大不了我们接下去更努力一点,你没准很快就能怀上,那不就圆上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乐观了?”千娆无奈道,“你就去弗谖洞好了啊,你娘这么疼你,哪能当真关你一年?十天半月一准放你出来。”
“那你就小瞧我娘了,”叶寒川说,“弗谖洞不是随随便便就进的,入洞日出洞日都要登记在册,差一天都不行。她是当家主母,哪能轻易放我出来?叫她还如何服众?而我一旦进了弗谖洞,倘若擅自离开,按照岛规是要驱逐出岛,永不可返还的。——你当真想一年见不到我?”
“哎,”千娆叹一口气,“希望这一关能顺利通过吧。”
两人被安排住到了两个院子,平日只能在院门口相见,隔着老远,像握握小手摸摸小脸这类平日做惯了的亲昵举动,那是万万不能做的。
两人只能眼巴巴互相望着,毕竟武妍受林青崖之命,一直都在旁边盯着他们。
好在,岛上的布置、准备紧锣密鼓,婚期也转眼到了。
婚礼前夕,林青崖突然来到千娆房中。千娆赶紧起身相迎,尴尬地束手而立。
林青崖在房里转了一圈,在无忧身前站住,问:“这孩子晚上睡觉闹吗?”
“以前闹得很,”千娆说,“现在就好多了。”
林青崖捏住无忧的小下巴,打量了一会儿,说:“长得和川儿小时候真是有些像,你瞧瞧,川儿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讨喜得很。——来,再叫声奶奶。”
无忧果然“奶奶,奶奶”地叫起来。
千娆看林青崖面露慈爱,好生欣慰,说道:“这孩子跟着我们,吃了不少苦。”
“你们小两口,身边没有长辈提携,哪里会带孩子,可见这孩子是吃不少苦,好在这小身板倒是长得结实。明日就是你们大婚,今天开始这孩子就跟着我住一阵,你今晚正可好好歇一歇,到时新婚燕尔也方便,只是你有孕在身,要注意不可过度。”
千娆脸上一红,心里想:这林青崖,看上去好像对孙子全不在乎,其实稀罕得很。“多谢夫人体恤,”她说,“但无忧一直都是跟我一起住,突然分开,我怕他夜里闹腾,扰夫人休息。”
“这你放心,我本身睡得少。”
千娆看她势在必得,不敢再坚持,说:“那全凭夫人作主。”
林青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放心,终不至于霸占了你儿子,十天半个月也就给你还回来了。”
“夫人言重了。”
林青崖望望千娆,说:“两年不见,不想你变得这般懂规矩,但规矩不光是在我面前做的,男子思□□,你作为内助,当予匡正,不可荒淫度日,虚耗了身子。”
千娆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只得低着头,不住地答:“是,是。”
“我看陆地上臂环之风盛行,”林青崖又说,“你怎么两手空空,连个镯子也没有呢?川儿这样亏待你么?”
“不是的,”千娆连忙说,“戴着镯子抱无忧不方便,硌得慌。”
林青崖取出一枚玉镯来:“把手拿来。”
千娆不敢推辞,伸出一手。
林青崖把玉镯套到她腕上,握着她的小臂摸了摸,说:“细皮嫩肉,白里透红的,真是个天生的美人……”
林青崖说着,神情忽然变得格外阴冷,千娆抬眼瞧见,吃了一惊,慌忙抽回了手。
“你当真有身孕了?”林青崖问,语气已冷得好像能化水为冰。
千娆不敢再看她眼色,肚子里狂叫:惨了惨了,她难道还会看脉象?
“说话。”
无忧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压迫,不安地抱住千娆的腿。
千娆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到底是看穿了脉象,还是想要诈我?我该抵死不认,还是跪地讨饶?
这时,房门忽然打开,叶寒川大步走了进来,他脱下外衫甩在地下,径直走到林青崖身前跪下,低下了头:“是寒川胡言乱语,行事荒唐,请娘重责。”
千娆自也不再挣扎了,抱着无忧也在叶寒川身边跪倒。
林青崖看他忽然进来,真是来得正好,咬牙切齿地说:“你想挨蛇鞭,我就让你尝尝滋味。”
她从腰间抽出一条白森森的鞭子,这鞭子由几百块小节骨串连而成,咯咯作响,周身布满棘突钩刺,显然是条蛇骨。
她一步转到两人身后就把鞭子抽了下来,叶寒川将千娆与无忧揽入怀中,独自受下这一鞭,立刻痛得一颤。这蛇鞭不仅锐利,而且浸着蛇毒,滋味远非普通鞭子能比。
林青崖还不解气,喝一声:“再脱!”
叶寒川忍着痛,解开衣带,褪下中衣,将整个后背裸露出来。
林青崖已再次扬起蛇鞭,但看到叶寒川背上那些各形各状的伤疤,第二鞭迟迟落不下去。
“啪”一声,鞭子丢在了地上,林青崖走到一边自己喘着粗气。
“娘还没有消气。”叶寒川说。
“你少惺惺作态!你就是想着法地想气死我!真想要我消气,马上给我滚到弗谖洞去,好好想想你叶寒川心里到底还拿不拿我当娘!”
看叶寒川跪着不动,林青崖指着他问:“你去不去?”
叶寒川默然不语,但显然没有要动身的意思,千娆看林青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猜想下一句必然又是断绝母子关系云云,赶紧从叶寒川臂弯里钻了出来。
“夫人请息怒,”她说,“寒川不愿意去弗谖洞,是有他的苦衷。”
林青崖冷笑一声,说:“他有什么苦衷?你仗他护着,也敢来糊弄我吗?”
千娆一缩,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夫人,请您先听我说。叶家受命运捉弄,寒川他自小没能在您膝下承欢,他不懂得怎样讨您欢心,做错了事也不知该怎样求得您的原谅,他又万般不愿去弗谖洞,因而扯出这段荒谬的谎来,是他做得不对,我也不该这样一起来欺瞒您。您再生气也舍不得打他,您却不知道,您要罚他多少鞭子,他都愿意受着,唯独这冷冰冰的弗谖洞,他其实是害怕进去。您或许当他这些年在外面逍遥自在,但其实呢……”
千娆轻语说着,不由心中酸涩,林青崖未发一言,背过了身子。
“但其实,”千娆接着说,“他害怕自己牵累别人,这些年一向独来独往,形单影只,他不敢在万蝠岛久留,也不敢与任何人亲近,从小到大,他都那么寂寞。您知道他历经多少艰辛,才能没有顾忌地来到这岛上,才敢像平常人一般娶妻生子,好不容易他身边能有人陪伴,他不用再那么孤单,求您不要再把他孤伶伶地关到那山洞里去。如果非要关他,求您让我一同进去陪他。”
千娆说完,林青崖许久没有动静,千娆探头望望,却见两滴泪正挂在她脸颊上。
糟了,千娆咬住手指,把她惹哭了。
叶寒川也瞧出形迹,轻唤了一声:“娘……”
“罢了,”林青崖清了清嗓子,说,“为了这婚礼,这么大的场子都布置下来了,总不能白白浪费了。”
叶寒川大喜,连说:“谢娘,谢娘!”
千娆亦喜,道:“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绝不再这样惹您生气了。”
“今天不早了,”林青崖说,“散了吧,婚礼就推迟到三天后罢,三天后那日子也不错。”
“啊?”叶寒川一愣,“为什么推迟?”
“你挨了蛇鞭,明天还能成亲吗?”
“能!”叶寒川用力点头,“不要再推迟了,就明天罢。”
林青崖知这小两口这些日子只得隔门相望,早就心痒难耐,当真是一天也等不下去了,点头应道:“那就照原来,还是明天。”
“是!谢娘!”叶寒川说着望望千娆,两人握住手一同喜笑颜开。
“还在这干嘛呢?”林青崖本已带些浅笑的脸又板了回去,“先前怎么跟你说的?”
“是是是,寒川告退。”叶寒川赶忙松开千娆的手,起身就走。
第二天,晴空万里,碧波轻漾,整个万蝠岛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孩子东跑西蹿,嬉笑尖叫。两人重新披红戴花,在岛民们一双双笑眼的见证下,再次拜了三拜。
洞房夜,喧嚣散去,屋里只留两支红烛相映成辉。
叶寒川替千娆除去凤冠霞披,把她轻轻抱上床,自己则静静躺在她身边,轻柔地将她望着,说:“你好美。”
千娆掩嘴轻笑,叶寒川又说:“你怎么这么好。”
“你今天怎么这么老实。”千娆笑说。
“你不是答应我娘,要匡正我吗,我不能让你难做啊。”
千娆“扑哧”笑出来,说:“你都听到了?”
“自然是听到了。我看我娘进你院子,就知道你多半要露馅,我不得听着点。”
“那你干嘛还要顶着你娘的气头冲撞进来,不会等她消些气,再跟她解释么?”
“我怕你傻傻的,还敢抵死不认,不知我娘以前在惊奇谷颇学过些切脉的手段。那你以后这叶家媳妇就难做喽。谁知你这么能干,三言两语就化险为夷。我本以为我在你这儿学到了一招半试,谁想到还差得远了。”
千娆得意地扬了扬眉:“以后不敢小瞧我了吧?”
叶寒川微微一笑,终于还是难耐地吻了上来:“你是我的所有,我怎么会小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