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腊月,大年将至,怎么说也该回趟万蝠岛。于是两人收拾了行囊,带上无忧,再次上路,来到了岛上。
无忧又长大许多,已能说些简单的句子,林青崖被逗得合不拢嘴。
她看看千娆,问:“肚子还没有动静吗?”
正在喝茶的叶寒川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说:“娘,您这什么话?不是已经有无忧了吗?还不够您逗的?”
“你们生出这么漂亮伶俐的孩子来,不多生几个多可惜?况且无忧也马上两岁了,需要个弟弟妹妹来陪他玩了。”
叶寒川看看千娆,千娆瞪他一眼,心里说:都是你先前口没遮拦,搞得娘这么着急就想抱俩孙子了。
叶寒川尴尬地笑笑,说:“这顺其自然的事情,急不来。”
林青崖抬起眼来:“先前是你说万蝠岛不利于你媳妇受孕,着急要走,我还想着你难得有这样传宗接代的心,怎么这会儿又不着急了?”
“只是着急也没用。”
“那另有个着急有用的事情我跟你说说。”
“您说。”
“林家得后继有人吧?你这媳妇什么时候交给我?”
千娆很是奇怪,不知道林青崖在说什么。叶寒川显然明白,说道:“她是叶家媳妇,又不是林家媳妇。”
林青崖一掌拍上桌子:“我就你一个不肖子,还管林家叶家?”
千娆暗暗摇头,心想叶寒川总是有本事一句话就把他亲娘的火气勾上来,她忙按住还想说什么的叶寒川,问:“不知娘说的是什么呢?”
“林家这驾驭蝙蝠、蛇类的秘法一向传女不传男,我没有女儿,自然就传给你了。”
千娆看看叶寒川,奇道:“男子不能学吗?”
“男子阳刚与蛇蝠阴寒相冲,不宜修习。”
“您身边不是还有龙嫣吗?”叶寒川这时说,“她不是已经在学了?”
林青崖瞥他一眼。“你说得好啊,”她说,“龙嫣这孩子从小在我身边,确实得我的心,我破例传过她一些法门,她也有些天赋。只是她终究要嫁人的,若将她外嫁,我也舍不得,不如你将她娶作偏房,一来我后继有人,二来也可为叶林两家开枝散叶,两全其美。”
千娆咯噔一下,想:你们两全其美了,我可不美。
“娘您不要乱点鸳鸯了,”叶寒川道,“作偏房岂不委屈了龙嫣?她岂能愿意?”
“她若愿意,你便娶她,是也不是?”
叶寒川皱眉,说:“不如您将她收作女儿,再为她招婿,岂不更好?”
“这有什么好的?就算招婿,也毕竟是外人。生下孩子来,也是别人的骨肉。哪能跟她和你生的孩子比?我不跟你说。”林青崖突然转而盯住千娆,“——娆儿,你来说。”
千娆一惊。她知道,自己与龙嫣之间的恩怨,林青崖自然不知情。林青崖一向看重龙嫣,将龙嫣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只怕长久以前就在心里勾勒了一幅叶寒川与龙嫣和和美美共承膝下的景象。她若横加阻碍,必然招致林青崖的怨恨。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您不必问她,”叶寒川说,“就算她同意,我也不会娶。”
“你敢!”林青崖的面色阴了下来,“你这不肖子,一年到头跑在外头,幸好有龙嫣这孩子在我身边孝敬我,你难道还让我把她嫁给别人?”
“她若嫁给我,还不是一样跟我跑在外头?或者您想让她留在您身边守活寡?”
“你……”林青崖气得说不出话来。
千娆看这场面又要不可收拾,连忙说道:“那个,那个蛇蝠秘术,我也可以学嘛。不会教娘后继无人的。”
林青崖一双彻冷的眼瞪了过来:“你也不听我的话?”
千娆咽口唾沫,不敢回话。林青崖冷笑一声,说:“好,你要学,先把辟蛇丸交出来。——身上放着辟蛇丸,如何驭蛇?”
千娆乖乖打开荷包,把辟蛇丸取出放在桌上。
叶寒川眼看着林青崖将辟蛇丸收回,忍不住说道:“娘,您不要吓唬阿娆,她被毒蛇咬过,险些丢了性命。”
不料林青崖听了这话,却两眼一亮,面上怒色也退去不少,问千娆:“你被毒蛇咬过?”
千娆点点头,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粗的过山峰。”
林青崖神色愈缓,说道:“过山峰堪称毒蛇之王,毒性烈而毒量极大,毒死几匹马都不费力,你竟然活了?”
千娆又点了点头。
“咬哪了?我瞧瞧。”
千娆褪下袜子把小腿上的伤疤露了出来。
林青崖看过,欣慰地点着头,说:“看来这是天意了。——你既然被过山峰咬过,体内必定有蛇毒抗性,学我林氏秘术确实合宜。不过,光有过山峰抗性可不够,接下去的日子我会再给你植入几种蛇毒抗性,以后毒蛇便于你无碍。学我林氏秘术,积累蛇毒抗性是第一步。”
千娆听着有些犯怵,却又不敢露怯多问。
“娘,”叶寒川说,“阿娆她受过很重的伤,身子弱……”
“怎么?”林青崖不悦道,“你又不肯娶龙嫣,又不让你媳妇承我家业,我生你这儿子何用?”
叶寒川一时语塞,千娆忙说:“我身子没事,龙嫣能学,我肯定也能,我身子不比她弱。”
“那今天开始你们就分房睡罢。”
“又分房?”叶寒川皱眉,“为什么?”
“娆儿要用蛇毒,”林青崖说,“这阵子要不得孩子,倘若恰巧怀上了,岂不作孽?”
“需要多久?”
“娆儿既有过山峰抗性,这时日可以大大缩短,常人少说也要三年,娆儿大概三个月就可以了。”
叶寒川抽了一口气:“三个月?”
“怎么了?”林青崖又板起了脸,“肯娶龙嫣了?”
叶寒川叹口气,千娆忙说:“我们知道了,会分房的。”
这时,武妍拿着一些点心走了进来。
“龙嫣那丫头呢?”林青崖问,“怎么又跑不见了?”
“龙嫣有些不舒服。”
“前头不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舒服了?就算不舒服你也把她叫过来,终归一家人,总不能天天躲着。”
“是,我就去叫她。”武妍说着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龙嫣款款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削肩柔腰,步曳生姿,一双眼中星星点点。
她向林青崖施了一礼,又向叶寒川和千娆屈膝施礼,低声说:“公子,许久不见,你看起来比上次分开时好得多了。”
叶寒川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以后不要叫公子了,”林青崖说,“左右就这一个儿子,这万蝠岛传不到别人手里,你吩咐下去,往后就称少主和少夫人罢。”
“是。”龙嫣又向叶寒川和千娆各施了一礼,“少主,少夫人。”
“好了,”林青崖招了招手,“你过来。”
龙嫣缓缓走到林青崖身边,林青崖问:“哪里不舒服了?”
“就是有些受凉。”
林青崖看着她那凄楚的神色,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随后朝叶寒川瞪了一眼。
“娘若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就告退了,”叶寒川说,“无忧也困了。”
林青崖又瞪他一眼,说:“你去,你给我好好等着。”
两人带着无忧出了门。千娆愁恼无限,说道:“你瞧你只会惹你娘生气,怎么比得过龙嫣?我看,你娘迟早要逼你娶了她。”
“她自小在我娘身边,”叶寒川说,“讨我娘多少欢心,我比不过她也是应该的。——但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她。”
千娆轻轻叹一声,说:“但我看你娘的样子,还没有死心呢,也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只怕你到时会很为难。”
“你若害怕,我们现在就打道回府,也不是不行。”
千娆无奈地摇头:“你真想把你娘气死吗?”
之后,两人又只得分房而居。林青崖着手替千娆用蛇毒,嘱咐她吃好睡好,并且早中晚都会替她细细诊脉。千娆体内固有的蛇毒抗性果然有用,进度很快。
在这里早晚起居一日三餐都有人伺候,千娆闲来无事,就在厨房跟着武妍学做点心,做成了就让叶寒川和无忧试吃。
“还是我来罢,”但叶寒川说,“无忧还这么小就放过他罢。”
转眼,大年已过,三个月之期也已过半,岛上飘着鹅毛大雪。夜间,叶寒川又只得独守空房,百无聊赖地站在房门前看雪。忽然,无忧举着一块点心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说:“娘亲给爹爹。”
叶寒川接过点心,将无忧抱起,说:“无忧真乖,没有偷吃啊。你听爹爹的,娘亲做的东西,千万不能偷吃。”
他拿起点心一看,倒是小巧玲珑,十分精致,看来手艺见长了。他塞入口中,不由皱眉:可惜陷料不知怎么又隐约沾了股怪味。
他看无忧眼巴巴望着,将他放了下来,说:“去跟娘亲说,有长进。很晚了,让娘亲别做了,带你早些睡吧。”
无忧便颠颠地跑走了。
看着无忧有趣的小背影,叶寒川的嘴角不由勾出个笑来。接着,他想起一事,不禁有些奇怪:今天无忧没有跟奶奶住吗?
夜半,叶寒川忽然惊醒,只觉身上莫名燥热。他起身,打开房门,雪愈发大了,院中已铺上白茫茫一片,冰冷的夜风打过来,身子稍微凉爽了一些,但紧接着,那燥热更强烈地冒出来。
他回身进屋,抓起桌上的水来喝。
这时,身后吱呀声响,叶寒川回头,只见一名女子款款走进门来。
叶寒川一阵恍惚,还以为是千娆突然过来,但紧接着,他看明白了,来人散着一头乌黑秀发,裹着一袭雪狐披风,是龙嫣。
“出去。”叶寒川说。
但龙嫣关上房门,走了过来。
“别让我动手。”叶寒川又说。
但龙嫣径直走到他身前,忽然将他紧紧抱住,女子冰凉的身子,隔着薄薄的中衣贴在身上,那燥热立刻舒缓许些。
披风滑落,叶寒川这才注意到她竟一丝未挂。
这荒唐的场景让叶寒川笑了出来,他想起无忧送来的点心,明白过来:“你利用无忧给我下药?”
“少夫人用毒不便,”龙嫣轻声说,“龙嫣特来伺候少主。”
“谁的主意?”叶寒川问,“我娘……这样重规矩的人,至于如此?”
“是龙嫣自己想来伺候少主,请少主笑纳。”
叶寒川吁一口气:“你不像这般荒唐之人。”
“龙嫣只想一辈子伺候少主,不管什么荒不荒唐。”说着,一双玉手缓缓摸进叶寒川中衣。
叶寒川立刻抓住她一双手腕,声音忽然冷得犹如屋外雪夜:“我给你一次机会,就说是我娘逼你,然后披上衣服,马上出去。你我之间,体面尚在。”
龙嫣抬起一双乌黑的眼眸望住叶寒川,眼底已蓄满泪水:“龙嫣与少主,要体面何用?”
叶寒川再无别话,抓起她的胳膊,提着她往房门去。
“我给你下的,是销魂散!”龙嫣忽然说。
叶寒川一愣,立住了脚步。
“里面加了我的血,”龙嫣接着说,“是龙嫣暗使心计,少夫人不会怪少主的。”
叶寒川冷冷瞥她一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碰你?”
“销魂散若不解,少主就有性命之忧,难道少主舍得下少夫人一个人?少夫人也必然希望少主解毒。”
“可笑至极……”叶寒川说着打开了房门。
寒风夹着雪沫卷进来,龙嫣立刻颤了一下。
“你也觉得可笑吗?”她的眼中升起一股悲怒,“你会爱上南千娆,不正是因为一剂销魂散吗?你不肯碰我也好,日久毒深,你也会爱上我,你就会知道你与南千娆之间有多么可笑!”
她悲凉的声音夹着明显的颤抖,听上去异常诡谲。
叶寒川嗤笑。“我和她怎样,你操心太多了。”他说,“你还是摆正身份,管好你自己罢。”
他看了看屋外,实在天寒地冻,而龙嫣未着一缕,她自尊心又强,若就这样将她扔出去不管,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林青崖这个宝贝姑娘可就没了。
他只得捡起地上的披风裹回龙嫣身上,想了一想:干脆丢去林青崖屋里,有人看着才好,今日这事,林青崖脱不了干系。
“少主,”龙嫣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寒意,“无忧不是你的孩子吧。南千娆根本就没怀过身孕,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孩子?我虽知如此,但从来没有对夫人说起过。”
叶寒川正想提着龙嫣出去,听到这话,他松开龙嫣,眯了眯眼。
“但这孩子,怎么又会跟你长得这般相像?”龙嫣接着说,“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但算算日子,我就明白了:叶云泽的孩子若在世,不就是这般大么?”
“看来你我之间不仅体面要不得,”叶寒川眯着眼,“甚至要翻脸成仇。”
“龙嫣一向非黑即白,翻脸成仇又怎样?你是要跟我在夫人面前对质,验验她南千娆究竟有没有生养过,还是……成就今晚?”
叶寒川的脸上露出一抹诡笑,他不再克制自己的喘息,甚至扯开了自己的中衣,口吻也狂野起来:“你就不怕我撕烂你么?”
龙嫣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畏惧,但即刻,她镇定下来,再次解开披风。
然而叶寒川披上外衫,拂手而去,将还想挽留的龙嫣推倒在地。
“你去哪,”龙嫣的声音中满是绝望,“南千娆在用毒!”
叶寒川来到千娆的屋子,用力拍打屋门,好一会儿,屋门才打开。睡眼惺忪的千娆见了他,立刻瞪大了两只眼:“这大晚上怎么来了?”
叶寒川软绵绵地傻笑:“来看看你。”
“脸怎么这样红?”千娆问。
叶寒川挤进房门,跌跌撞撞地往里走,千娆想要扶他,但他自先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喝醉了吗?”千娆凑过来闻了闻,“你不是不喝酒的吗?也没有酒味。”
“你再闻闻。”叶寒川说着朝千娆哈了口气。千娆生怕被喷一脸酒气,连忙捂住鼻子嫌弃地退开。
“干嘛喝酒?还喝成这样?”她问。
“闲着无事,喝着玩……”叶寒川把外衫脱了下来,“啊……你屋里好热……”说着歪歪地靠在了桌子上。
千娆看他这红扑扑、软乎乎的醉态好生可爱,忍不住俯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叶寒川凑上来想要更多索取,但千娆已经走开。
他难耐地扯了扯衣襟:太热了,怎么会这么热……
千娆奇怪地看着他:“干嘛呢?这大半夜,我要睡了。”
“睡吧……”
“那你还不走?”
“一起睡好不好……”
千娆为难地皱起了鼻子:“你知道的,我在用毒,可不能怀孕。——你就不该喝这么多酒。”
“只是在一张床上躺一躺……怎么会怀孕?”
千娆怀疑地看着他:“当真只是躺一躺?”
“当真,当真……”
上了床,千娆正想安安静静地睡,叶寒川却翻来覆去,长吁短叹。
千娆看他难受,说:“要不我去给你找点解酒药吧,你也真是,喝不了就别喝那么多。”说着就要下床。
叶寒川突然将她抱住:“用不着,你别去……你身上好凉,好舒服,让我抱一会儿……”
千娆又将他仔细闻了闻,起了疑:“不对啊,你身上根本没有酒味。到底怎么了?”
叶寒川傻笑:“你鼻子坏了。”
千娆板起脸:“你又想瞒我是不是?你再不说我生气了。”
“说了你只会更生气。”
“那也得说。”
“……就是被……使了点下三滥的手段……”
“被谁?什么下三滥手段?”千娆问。
“赖我……这种下三滥手段也会中招……”
“你到底说不说?”
“就是被下了点药……”
“什么药啊?”千娆问。
“你要我……说多明白你才能明白啊……”
千娆看他满眼水雾,忽然明白过来,捧住他的脸问:“那种药?”
“有长进……”叶寒川傻笑着想要捏她的鼻子,但两眼迷离,什么也看不真切,只是在她脸上揉了一把。
“你娘吗?”千娆又问,“为了让你娶龙嫣?”
“切中要害……厉害……”
“龙嫣对你做什么了?”
“阿娆……能不能别问了?”叶寒川扯着自己的中衣,“我能脱这个吗?太热了……”
千娆看着他这难耐的模样,不由火冒三丈。“太卑鄙了,我找她们算账去。”说着就想推开叶寒川下床。
但叶寒川将她更紧地抱住:“那是我娘,你怎么算账……我平时那样气她,她这样对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熬一两个时辰,药劲过了就好……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里看住我……”这药发作时与销魂散截然不同,他早知龙嫣撒谎,这根本不是销魂散。
千娆摸摸他脖颈,简直烫手,心疼地说:“你身上烫得也太厉害了,要不洗个冷水澡?”
“没用……我洗过了。还好是大雪天,正好给你暖暖被窝,不算白遭罪……”他说着,终于把中衣也扒了下来:实在太热了……
“其实,”千娆犹豫着说,“我这么多日子都没怀上,哪有这么巧今天就怀上了?”
叶寒川苦笑:“倘若偏巧就怀上了,不知会给无忧生出个什么样的弟弟妹妹来……一辈子的事,儿戏不得……你不用管我,就让我抱一会儿,望梅止渴也好……”
千娆知他自己就吃尽了天生有异的苦,决不肯冒这个险,看他皱着眉头实在难受,恨恨说:“我去找你娘要解药去。”
“就算有解药,她也不会给的……你正好在用毒,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我……”
“我有办法让她交出来,”千娆说,“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真的吗?”叶寒川的脸上露出一丝期待,“阿娆,你怎么这么可靠……”
千娆匆匆披上衣裳,径直往林青崖的院子去。大雪已经停了,岛上铺着厚厚一层积雪,踩在上面喀吱作响。她快速来到林青崖的院子,“砰砰砰”大拍院门。过了一会儿,武妍走来开了门。
“少夫人,”她十分惊讶,“您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千娆不理她,径自来到林青崖的屋子,打开屋门,便走到林青崖床边跪下,大声说:“娘,求您赐解药!”
林青崖醒了过来,坐起身问:“谁呀,这么没规矩。”
“是少夫人……少夫人突然来了。”武妍唯唯喏喏地说着,连忙将屋里点上灯。
林青崖看看跪在地上的千娆,问:“大晚上撒什么疯?”
“寒川他难受得厉害,”千娆说,“求您把解药给我。”
林青崖“哼”一声,说:“解药我老早教人送过去了,他自己不要,怪得了谁?”
“送了?”千娆疑道,“什么时候?谁送的?”
“自然是龙嫣送的。”
千娆明白过来,懊恼道:“您这样逼他是没有用的,您难道还不了解他吗?认定的事情,他不可能更改,您这样不过是教他白白遭罪罢了。”
林青崖又“哼”一声,说:“他忤逆尊长,活该他遭罪。”
千娆看看说不通,起身走去边上的隔间,把睡在小床上的无忧抱了出来。
“你干嘛?”林青崖问。
无忧本会在半夜醒一阵,这时被一拨弄,就醒了过来。
千娆让他同自己一起跪在林青崖床前,小小的孩子有些懵懵的,软软地靠在千娆身上。
“无忧说,”千娆教,“求奶奶救爹爹。”
“你把他抱出来干嘛?”林青崖赶紧下了床来,拿衣服往无忧身上裹,“隆冬夜里,地上多凉,你要把孩子冻坏了。”
千娆将林青崖挡开,教无忧:“无忧快说,爹爹都要难受死了。快求奶奶救救爹爹。”
“求奶奶——”无忧便模糊不清地说起来,“救爹爹——”
“哎哟,真是,”林青崖气道,“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娘亲。”说着,忽然觉得这话像在说自己一样。她恼恨地取出一包药粉扔在千娆面前。
千娆大喜,拿了药就要走。
“这是你吃的,”林青崖提高音量,“不是他吃的。”
千娆一愣,停住了脚步:“什么?”
“媚药的解药不就是夫妻之礼吗?”林青崖说,“这是避孕的药,你吃了之后今日就不会受孕。”
千娆面上一红,赶紧跑了出去。
她着急忙慌地回到屋里,叶寒川却不见了,她里里外外找遍,哪儿也找不到,正着急,忽然注意到院中有个奇怪的影子。她走过去查看,不由抽了口凉气,竟是叶寒川裸着上身趴在雪地里。
“天哪,”她赶紧去扶,“你在这里干嘛,冰天雪地,你要冻死吗?”
“阿娆……”叶寒川迷迷糊糊地说,“热啊……我热……”
“热也先回房,娘给了我一剂避孕的药。”千娆想将他扶起来,却如何扶得动。
“你身上……好凉……”叶寒川忽然扑过来,千娆站立不住,两人一起摔倒在雪地里。他身上烫得跟火炉一样。
千娆被牢牢抱住,怎么也起不了身,冰冷的雪很快侵进她的衣裳,冷得刺骨。她只得攀住叶寒川的身子,努力往他怀里钻。
“你怎么穿着湿衣服……”叶寒川滚烫的手探进她衣襟,难耐地将她沾湿的衣裙扯了下来,一双臂膀环抱住她,遍遍抚摸着她冰冷光洁的脊背。
千娆看他已有些神志不清,不忍过多推搡,只得由他。
“好凉……好舒服……”叶寒川将她紧紧搂进怀里,想要尽可能地与她肌肤相贴,一双唇在她身上流连,所过之处,一片滚烫。
千娆身上便也跟着滚烫起来……
第二天,千娆昏沉沉地在床上醒来。她看看屋里,只见几把凳子尽数翻倒,桌上的杯盏也尽数撒落,衣柜斜了过来,几只抽屉凌乱地脱出一半。她再看看顶上——连床帐也裂了根柱子。
想起昨夜缠绵,她捂住了脸,这得闹出多大动静?这院里还住着两名婢女,不会把她们吵醒吧?
接着,她想起更多事情,惊恐地咬住了手指。
一开始的叶寒川,只残存一分神志,在进屋之前,竟在院子的雪地里就对她这般那般,又那般这般,情难自禁之时必然弄出许多声响,不得惹那两名婢女观望?
千娆想到这里,崩溃地哀叫起来,真恨不能就此驾鹤西去。
“怎么了?”身旁的叶寒川这时醒了,搂住千娆吻了吻她的香肩,“哪里不舒服么?”
千娆哀怨地瞪他:“浑身都不舒服。”
“是我不好,”叶寒川揉揉她的头发,“我已经尽量轻点了,要不要紧?”
千娆看看裂开的床柱:这是有多轻?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一名婢女的声音传进来:“少主,少夫人,夫人催你们去用早膳呢。”
“知道……”千娆赶紧去捂叶寒川的嘴,但已经迟了,叶寒川已应了声。
“怎么了?”叶寒川问。
千娆满脸惊恐,低声说:“她怎么知道你在我屋里?”
叶寒川眨眨眼:“是哦,她怎么知道?”
“少主和少夫人落在院里的衣裳,”门外的婢女又说,“婢子已经收拾起来,拿去洗了。”
“好,”叶寒川答,“有劳了。”
那婢女似乎偷笑了一下,走开了。
千娆崩溃地把脸缩进被子:没有悬念了,果然被看到了。
“穿衣服吧,”叶寒川却满不在乎地起身,“吃早饭去,我特别饿,感觉能吃一头牛。”
“我没脸出去。”
“那我帮你端进来,”叶寒川又眨眨眼,“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传,少夫人房事过度下不得床之类……”
千娆恨不能捶他,只得穿了衣服与他一道出门。一路上碰到一些婢女,看到他俩都是笑眯眯的,似乎整个大院都已传遍了。
千娆暗暗咬牙:那两个婢子,真该掌她们的嘴。
两人来到膳厅,林青崖、龙嫣和无忧早已到了。龙嫣低头喝着粥,不作一声。叶寒川看林青崖正喜滋滋地抱着无忧喂饭,暗松口气:看来龙嫣并没有说出无忧的身世。
“娘,给您请安。”两人老实地问候着。
林青崖看着他俩,嘴角隐约有一抹笑意,问:“怎么这早晚才来?”
“天气冷,有些贪睡,教娘久等了。”叶寒川低着眼答。
林青崖看着他这低眉顺目的样,勾了勾嘴角:果然老话不虚,棍棒底下出孝子,瞧这人挨了顿教训,变得多服贴。
无忧这时从林青崖膝头爬下,朝着千娆张开两只小手。叶寒川弯腰将他捞起,抱在手上,说:“娘亲身子不舒服,爹爹抱。”
林青崖突然笑出声来。千娆不由满面飞红,轻轻踢了叶寒川一脚。
“别站着了,”林青崖说,“坐下吃饭吧,两碗姜汤,你们一人一碗,半夜赤条条在雪地里,可别生病了。”
千娆正要坐,听到这声,腿一软险些摔到桌子底下去。叶寒川一把将她托住,说:“托娘的福,病不了。”
“瞧瞧腿都软了,还说不病,快喝姜汤罢。”
千娆扶着桌子坐稳,捂住脸,再也抬不起头来。
叶寒川端起姜汤,多看了两眼。
“怎么,”林青崖嘴角的隐笑就没退去过,“不敢喝?”
但下一刻,叶寒川就将姜汤喝了个底朝天。他放下碗,笑着说:“娘要儿子喝,儿子怎么敢不喝?您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招呼,儿子受着。”
这时,一直不作声的龙嫣腾地站起身。她跪倒在林青崖面前,举起一只手,说:“夫人,龙嫣今日指天起誓,情愿终生不嫁,一生一世伺候夫人左右!”
林青崖一惊:“你……你这孩子……”
龙嫣赌下誓,起身道:“龙嫣先告退了。”说着向林青崖、叶寒川和千娆三人各施一礼,离开了膳厅。
林青崖眼看着她离去,无可奈何,一双怒目又朝叶寒川瞪过来。叶寒川不去理会,抓起桌上的包子塞进嘴里——饿。
千娆从指缝里看看这对母子,暗暗叹气:纳妾这事,不知道还能不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