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三更之后，帝都的街道早已经空无一人。
宋锦瑟一身夜行衣，疾走飞跃，一路摸到了萧府门前。
站在那熟悉的大门前，宋锦瑟久久静立，她曾经发誓这辈子都不再跟萧云琛有牵扯，可今天又找上门来了。
说完事就走，宋锦瑟这样对自己说，一咬牙，飞身进了萧府。
不出意外的，顿时差点被几百只箭射穿，她一把迷烟洒出，混淆了视线后，飞身朝萧云琛院子跑去。
“住手。”黑暗中，钟林叫停了所有攻击，目光幽幽盯着那远去的身影，宋锦瑟？主子最近成天醉生梦死都因为她，真的是那个罪魁祸首来了？
一路走到萧云琛院落，竟然都再没有攻击出现，宋锦瑟正诧异，却被那铺天盖地的酒气熏到咳嗽。
走到院中，那巨大的酒精味更加刺鼻，往那气味的源头走去，就在层层叠叠的灌木深处，看到了地上半躺着的萧云琛。
他身上还穿着那日及笄大典穿的玄色衣袍，袖口的花纹还是她亲自挑的麒麟祥云，他头发披散着，半眯着眼，手中挂着一坛酒，周围散落着上百个酒罐子。他胸前的衣襟大片拉开，被无数的酒浸润打湿，贴在麦色的胸膛上，堪称狼狈。
“滚。”他盯着灌木丛的一点，目光没有焦距的说。
他下过命令，不准有人打扰，从那个小女子及笄之日到今天，一个多月了，他每天都重复着这醉生梦死的日子。
“我说完就走。”宋锦瑟冷冷道。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
萧云琛缓缓回过头，无神的眼睛看到她，眼神慢慢聚焦，缓缓的，他又别过头。
忽然，他猛地砸了手中的酒罐。
“你来干什么？”他问，那声音轻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闻声，宋锦瑟瞬间握紧拳头，任由指甲掐进掌心，鲜血滴答在草地上。
“你以为我想来？”说一刀两断的人是她，现在找上门来犯贱的人，还是她，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魏太子带了数万精兵来西宋，表面和谈，实则想直接推平皇宫，我要你进宫把虎符要回来，调兵勤王。”宋锦瑟开门见山道。
又是长久的静默，良久，萧云琛从满是酒水的草地中爬起来，蹒跚的走向另一边，去拿酒了。
“要兵符，去找你父皇要……你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再来找我。”
“是你欠我的！”宋锦瑟大喊，喊住了那正蹒跚的身影。
她猛地冲过去，满是鲜血的手一把拽住萧云琛的衣领，那比她高个头的大个子摇晃着，被她剧烈的摇晃着。
“萧云琛，这是你欠我的，欠我母后的！当初我母后为了救你失去了一切，现在我就要你还回来！”
萧云琛目光醉迷，闪着水光的眸子衬着周遭的夜灯，显得那样无助。
“你都知道了？”他喃喃道。
“我什么都知道！”宋锦瑟大喊。
活了两世，早在她用苏绣坊挣到第一笔钱时，就找裴岚买到了母后的情报，她知道萧云琛和她母后的一切！
“是你对我母后的爱，害死了她！我母后她根本不爱你，她对你好只是可怜你，因为可怜你，还甘愿把自己搭进去而已！”
听到宋锦瑟的声声控诉，萧云琛浑身发颤，几乎要往地上坠去。
宋锦瑟死死的拉住他，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他脸上。
“看清楚，萧云琛，我不是我母后！我也没有她的好心，一切都是你欠我们的，她死了，现在你就欠我的，我让你还债，你听到没有！”
“怎么还？”萧云琛目光游离，突然痛苦的抱成了团，蜷缩的蹲到地上，“我已经离开你了，锦瑟，我也把兵符交出去了，什么都没有了，她当初给我的一切我都还回去了！连你我都不敢再要了！还想要我怎么还——”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宋锦瑟久久呆着，她忽然茫然了，茫然得几乎要哭了。
“你说什么？”
就为了还她母后的东西，他连她都不敢要了？他说的是人话吗！
“啊——”她忽的发狠一叫，抬腿便猛地朝萧云琛踢去，往死里踢，一脚又一脚，再把拳头也用上。
“萧云琛，什么叫你不敢要我，你算什么东西！记住，是你配不上我！是我不要你的！”
她恨萧云琛，恨他明明爱着自己的母后，却偏偏要来招惹她，甚至因为自己身上有母后的影子，就妄图把对母后的感情转嫁给她！
她更恨萧云琛的自以为是，放弃她，放弃兵权，自以为离开她，她就不会再因为他受到伤害。
“萧云琛，你是懦夫，孬种！”厮打中，宋锦瑟似乎疯了，被那满院子的酒精气味，和面前那烂泥一样的男人逼疯了，“难怪我母后到死也没有对你动心过，因为你不配！你个缩头乌龟，你只配在这个萧府烂醉到死！”
打了，骂了，所有难听的话都说尽了，宋锦瑟似乎也没有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出去。
她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愤怒着，萧云琛仍然蜷缩着，他浑身的衣服都拧巴着，灰黑的全是脚印。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雨天，元嫔带着她的女儿走了，回头笑着对他说：“你要好好的，云琛。”
他身穿铠甲，手握兵符，站在那里，身后是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侧室。
时间重叠，他又看到那高台之上，元嫔的女儿，那个小女子的及笄典礼。
万人耻笑之下，她浑身傲气的站在那里，不顾所有人世俗的眼光，固执向他要一个答案，可终究，她却被他的可笑感情拉扯，不断坠落，最后坠落到最卑微的尘埃里。
他胆怯了，他逃了，就像从前的那个雨天里，他接受那些可笑的兵权和侧室一样，他一直以为逃避就是成全，那样就是爱。
可事到如今，他才意识到，是他错了，他就是个懦夫，卑贱的缩头乌龟！
“萧云琛。”宋锦瑟气喘吁吁的仰望着天空，一顿毒打让她筋疲力尽了，“你当初爱上我的母后，不是错，就算她有夫婿，有女儿，就算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你爱上了她，都不是错……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蜷缩的萧云琛浑身僵住了，他抬起头，竟然已经满脸泪痕。
他究竟错在哪里？
“你错在，不该再招惹我，你那次不该在火场救我。”天上的星星落在宋锦瑟眼中，仿佛成了那日的火星，令她的声音越发幽幽，“我没有我母后那样的善心，我没有闲工夫容忍你的胆怯，我就是个讨债的鬼……现在，我要你像个男人一样从你的龟壳里爬出来，把欠我母后的债，统统还给我！债还清了，你才有资格逃走，才有资格跟我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