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正是一名武侯,
确切的说是长安城万年县的一名武侯。
此刻他正在长安城西市附近的一条小巷巡逻,说是巡逻,其实就是四处走走看看,只要街面上没什么争吵打斗的情况就算过得去,他们武侯的职责就是维持街面的基本秩序。
在长安城当了这几年差让他练就了一身看人下菜碟的本领,什么样的人怎么处理最为妥当,算是彻底研究明白了。
若是碰上普通的百姓,胡乱撂下几句狠话,吓唬吓唬让各方赶紧散开,各回各家,也不刻意为难他们,若是碰上有权有势的主,那就要打起一百二十分小心处理,一个不注意自己就要遭殃倒霉,毕竟一个小小的武侯,在他们眼里跟一只蚂蚱也差不多多少。
正胡乱想着心事,突然听见南侧的一条小巷里传来呼喊声,多年的职业习惯告诉他,那边肯定出事了。
他心头一紧,赶忙快步跑了过去,正看见一群衣着鲜艳的仆人在疯狂围殴一个中年庄稼汉子,那汉子死死抱住头被他们在地上踢来踢去,一个妇人哭喊着救命,旁边还有一个富家公子气急败坏地不断指手画脚,嘴里高喊道:“打,给我往死里打!他娘的,气死我了........”
邹正旁的人不认识,那富家公子还是知道的,万年县王家的二公子,此子的作风他也是多有耳闻,整天在西市附近游荡,游手好闲,调戏妇女,本地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一看那妇人和庄家汉子的打扮,还有翻倒在水渠旁的小货车,不用猜,肯定是郊区来城里卖货的,不知深浅,被这个小魔头碰上了。
没办法,职责所在,邹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住手,住手,这怎么回事啊?”
他在长安城里混了些年头,知道得先把派头摆出来,要不然谁鸟你!好在他身上还穿着一身官服,王二也不得不给点面子,让手下人停了手。
一对三角眼翻棱了几下邹正,故意捏住嗓子道:“哦,你来的正好,赶紧看看!”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果然有一处红肿了,继续说道:“这乡下人来城里手脚不干净,竟想偷我的钱袋,被我发现了,还动手打我,我气不下才想手下人给他个教训,赶紧管管,还有没有王法了?这还是不是天子脚下啊?”
邹正不是刚出江湖的雏儿,知道他这话说的并非实情,于是上前几步,拍了拍趴在那庄稼汉子身上痛哭的妇人,问到底什么情况。
那妇人哽咽着道出了原委,他二人本是郊区的农户,为了补贴家用,今天拉了一个小货车来西市卖一些手工做的小物件,还没到西市,就在小巷里碰到王二等人,他见妇人颇有姿色,就想调戏一番。
庄家汉子自是不答应,和他扭打了起来,王二不过是个浮夸子弟,屁本事没有,哪里是庄家汉子的对手,于是他手下的奴仆一拥而上把汉子打翻在地,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邹正点了点头,看来这多半才是实情。
不过实情又如何,他小小一个武侯,怎么敢拿住王家的二公子呢?他蹲下身子,靠近那妇人低声道:“今天你们碰上的这主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恶霸,家里有钱有势,惹不起,我看你丈夫状态不太好,还是先送去医馆治病吧!”
那妇人哭泣着看了丈夫一眼,此刻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的,只是大口着喘着粗气,时不时还从嘴角流出鲜红的血液。哭道:“可是......,可是我们没有钱啊!”
邹正一看就暗道不好,这是受了严重的内伤了,皮外伤流出来的血可没有这般鲜红,他久在街头值班,打架斗殴的事天天都得处理,这伤.........,得赶紧了,要不然会有性命危险。
“如果你信我的话,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那妇人一时慌乱全没了主意,只能点头同意。
邹正起身来到王二身边,低声道:“二公子,我看这人够呛了,如果不赶快送医恐怕要闹出人命,你也知道天子脚下,当街弄出这一出可不好收场,逃不了得有一场官司要打,到时候你就得屈尊去县衙的班房待着了!”
王二咧嘴道:“晦气,谁没事跑那去啊!”
邹正看差不多了,赶忙道:“说的也是,你看要不你就拿点医药钱出来,好让他马上去瞧瞧病,只要人不死,一切都好说,再说您这人也打了,气也出了.......”
王二眯着眼睛,琢磨了片刻,他倒不是怕了邹正,一个小小的武侯,怕个屁啊,主要他是怕真闹到衙门里去,他爹就会知道了,免不了一顿打骂,何苦来的呢?
他盘算了一下,从怀里扔出十两银子来摔在地上,骂道:“真他娘的没劲,走了!”说完带着一众仆人转身就走。
邹正低骂了一声,弯腰捡起银子来,搀扶着那个庄稼汉子和妇人一起赶奔医馆。
今天这事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插曲,每天都会经历一些,也没太放在心上,他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的范围内尽量做一些事情,尽管有些事昧着良心,有些是无奈之举,但也只能如此了!
谁让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武侯呢!
第二天一早,他来到衙门的时候,就听见门外一阵喧闹,有人击鼓鸣冤,出去一看,正是昨天的那名妇人,身旁一个小货车,上面躺着一个人,身上盖了白布。
邹正心中一惊,坏了,看来昨天那汉子受伤太重,终究还是没救过来。哎..........!
剩下的流程就是点起三班衙役升堂,县令居中而坐,让那妇人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县令一听也是大吃一惊,望向邹正,问道:“所言非虚?”
“句句属实!”
县令点了点头,如果没死人还好说,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死了人,这可不大好包庇了,让县尉带人拿着传票去王家拿人,当面回来对质。
时间不大,王二、还有他那一帮仆人全都被带了回来。
县令一拍惊堂木,左右衙役一喊,王二就有些慌了神,当下只能强作镇定!
县令自然不能随便对他用刑,但那些仆人就跑不了,这帮家伙全都是欺软怕硬的角色,夹板刚一套上,微微一用力就跟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个一干二净。
事情本就不复杂,直接下令全部收押,王二吓得瘫倒在地!
邹正觉得县令虽然岁数有些大了,不太愿意管事,但是在人命案子上还是秉公执法的。那妇人没了丈夫,但是能收押王二也算是能瞑目了。
哪知第三天事情就发生了根本变化,邹正一早刚到衙门就看到王二等人一个个嚣张跋扈的往外走。
不用想,昨夜肯定是王家里出力了。
如果单纯只是钱的话,县令不会这样,肯定还有权的因素,王家除了是万年县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外,家里也有不少人在朝里做官的人。
一番威逼利诱之下,看来县令也抵不住压力了,判了个双方互殴,死伤各由天命!
事到如今,邹正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这已经不是他能管的事了。
过了两天,那妇人应该是听说了什么消息,又来到衙门前喊冤,汉子的尸体还是继续拉到门外,县令下令不许搭理她,任由她哭闹一阵也就罢了。
哪知那妇人颇有毅力,连续几天都在衙门外跪着,天天围观了一大群人,县令终于坐不住了,这还了得,传到上面那些人耳朵里还能有好?几个县官秘密开了个小会,派专人从郊区把那汉子的父母都喊了过来。
俩个老人种了一辈子地,浑身黑瘦,几乎只剩下皮包骨了,身子早就被生活压弯了!
两方面人员在县衙里谈了一下午,临走的时候,那妇人掉着眼泪拉着尸体,一步三回头,似乎这一回去就再也没有希望伸冤了!
那老汉的身子更弯了一些。
邹正知道,除了银子的重量,更多是世道的重量,压的他不得不低头。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原来一切都是有价格的,哪怕生命也不例外!
他很郁闷,夜里拉着几个同僚多喝了几杯,到家倒头便睡,半梦半醒间,突然被一个人拍了拍,问道:“你就是邹正?”
邹正猛地惊醒,多年的武侯生涯让他的反应不算太慢,抓起被子往外一扬,左手一掌拍出,右手就准备去枕边拿刀。
哪知黑暗中的那人速度简直是匪夷所思,邹正的心念刚动,那人就好像是料敌先机一般,随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一股巨大的力传来,他被控地一动也不能动。
那人露出脸来,没想到居然是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小伙,微笑道:“别慌,不害你,只是想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