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城的夏天格外炎热,酷暑假期里,孩子们乘着空调吃着冰棍,实在是乐不思蜀。
今天周末,不乏逛超市买零食这样的活动,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凉爽之下,更诱人的是雪糕。
“穗穗,拿上你的雪糕,我们该走了。”
收银台前,妇女朝一旁招了招手。
“来了妈妈。”
小姑娘穿着一条粉色连衣裙,裙角是薄纱,像公主般飘然纤纤,头上编织着蜈蚣辫,夹着一个好看的水晶发夹。
她抱着自己的小书包,跟在妈妈身后走出超市,阳光洒在脸上,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
这一年,江穗15岁。
走了大约十多分钟,便到了巷子口,江穗妈妈遇到了熟人,一时聊得起劲,挪不动脚步。
小姑娘等得无聊,拨弄着雪糕,吃了两口,站在一旁继续默默等着。
“喵~”
有猫叫。
她眸光微转,欣喜望过去,发现花坛里有只野猫,半个身子藏在树根里,长卷尾巴一晃一晃的。
江穗被撩得心动,拿出自己刚买的火腿肠诱惑它。
野猫大约是饿了,也不怕生,三两下从花坛里跑出来,小口小口吃着火腿肠。
她蹲在野猫身前,伸手小心翼翼地撸了它两把,心中舒坦极了,这毛茸茸的触感,可真舒服。
野猫吃到一半,突然像受惊了一般,弓起身体,沿着斑驳的墙面往前跑去。
“诶?”
火腿肠还没吃完呢!
江穗急匆匆捡起地上的半截火腿肠,半蹲着身体连忙跟了过去,心里想用再美食把它诱惑回来。
身前光亮被遮住大半,须臾之间,视线里出现一双白色的球鞋。
她来不及反应,愣愣的撞了上去,身体不受控制往后倒去。
一双手扣住了她的双肩,避免她坐倒在地上。
恍惚间,她抬头,看清了那张逆光的脸,阳光照在他的面庞上,勾勒出少年清冷的侧脸,像块极尽雕琢的玉,泛着青涩的张扬。
他眉目俊朗,衬得五官都疏离冷淡,眼里泛着血丝,带有几分张扬戾气,他偏头间,狭长的桃花眼微眯,余光看见了拐角处消失的野猫。
“那是你的猫?”
江穗站直身体,顿觉这个人比她高好多啊。
“不是我的猫。”她轻轻摇头,伸手扬了扬手里的火腿肠,眉眼弯弯道,“它还没吃完火腿肠就跑了,浪费粮食,真不听话。”
少年看着她的笑颜,眸光微微晃动,不经意移开了眼,语气似有些轻蔑。
“野猫,当然不听话。”
似乎是听出他的语气,江穗皱了皱秀气眉头,正着脸色道,“猫咪都很乖,是坏人抛弃了它,它才成了小野猫,其实野猫很乖的,我喜欢小野猫。”
野猫也不知道自己是野猫,它只是想填饱肚子,然后找个没有露水的地方睡一觉罢了。
这时,站在树底下聊天的江穗妈妈朝她喊道:“岁岁,回家了——”
江穗闻言,转身正要过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看到的却是少年的背影。
单薄高瘦的影子拉长在地上,正如少年那般的张狂肆意。
野猫,少年。
她冲着他的背影皱鼻哼了一声,这才转身小跑着跟上妈妈的脚步。
星期一补完课后,江穗特意去超市买了两根火腿肠。
她今早出门在花坛看见那只野猫了,所以打算待会去找找它,喂它点吃的。
因为现在是饭点,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车水马龙之下,江穗猜测,野猫肯定不敢出来。
于是她跑到旁边的小公园去找了十几分钟。
湖畔,她看见了那个少年。
少年坐在长椅上,正低头看着脚边的野猫,细长睫毛微垂,落下两处阴影,看不清他眼眸里的情绪。
“原来在这里。”
软糯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少年回头,便看到了她的笑颜。
她为何这般爱笑?
笑起来两眼弯弯,明媚动人,胜过天边夕阳。
江穗把火腿肠放在花猫的脚边,顺势坐在了长椅上。
她偏头,水润眼眸忽闪忽闪,声音清清脆脆,“你也喜欢猫咪吗?”
少年摇头,语调冷淡,“不喜欢。”
她皱起秀眉,疑惑问道,“那你干嘛喂它?”
他嘴角上扬,眸中不见半点笑意,泛着冷意。
“是它想吃我不要的东西罢了。”
江穗不再看他,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说话的样子,总觉得怪怪的。
猫咪这么可爱,怎么能不喜欢猫咪呢?
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弯腰撸着猫,少年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嗓音很低,“你不怕它咬你吗?”
“它很乖的,才不会咬我呢。”
他只觉得她太傻了。
“它是野猫,会咬人的。”
人都会反咬一口,更何况是冷血的动物呢。
江穗依旧动作轻柔地撸着猫,愉悦道,“我喂给它好吃的,对它这么好,它肯定很喜欢我,才不会咬我呢。”
少年抿唇沉默,微垂的眼睫掩盖下眼底的情绪。
两人都没再说话,江穗的注意力全在野猫身上,喂了它三根火腿肠。
野猫应当是吃饱了,伸个懒腰,慢悠悠走进了一旁的花丛。
江穗收拾好书包,她站起身来,礼貌的和身边的人打了招呼。
“我先回家了,拜拜。”
小姑娘的身影越走越远,少年慢慢的收回视线,余光触及到长椅上留着的东西,那是一个粉色的发夹,小小的,只有一些碎闪的钻石在上面。
他握在手中,缓缓摩擦了几下,目光深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星期五这天补完课回家后,江穗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今晚加班,不能回家给她做饭吃,让她自己去巷口的李阿姨家吃面。
李阿姨家的面馆不大,味道却正宗,料给得十足,也只有当地人会时常来光顾。
今天下雨了,一场雨冲散闷热的天,地面湿漉漉一片,江穗甩了下雨伞上的雨水,缓缓往店里走。
李阿姨正在厨房捞面,透过小窗口眼尖看见进店的人,笑着扬声招呼她。
“穗穗来了。”
江穗笑得两眼弯弯,主动上报,“李阿姨,今天我想吃牛肉面。”
“好嘞,阿姨马上给你做,你先找个位置坐下。”
江穗将雨伞放在门口,她抬头往店里看了一圈,发现位置差不多坐满了,几乎没空位,而靠窗的那个位置,正坐着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
身边传来一阵细响,随即,一道清脆的嗓音传来。
“我可以坐在你对面吗?”
少年抬眸,细碎黑发懒懒耷拉在额前,遮住眉眼,那双桃花眼漫不经心落在她身上。
江穗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看着他面前的一碗清面,颇为可惜道,“你不吃牛肉面吗?”
“我告诉你哦,李阿姨做的牛肉面可好吃了。”
她水眸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少年忽而笑了,舒展的眉目清隽漂亮。
“小妹妹这么关心我?”
一股炽热自脖颈蔓延上去,江穗感觉脸上有点热,她耳根泛红,脑海里只有“小妹妹”这三个字。
他的嗓音暗哑,尾音上扬,带有诱惑。
少年朝她微微俯身,似被她反应逗的,眼底染上笑意。
“怎么害羞了,小妹妹?”
江穗略感羞赧,咬了咬唇,嘟囔了一句,“算了,当我没说话。”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冲散屋内闷热气氛,冲散掉脸上的热意以及少年心里头那点兴致。
他没再逗她,低头慢慢吃面。
清汤面放进嘴里,全然无味。
李阿姨很快就将牛肉面端了上来,碗里的牛肉超多。
江穗心中纠结好半天,最终还是选择夹了几大块放进他的碗里,慷慨大方道,“给你尝尝牛肉吧,真的很好吃,下次可以点它。”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抿唇没说话。
江穗低头吃面,无意间看到少年的黑t恤袖口,线口脱落了。
她觉得奇怪,他的妈妈为什么不给他缝衣服?线头拉得好长啊。
难道是因为家里穷,所以连牛肉面都不吃?
......
这么一想,她心里的同情心似乎泛滥了起来,又把碗里剩下的几块牛肉都夹给了他,还自顾自的解释。
“男孩子要多吃肉才能长身体呢,你太瘦了。”
少年抬头,看着她认真的脸,竟无端笑出声。
江穗愣愣看着他的笑颜,一下子入迷了。
这人......
笑起来真好看。
少年吃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整碗清水面条,临走时,他伸手敲了敲江穗的额头,语调懒洋洋道,“小妹妹,记得喂猫。”
江穗觉得莫名,他不是不喜欢野猫吗,怎么还提醒自己喂猫呢?
周末喂猫的时候,她特意转了两圈,可是,并没有看见少年的身影。
她心中怅然,不由呢喃道,“他讨厌野猫,又怎么会来喂猫呢。”
又是一个星期二。
江穗今天回家回得很早,她照例去买了火腿肠,去小公园找野猫。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野猫身上有些湿漉漉的,不知是沾了哪里的露水,还是被雨淋到了。
她伸手想帮它把毛发捋捋清楚,不知是弄疼它还是怎么的,野猫叫了一声,转头咬在她的手背上面。
牙印并不大,但野猫牙齿锋利,终究还是渗出了血,疼痛缓慢传来,江穗第一次被猫咬,有点没反应过来。
直到身侧传来一道戏谑的嗓音。
“终于被咬了?”
少年居高临下看着她,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他就说,野猫野猫,冷血动物,养不熟的。
下一秒,小姑娘慢吞吞站起来,抬头看向他时,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把他整懵了。
江穗从小被父母保护得极好,什么磕着碰着都没有,更别提见血,她学过狂犬病的内容,知道被动物咬伤要去打针,她又疼又害怕。
现在,手背火辣辣的疼,一阵一阵刺激她的大脑。
江穗抽泣着将手举在他面前。
“好疼啊。”
少年阴沉着脸,拉着她的手臂往巷口的小诊所走,她眼泪掉了一路,引来街上怪异的眼光。
他脸色更沉了。
怎么搞得他欺负她一样?
他会欺负小姑娘吗?
小诊所的大夫是个老太太,姓周,她认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叫穗穗。
当即给江穗打了预防针,又将伤口处理好,贴了个漂亮的创可贴。
“别怕啊,周奶奶给你打针了就好了,你妈妈已经说了,下班回来会给周奶奶诊费的。”
江穗一边抽泣着一边紧紧拽住着少年的衣角,扯得他的肩膀都快露出来了。
周奶奶说完就给其他的病人打针去了。
少年带着她坐在沙发上,递给她纸巾。
半晌,他才无奈的叹了口气,“别哭了,不就打个针吗?”
怎么这么娇气,哭了都快半个小时了。
江穗哭得鼻尖通红,她睫毛上还挂着泪水,两眼水汪汪的望着他,好像一只可怜的兔子。
见状,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剥了喂进她嘴里,手指触碰到她软软的嘴唇。
他眼眸一敛,忙缩回了手。
口腔里的糖块逐渐融化,江穗这才勉勉强强止住了眼泪,拿纸巾吸了吸鼻涕。
她瞪了他一眼,语气娇嗔,“你刚刚笑话我。”
他笑着反驳,“哪有。”
江穗记性很好,她一字一句道,“你刚刚说,终于被咬了。”
“终于”两个字,她咬得极重。
他无言以对,转移话题,“糖好吃吗?”
“不好吃,你笑话我。”
得,还挺记仇。
他将t恤扯正,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眉梢上扬,语调戏谑道,“不好吃还脸红?”
江穗下意识摸了摸脸,挠了一下,有点痒,更想挠了。
她顿住,突然问,“你给我吃的什么”
“巧克力坚果碎。”
她小脸一皱,眼里慢慢蓄着泪水。
“我对坚果过敏。”
“......”
周奶奶又给她扎了一针,江穗的眼泪又掉了半个小时,眼睛都哭肿了。
哭得少年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女人果然都是水做的。
“好了别哭了。”
他又递了一张纸给她,尽量的压低自己的嗓音,柔和了几分,“别哭了,我让你咬一口解气行不行?”
他将自己的手臂递到她嘴边,江穗本来心情就不好,此时不管不顾,抓住他的手臂就咬了一口。
温润的触感从手臂传来,带着软糯触感,蔓延至全身,少年身体有些发僵,黑眸盯着她白皙的侧脸,从他的视线,还能清晰看见她修长脖颈的那点细腻皮肤。
他觉得她好像个棉花糖,又柔又甜。
回过神来,江穗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松口,抬头看着他。
“我又不是猫。”
她更生气了。
他只得哄着她,不敢发笑,伸手抽出一张纸巾,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水。
“是,你不是,穗穗怎么会是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