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天气太易善变,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夜里就是雷鸣闪电。
何琴芳去邻家串门,没有带伞,一路小跑回家,裤腿上全是泥巴。
她先去洗了个热水澡,才哼着歌慢悠悠走上三楼,楼道的感应灯随即亮起,白炽刺眼。
关紧的卧室门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习以为常,掏出钥匙打开门,看见漆黑的一片,顿时面露不悦嘀咕一句,“怎么又把灯关掉了?”
“啪”一声轻响。
天花板上的灯光亮起,角落里蜷缩着的那个身影微微颤抖,乌发扑落,遮住她的面庞,抱在自己肩膀上的纤白玉手因过于用力,骨节处泛白。
“天爷呦,怎么又坐在地上,衣服脏了也不是你洗啊。”
何琴芳唉声叹气,走过去抓住江穗的手臂,没用什么力气就能轻松把人拽起来,摁在椅子上。
三天已经过去,江穗喉咙嘶哑难受,想尖叫也发不出声音,何琴芳起初还担心她会有过激反应,然而并没有。
她如今情绪很平稳,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里,有的时候坐在地上都是发呆一整天。
何琴芳轻松自在几天,连镇定剂都省了。
“走吧,带你去洗澡。”
三楼有个卫生间,何琴芳把她带过去,关了浴室的门。
像这么老实听话的精神病人,她还是头一次遇见呢,除了刚开始的状况,现在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病人。
反而像......一个忧郁公主。
是了,是公主了,柔软模样,矜贵身躯,何琴芳没见过皮肤这么嫩的人,有时候拽她的胳膊太用力了,没一会儿就是一个青红印子,几天都消不掉。
起初还会哭,眼睛红肿起来,可怜兮兮模样,让人看了都心疼。
何琴芳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瓜子,靠在墙上慢悠悠嗑着,瓜子壳丢了一地。
知道她洗澡慢,她嗑完一把瓜子就去楼下拿了扫把上来,悠闲地打扫卫生。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浴室门打开,水雾自内倾泻而出,瘟蕴朦胧,江穗脸颊被熏得泛红,尽管如此,她的唇瓣依旧毫无血色,湿漉漉头发耷在脸侧,发梢在滴水。
“小祖宗,快过来。”
何琴芳手里拿着一个干毛巾,认命似的给她擦头发,动作并不是很温柔,偶尔不经意扯动头发,以为她会有所反应,然后并没有。
她很乖巧,安安静静的,就像一个精致的芭比娃娃。
“多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得病了呢?我这看着你也不像有什么精神病的样子,难道是自闭症?”
何琴芳自顾自念叨着。
似乎真有这个可怜,她能正常行动,但是不说话,跟个哑巴似的,要不是听过她的尖叫声,只怕真会以为是个哑巴。
“这个年纪了,病还没好,怎么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唉,以后可怎么办啊。”
“不过啊,我看那个夫人挺有钱的,估计能给你安排个好人家,她是你的亲戚吗?看上去不像,亲戚哪有这么狠心的......不过出手倒是挺大方的,一次性给了我八千嘞。”
“这马上啊,天气就要变冷,我可不想上山砍柴烧火取暖,过两天啊,跟着隔壁老婶子去趟集市买点炭火回来。”
“行了,擦得半干差不多了,进去睡觉吧。”
何琴芳拍拍她的肩膀,微微用力把她推进房间,顺手关门,熟练地反锁。
下楼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黑暗里。
“啪”的一声。
唯一的灯灭了。
江穗躺在床中,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瞳眸里赫然无光,不带半分波澜。
她沉浸在这片属于自己的黑暗中,浑身冰凉,甚至连胸腔起伏都很小。
两滴热泪,自殷红眼角溢出,滴落在枕头上,呈圆圈状散开,印着泪痕。
远在万里之外的赫川境外,偌大的办公室里,气氛低压凝重,在电话里那个音调最后落下的那一刻,捏着手机的那只手背,忽然紧绷。
劲风划过时,“砰”一声脆响,手机被无情摔在地板上,碎成数块,弹在各处。
商郁不可遏制胸腔怒火,脖颈青筋暴起,下颌绷紧的轮廓勾勒冷戾。
他咬牙切齿道,“谁他妈让你碰老子手机的?”
寒凉目光所注视之处,是神情紧绷的顾茗浅,她被吓得后背发凉,站着的身体不由自主绷紧。
“我......”
“里应外合是吧?”
商郁眸光压沉,舌尖狠狠抵了下脸颊,一股暴戾顿时倾泻而出。
他转身,一脚踢翻那张半尺高的办公室,“轰然”一声巨响,惊得外面的人冲了进去。
顾茗浅浑身一抖,眼泪掉了下来,带着哭腔颤抖道,“商郁,你吓到我了。”
她第一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冲着自己。
因为那个叫江穗的人被徐音带走了,他找不到她。
好啊,找不到多好。
最好这辈子都找不到。
商郁脸色低沉到极点,和她擦肩而过之时,脚步一停,垂眸睨视着她哭泣的脸。
“她如果有什么事,十个你都不够赔。”
“滚。”
轻而缓的一个字,彻底击垮顾茗浅心中最后一点希冀,身侧男人毫不犹豫离开,她捏紧拳头,朝着他的背影吼道,“一个精神病有什么值得你去惦记的?!”
“砰”一声巨响,门被重重甩上。
“老大,出什么事了?”
齐晋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只是根据商郁的脸色来看,恐怕是天大的事情。
“手机给我。”
“给。”
商郁接过手机,一通电话打给陆哲,语速很快,带着急迫。
“马上让所有人去给我找江穗的目前位置,越快越好。”
电话挂掉后,他把手机丢给齐晋,沉声道,“这边交给你,我要回帝都。”
“江小姐出事了?”
“嗯,徐音带走了她。”他忍着颤抖的手掌,微微垂眼,掩下眸底暗红暴戾。
不是处决人的时候,要先找到她。
如果不是他察觉到不对劲,直接打电话打给了费阿姨,根本不知道,徐音一直在紫园控制刘妈给他汇报日常信息。
也就是说,江穗已经被带走了三天?
心口宛若刀割一样,他无力闭了闭眼,强忍下喉间艰涩。
三天,她是怎么度过的?
害怕吗?
会不会在哭......
齐晋目送着黑色跑车提速驶离马路,只留下一尾尾气在虚空消散。
浓浓的不安感在心底蔓延,如果不是这边走不开,他应该跟着老大回去的。
半个小时后,一通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
“喂哪位?”
“这里是120急救中心......”
他的脸色顿时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