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尽力了，病人因情绪激动突发脑梗，于三点二十三分宣布死亡。”
四年前的一幕，在商郁脑中突兀浮现，他湿润眼眸里，看不清楚医生的脸。
在医生开口的那一刻，他强忍颤抖的身体，喉结滚动间，眼中一滴滚烫眼泪滴落下来。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请放心，只是目前因失血过多而导致陷入深度昏迷中，还需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晚，才能转入普通病房。”
商郁猛然舒气，无力靠着椅背，浑身像是虚脱一般，攥紧的手，缓缓松开。
他闭了闭眼，压下眸中悲悯，神情恢复以往的冷漠，朝医生微微颔首道，“多谢。”
“不客气。”
医生示意护士把一些需要签字的报告单递上去。
思索间，他问道，“请问您是她的什么人？”
实在是，割腕自杀的行为太过凶险，很难不叫医生多询问两句，这个年纪的女生，怎么会做出这样极端的行为？
瞧着这些人，也不像是不明身份......
“未婚夫。”
商郁利落签字，抬眸看向他，定定道，“抱歉，她有抑郁症。”
“原来是这样。”
听见这个回答，医生了然点头，这才放下心底的犹疑，把一些术后注意事项同他说清楚。
江穗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不允许探望，如果要转院，也得等明天。
处理完所有事情后，陆哲推着商郁前去休息室。
“boss，要不你先回医院检查一下腿上的伤吧，我亲自在这里守着江小姐，明天办理转院手术。”
商郁闭眸摇头。
腿上的伤已经疼得麻木，他有预感，这条腿恐怕保不住。
陆哲无声叹气，一番绞尽脑汁后，终于想到一个有效的借口。
“boss，你想想，如果江小姐醒了，看见你的腿为了她而留下后遗症，肯定会很伤心，若是真的瘸了......以后还怎么照顾江小姐？”
果然，他看见商郁微微蹙眉，显然是在考虑他的这番话。
陆哲趁热打铁，忙道，“这样，我带你去这家医院的骨科挂个诊，先简单做下治疗，如何？”
“眼下江小姐在重症监护室，是最安全的，不会有人伤害她，您放心吧。”
他推着轮椅，缓缓离开休息室。
商郁的脚伤，果然在恶化，但他坚持今晚不做任何治疗，要守在监护室外面。
陆哲虽无奈，却也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漫漫长夜里，躺在病床上的少女苍白如纸的脸正在缓缓好转，唇瓣逐渐有了血色，点滴一瓶接一瓶，营养液顺着透明的管子缓缓流进她的体内。
这些东西，都在努力修复着破碎的她。
胸腔微弱的跳动，起伏有力，逐渐平稳，和一墙之外的人，同步跳动。
次日一早，救护车闪着灯，将病人从这所普通医院转移到帝都第一人民医院。
病床上的江穗呼吸平稳，脉搏跳动正常，被医生小心翼翼推进病房里。
主任朝着轮椅上的男人说道，“伤口已经处理得很好，后期恢复多多注意饮食，不会有任何问题，您放心。”
他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腿上，又看了看手中的病历，几秒后，面露难色。
陆哲紧张地问，“怎么样？”
“不太好。”主任微微摇头。
商郁薄唇轻抿，沉默不言。
片刻后，几位主任终于讨论出了一个治疗方案，就是立马手术，如果不手术，腿很难保住。
几道目光落下来，商郁皆数无视，只偏头静静看着那张白皙的面庞，略有些失神。
“boss，我一定一秒不离守在这里，您放心去做手术吧。”
陆哲目露真诚，几番苦口婆心地劝说，终于把商郁这尊大神请走。
他微微舒气，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眉头又皱起，拿出手机，手指点在“费阿姨”这个名字上，拨通。
而后，他还是觉得不放心，打电话叫来一个保镖守在门口。
虽是这样，可为了让商郁放心，陆哲还是没有离开过病房，在三个多小时后，商郁被医生推进来。
主任无奈道，“商先生的要求，要在这个病房。”
陆哲意会点头，朝主任微微一笑，“感谢你们，辛苦了。”
“不客气。”
麻醉效果还没有过去，商郁正处于昏睡当中，浓眉紧紧蹙着，显然不是很安心。
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费阿姨终于从老家赶过来了。
她在病房外和陆哲说了好一会儿话，听见江穗的情况后，她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到底只是个还没二十岁的如花似玉的女生，怎么好好的就遭受了这么多？
她也是为人生母，女儿在上高中，难免会心中动容。
陆哲安慰她几句，考虑到商郁也在里面，他交代费阿姨先别进病房，留意一下病房里的动静就好。
处理完这些后，他快马加鞭赶回公司，开始处理堆积了两天的活儿。
下午两点的时候，商郁醒了。
他眨眨眼，瞳眸逐渐清明，下意识偏头看向一侧的病床，直至看见那张瓷白小脸时，心跳才平稳下来。
麻醉后浑身无力，脚上打了止痛针，不去刻意动弹，没有任何痛觉。
他双手撑着床，艰难起身，疼痛蔓延在全身，呼吸带喘。
坐了一会儿，尚且有力气动了，他才拔掉手背上的针，微小针孔冒出血丝，他不顾。
从自己的病床上爬到江穗病床上的功夫，他用了整整十分钟。
额头豆大般的汗滴落下来，滑过脸颊坚硬轮廓，至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凹凸锁骨上。
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在柔软发丝，贪婪吸着她的味道，嗓音又哑又低。
“对不起......”
“以后不会了。”
许是怀里抱着全世界，他心底破碎的安全感，在这一刻拉满，困顿倦意袭来，眼皮逐渐沉重。
这是半个月以来，他最为沉眠的一觉。
短暂的美梦，被尖锐叫声惊醒。
他下意识把怀中人儿抱紧，腹部却被猝不及防踹了一脚，没什么力气的身体不受控制往床下滚去。
摔在地上的那一刻，腿上剧痛传来，他疼得面露狰狞，痛楚难忍之际，死死咬着牙齿，隐隐发颤。
江穗在尖叫。
“穗穗——”
商郁回过神，抓住床沿试图站起来去安抚她，可她惊恐看着他，不断后缩、后缩，排斥感狠狠刺痛他的心。
这么大的动静，外面也听见了。
一直守在外面的费阿姨和保镖快步跑进来，一个去扶商郁，一个试图去缓和江穗失控的情绪。
“穗穗别怕啊，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费阿姨懂得怎样去安抚江穗，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断温声重复这句话，冲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