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义随便寒暄了几句，就领着顾卿离来到后厅。
五师姐顾卿梅自从怀孕之后，七师兄顾卿尧就让她放下了手上所有的事务，就专心安胎就行，恰好今日七师兄有事外出，堂里就只有他们二人在。
顾卿义上前两步敲了两下房门，正在缝制宝宝衣的顾卿梅没有抬头，就知道是他：“怎么了阿义，是不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所以来问我啊？”
“当然不是！师姐，你不妨抬起头来看看，到底是谁来了？”
顾卿义故弄玄虚，顾卿梅也依着他，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听话的抬起头来：“到底是谁……阿离？！”
顾卿梅眼中的震惊与错愕实在过于明显，看清确实是她之后，就转变成了欢愉。
“阿离，真的是你？！”
或许是过于激动了，顾卿梅起身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这可把顾卿离吓得不轻，她立马飞身过去，稳稳的扶住她，随后把目光投向她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
“师姐，你高兴归高兴，可别过于激动，你现在可怀着孕呢！”顾卿离巧笑嫣然，抬手不自觉的覆上她的小腹，“快五个月了吧？”
顾卿梅脸上带笑，只是与原来不同，现在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母爱的慈光。
“对，已经四个半月了。”
“真好，不知不觉的，五师姐都要做娘了！”他们这些个同门中，除了大师姐与大师兄育有一子，其他的可是半个都没有，如今顾卿梅怀孕，可算得上是天大的喜事了。
顾卿梅眼中的慈爱之色只增不减，连带着看顾卿离都是一脸柔光，甚至还开起了她的玩笑：“你与阿珏快些成亲，不出两三年，也会有你们自己的孩子的！”
现下的情况，不太适合说这些，顾卿梅也是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但她反应过来之后，也是不自觉的看了一眼顾卿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卿义对顾卿离有些不一样的情感，可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说破，别人更加不能够说什么。
所以顾卿梅赶紧岔开话题，“阿离，你这次来，可是为了……”
除了那件事，大概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了！就算不明说，大家心中也都了然。
顾卿离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也减了两分：“晚些时候，我想抽空去看看他。”继而把目光转向顾卿义，“师兄，可方便？”
至于顾卿离口中的“他”，只有顾卿义手里有钥匙，被关押在暗牢里，倒也没受什么罪。
“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想见他，随时都可以。”
顾卿义并没有派人看守，也不怕他逃，如果他真的想走，一个小小的暗牢也是关不住他的。
时间很快过去，不知不觉就临近夜晚了，三人简单的用过晚膳之后，先送顾卿梅回房休息，其余两人才打着灯笼往暗牢走去。
暗牢在尊义堂正厅的地底下，大概有十米深，下去的阶梯两侧都设有机关，若是不知其中规律贸然闯入的话，只怕会被飞出来的乱箭射成马蜂窝。
他们二人的脚步声，在这安静又昏暗的地底下，显得格外的响亮，越是靠近暗牢，顾卿离心中的不安感越强。
很快，顾卿瑞的身影就出现在他们两人眼前。
借着微弱的烛光，哪怕隔着用玄铁所制牢笼，顾卿离仍旧能够看清顾卿瑞俊秀的侧颜：他拿着一本古籍杂书，站在烛台下看得认真。
但顾卿离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知道她来了！
顾卿义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阿离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挪动半分，八师兄手里那一页书也看了许久都没有翻，他们二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却又谁都不愿意开这个口。
顾卿义悄然退了出来，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不在的好，不论他们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他都不想听到。
那将会是，让人心痛无比的交谈。
时间又过了许久，终究是顾卿瑞合上了手的书，朝着顾卿离转过身来。
“阿离，你来啦。”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在顾卿离听来，却是那么的刺耳，那么让人难受，那么催人泪下。
“我以为，我们的兄妹之情远高于一切，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自己，也看错了你！”
顾卿离强忍着泪水，看着眼前的人是那么熟悉，却又感觉到无比的陌生。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居然愿意为南宫砡那样的人卖命？”
顾卿离没有歇斯底里的责问，而是用最平淡不过的语气在问他，好似在审问一个与她毫无干系的人。
正是她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深深刺痛了顾卿瑞的心，因为这意味着，她对他，是彻彻底底的失望了！
“阿离……对不起！对不起……阿离……”
“我可能…配不上你这声阿离！”
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究还是被他这一声又一声的“阿离”给喊了下来：既然心中还有兄妹之情，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顾卿瑞，你可还记得，当年是谁救了你，还将你抚养成人的？你可还记得，你年幼时穿的衣裳，是谁一针一线熬了多少个日夜替你缝的？你可还记得，是谁杀了对你有着养育之恩、还不求回报的人？”
“如今他们尸骨未寒，你却为仇人所用！顾卿瑞，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夜里真的能睡得安稳吗？南宫砡到底给了你多大的好处，才让变成如今这般，宛如被鬼迷了心窍啊？！”
对于顾卿离的质问，顾卿瑞除了沉默之外，已是无话可说。
“阿离，算我求你，不要再问了，就当做是……给我们师兄妹这么多年的情分，留下最后一点颜面吧……”
颜面？
这么多年的情分？
原来他还记得，他们做师兄妹这么多年了；
原来他也还知道，世上有颜面这种东西！
“别的我也不想多问，我只想知道，你背叛大家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只想知道原因，也只要原因！”
如果连这都不愿意多说，那么他们之间，也真的没什么情分可言了。
“……”
顾卿瑞一次又一次的张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原因，明明已经到了嘴边，他就是说不出口。
“阿离，原谅我的背叛，别因为我而伤心难过，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由你说了算！”
顾卿离目光如炬，看得顾卿瑞很是心虚：明明做错的人是自己，凭什么要让别人也同他一样的难过。
“去年年底，南宫砡的影卫在山海关……抓了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
这——就是他背叛的原因！
“那孩子……是你的？”
顾卿离想了千万个理由，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可她从来没听说过，顾卿瑞有心仪的女子，更加不知道他们……都有了夫妻之实！
哪怕他没有回答，光是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她猜的是对的。
“你可以跟我说呀，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把她救出来的……”
“我不能！”
顾卿瑞藏了这么久的秘密，终究还是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我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私事、就打乱你所有的计划呢！阿离，我别无选择，只能试着用自己的方法去救她！”
顾卿离听到这种荒谬的理由，被气的直摇头，“我们是兄妹呀！虽不是亲生，但我一直以为比手足情谊更深，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并不是他信不过，而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意外。
“她到底是谁？之前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有心仪的女子，怎么会凭空冒出来一个女人，而且还怀了你的孩子？”
“阿离，我当时喝醉了，我只是把她当成了……”
你！
顾卿瑞拼了命的想解释，只是那副模样又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带着几分荒凉跟无力。
那是第一次，顾卿离似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愫。
“师兄？！”
顾卿离似乎猜到了，但又不敢问，她怕答案会如自己猜测的那样，那到头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对不起阿离……”
顾卿瑞背过身去，整个人跪倒在地，“我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你走吧，我们兄妹二人，此生还是不要再见了……”
初听之时，顾卿离以为他只是无颜面对她，但她很快、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顾卿离猛然发动内力，通过流动的空气能够感觉到，顾卿瑞周身的气息明显越来越弱，很快就要消散了。
“顾卿瑞，你怎么敢！！”
顾卿离的嘶吼声，很快就传到了守在门口的顾卿义耳中，他什么也顾不上，立马朝着暗牢飞奔下来。
在他跑到暗牢之时，映入眼帘的画面：一向沉稳如顾卿离，此时也是声泪俱下，她的怀里抱着已经没了半分生息的顾卿瑞。
“阿离……”
顾卿义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顾卿瑞的突然离世，绝对会给她带来不小的打击。
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抚她，仅此而已。
看到顾卿义，顾卿离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心里憋了这么久的情绪，也在这一刻全部崩溃了。
“他为什么……为什么……”
顾卿义半蹲下来，把她连同顾卿瑞一起揽入怀中，让自己的肩膀，成为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阿离，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卿瑞师兄自己的选择。”
服毒自尽，也许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能让自己解脱的办法吧。
思绪回到两日前，顾卿义给他带来午饭的时候：
“阿义，晚上来看我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半瓶鹤顶红？要是能再见上阿离一面，那就最好不过了，若是不能再见，便是我们此生无缘了！”
“好！”
顾卿义也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所以晚饭的时候，顾卿义就给他带来了。
只是顾卿义没想到，他会选择在顾卿离刚好到来的这天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对她来说，与酷刑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