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连打听了一路,历经三个多小时,才从当地居民的口中打听到了那条掩藏在这偏僻小镇的巷子。极度老旧且年久失修的两排低矮瓦房,甚至令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是万万都没想到,当初拿着两百多万走的陈勇光,如今,居然会蜗居在这种连狗都嫌弃的屋子。原本三米来宽的青石板路,历经岁月的侵蚀,已经变得斑驳不看,疯长的杂草漫过膝盖,才走没几步,我的裤腿就已经被粘在杂草上的水珠打湿。我不由得停住脚步。拿出手机,几次三番确定我没有找错地方之后,才憋足一口气,朝着巷子深处走去。这条巷子,看上去应该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两侧,有些瓦房甚至已经垮塌大半。迎面吹来的微风里,都夹杂着一股令人极其不舒服的霉味。几分钟后,我来到了巷尾。面前红漆掉尽的木制门框边,挂着一块已经锈迹斑斑的门牌——426。是我要找的地方了。我驻足在这扇门前许久,脑海当中,不断浮现出陈勇光上次离开时的样子,那个家伙……不会变得比那个时候还要凄惨吧?恍惚间,陈勇光那沉重落寞的背影仿佛又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将自己的心态归于平静之后,缓慢伸手,按在了腐朽的木门上。也正是在这一刻。隐约间,我好像听到门后的院落中,传来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没错了,这一整条巷子,就只有这座院落有人居住。实不相瞒,此时此刻,我一方面希望门内的人是陈勇光,另一方面,又希望不是他。从当年到现在,我们是一路走过来的。虽然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单论感情的话,那可比亲兄弟还要亲。我绝不想,见到他落魄至极的模样。绝对不想。可奈何造化弄人,有时候最不想发生,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却偏偏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吱呀——生锈的活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木门被我推开,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狼藉的景象。打翻的饭盆。乱扔的生活用品。以及一个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却连一声哀嚎都发不出来的人……应该,是个人吧?陈,陈勇光?我就站在门外,可看着门内躺在满是泥泞的地上的那个人,却如鲠在喉,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你可千万,千万,不要是他……我向来是一个无神论者,但可笑的是,此时我的内心却在祈祷,在疯狂祈祷,祈祷我不愿意见到的那一幕,千万不要发生在我的面前。破败的院落中央,那堆用于烧饭的火堆,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蜷缩在地上的人终于动了。“嘶——”他挣扎着,极度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他那摇摇晃晃的身板,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林子阳?”
十几秒钟之后,我听到了一声沙哑的呼唤,也就是当这声音发出来的时候,我一颗心已经成为了谷底。是他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要转身离开这里,但我不能也做不到。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比乞丐还要落魄几分的人,浑身一紧,披头散发,浑身污垢,仅剩下了一只手也就算了,右腿上还绑着夹板和绷带……“林子阳?”
这个人,他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这才极度不情愿地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没错了,这个人的脸,依然是我记忆当中的一个模样。是陈勇光本人。他的脸上挂着一抹不自然的微笑,笑的十分勉强,又有些局促,但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变得忐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他慢慢的弯下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饭盒。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显然,在这段不为人知的日子里,他肯定又遭遇到了什么非人的待遇,只是,他自己不说我也不想问。因为我了解这老小子的臭脾气。只要他自己不想说的话,任凭别人磨破了嘴皮子,也就想得知半分。我在等。等他开口,等他自己说。然而这个过程有些漫长,陈勇光拖着犹如累赘的身体,极其艰难的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勉强收拾得干净,然后挪过来两张板凳,用手擦干净之后拍了拍。“坐吧。”
说完,也不等我有任何动作或者表态,他自己就先坐了下来,然后从那破破烂烂的上衣当中拿出了一包皱巴巴的烟。给我发了一支之后,捡起一根还在燃烧着的柴火,给自己点上了。“嘶——”香烟一支解君愁。陈勇光闭上双眼,极其享受的吸入了一口香烟,然后缓慢而悠长地吐出了一缕青蓝色的烟雾,烟雾缭绕当中,他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噼里啪啦。我看了一眼手中的香烟,因为环境的原因,这支烟已经变得有些潮湿。我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点上之后坐到了陈勇光的旁边。噼里啪啦。面前的火堆还在不断的燃烧着,受潮的火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和陈勇光两人就坐在原地,看着那不断燃烧着的火堆,陷入了沉默当中。良久无言。“最近,过得怎么样。”
当手里的烟只剩下烟屁股的时候,陈勇光这才开了口,沙哑的声音当中带着一丝疲惫,完全不复以往那底气十足的模样。“还行。”
我把剩下半截的香烟扔进了火堆当中,看着那一丝窜起来的火苗,抿了抿嘴。自从上次一别之后,虽然我也遭遇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的处境肯定都要比陈勇光好上千倍,万倍,至少我的手脚还健全,至少,我还没有沦落到需要躲在这种破败的地方的地方。“你呢。”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终于把话题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即便我知道他不愿意说,我问了也是白问。可我……要是想知道这段时间来的话,到底都遭遇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