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冷叶先尽,谷寒云不行。嫩篁侵舍密,古树倒江横。耗子存粮过冬,骆驼背水上路,积谷防饥,防范于未然总归是好事。段青舟夜里正儿八经的和楚翘打过招呼,最近大概要变天,他们这样的王侯之家,出了事自然是首当其冲。楚翘天一亮便寻思着给自己找退路。如今出京城回清河县是最好不过,怎奈阿绮年幼,她又没出月子,压根经不起折腾。于是楚翘便在王府打起了主意。在一个冰雪消融之日,楚翘把自己裹得厚厚实实的,领了三只傻狼,以及一只狗子,满王府的游走。她如今是世子妃,稳稳当当的王妃接力棒,目标太大,硬要转移也不好转。干脆在自家神不知鬼不觉的弄个密室,这事还得瞒着北静王--府中类似于这种小暗室是有的,但具体在哪,老王爷是知道的。楚翘将花园里游了一遍,最终拿脚踩踩一片绿地,对身边的橙花说道:“且召些匠人来王府,我要在这挖一口风水井。古城寺的老僧讲了,在这挖口井对郡君好。”
橙花点点头,立马就下去办了,自从上回事发之后世子妃娘娘还肯留她在身边伺候,小丫头对此感激涕零,几乎把一颗心全拴在了楚翘母女身上。楚翘抓了一把土在手里,风水井里嘛还得修个暗室,从外面叫来匠人,她亲自监工,如此便可万无一失。为王府当差,工钱自然给的丰厚,不过一个下午,匠人便召集齐了,先由橙花看着。楚翘则是带着狗子它们出门采买些干粮--若是遇上变故,她都带着段绮往暗室里一躲,有吃有喝的,便是躲个十天半月也不怕。云阙国没有冰箱给她用,于是楚翘多买了些烤囊大饼,以及耐放的蔬菜水果。她一个人拎不住,三只膘肥体壮的傻狼便给她当成驴子用,身上背着干粮不算,脖子上还得吊着瓜果。“嗷,没狼权,巧叶虐待狼了!”
狼老二对于被抓来当苦力很不满意,一张脸拉得老长,像人一样的耷拉着嘴角,直嗷呜的叫唤。楚翘抬手就在它脑门上来了个爆栗:“说什么呢,平时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
狼老大抬起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很亲昵的在楚翘腿上裙子上蹭了蹭,蹭出一腿的狼毛,它望着两只绿眼睛,有点讨好卖乖的意思:“嗷嗷,老二不懂事,晚上它的鱼就给咱呗!”
楚翘伸出巴掌在毛脑袋上摸了一把,狼皮手感不错,像样像缎子似的又滑又暖,她笑眯眯的道:“你想的挺美。”
狼老大顿时泄了气,老二灰狼怕楚翘真被说得动了心思没他的鲜鱼,哪敢二话,老牛般的驼着东西往前走。老三白狼傲然而立,一身白毛如雪似华,蓝眼睛里满是鄙夷,显然是很瞧不上它两位蠢到家的兄弟:“嗷呜,真伤脑筋。”
楚翘两手伸进它脖领毛里狠狠的搓了一把,在几只小活物面前她不是特别的要脸:“同伴智商不足,你日理万机很辛苦,晚上多给你加条鱼!”
老大老二各自悲鸣一声,老三白狼很傲然的一点头,同时也默许了楚翘把冻得冰凉地手埋在它脖子里焐暖。风水井紧赶慢赶,要挖出来还需得几日,楚翘便先将才买的东西堆到自己屋里,慢等着一样样的搬。她倚在窗栏前,拿绣绷了一块帕子,正摩拳擦掌的要在上面做点文章:虽说针线功夫不到家,但给自家世子使,也用不着做得多好。而丈夫段青舟此时正独坐书房之中,再看一份水利志。正当他看着有些乏了,想要用些点心时,进来一人。段青舟本以为是妻子来送夜宵,心中有些欢喜,一抬头却瞧见那人是郑紫棠,脸色便立即的阴沉了下去。郑紫棠今日穿了黛粉霜青的立领衫,底下一条藕粉色的马面,发上三两朵嫣然海棠,婷婷袅袅的特别好看:“世子,我新做了一盘海棠酥,特地送来与世子品尝。”
对方秋水眸子中笑意盈盈,果然端上了一盘褪红浅白的海棠酥。段青舟不喜欢海棠酥,向来觉得太油太腻,况且这白送上来的,他也不敢吃,于是沉着一张脸,坐在原地未动。郑紫棠取出了一盘海棠酥,见对方不肯动,笑意盈盈的又取出一壶酒:“这是雪脯酒,入口绵柔,酒劲温和。”
段青舟板正一张脸:“段栩不轻易饮酒,莫要煞费苦心。”
他说的是实话,自己酒量浅薄,一饮便醉,妻子占占占便宜也就罢,万不能让外人得手。他拒绝得干脆利落,郑紫棠轻轻的笑,段青舟不做理会,不料肩膀忽然一沉,却是对方得寸进尺,歪着脑袋枕上来了。段青舟汗毛骤然竖起了一层,眉头皱起出声斥责:“请你放端重些!”
说这话时,她依旧亲亲热热的偎在他身上,段青舟忍无可忍,侧身站起,不肯让郑紫棠再这般胡来。段青舟一甩衣袖,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你是我父的人,管家又操持了许多,我一直敬重你,但今日你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郑紫棠也跟着站起来,有些动气,胸膛上下起伏的厉害:“我不知廉耻?若非当日姑母从中搅和,我与你早就成了一段姻缘!”
对方忽然旧事重提,段青舟顿感棘手,有些招架不住,他沉默了一阵,末了低头说道:“往事如烟,我从未对不住你,如今你我早已各有归宿,就莫要纠缠不清了。”
她是饵,他是鱼,被钓过一回,鱼见着了饵自然只有怕,很粗浅的道理,只是她还惦念着罢。郑紫棠很古怪的笑了一下:“自古男子最凉薄。”
段青舟看着她,神色很平静:“我若心安理德的收了你,便是对我妻子凉薄。”
他说完,便转身走人,段青舟不糊涂,明白什么是是非对错,妻子一心一意交付于他,他也便得一心一意交付给妻子。郑紫棠看着对方挺拔背影,心中凄凉一片。她为他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只得这么一句,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