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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逢春必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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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拖着一身伤痕,回到家中。

酒馆门未关,粉裙丫头沈鲤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见到许仙的身形出现在街头,小丫头撑着伞,踱步迎了过来。

“少爷,你……”

话没说完,小丫头就已经泣不成声。

许仙挤出一抹微笑,想要摸一下丫头的脑袋,大概又觉得自己手掌满是血污,又缩了回去,“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回到酒馆,许仙换下衣服,躺在床上仰天怔怔发呆。

身上的疼痛,反倒是其次,最为重要的是,他今日的所闻所见。

许仙能够预感到,一个光怪陆离又远超自己想象的世界,因为一个胖道人的出现,而也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不过这对于许仙来说,光怪陆离太遥远,反而最先感到的是阴险。

胖道人虽和他说了很多看似有用的话,但许仙也难以改变对他的印象,毕竟他所说这些的目的,无非也是利用许仙。

对于胖道人说的话,许仙只敢秉持着三分相信七分狐疑的态度。

少年龇牙咧嘴,低头俯视着身上的细密伤口。

一枚蛟丹,一枚泛着锈迹的青铜片,除此之外,还有那条无比磅礴的宁静长河、浮水老鼋、还有光阴长河上如雨一般的剑气……

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此刻的许仙在认真回忆着今日的种种经历。

从最先碰到李六九开始,一直到回到家中,其中的重中之重,便是逐句分析胖道人的一言一行。

排除掉心中存疑的那些消息,许仙提炼出了重点——境界、以及关于镇子的一些奇闻异事。

铸身境,似乎才是那第一步,光听名字,大概就懂的意思,锤炼肉身,在铸身境界之后,才是‘登堂入室’的仙台境。

少年口中反复念叨‘铸身’二字,却也没什么眉目。

这座他生于此长于此的小镇,看来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不论是商湖老蛟,亦或是武祖道场……

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是,在回到酒馆之前,许仙偶遇了苟小圣,对方的表现在他的意料之中,寒心倒也谈不上,毕竟对方本就是那样一个人,唯独许仙注意到胖道人和苟小圣互看彼此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至于怪在什么地方,许仙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许仙下床,掀开一条门缝,见到粉裙丫头站在外面,“少爷,我烧了水,你泡一下,或许会舒坦一些。”

话才说完,丫头又开始眼泪婆娑起来。

因为她没来由想到了两年前少爷淋雨的那一次疼得生不如死的样子,生怕他这一次也会像是上次那样,所以她心中打定主意,今晚就忍住不睡,要是听到了少爷喊疼,她也好过来陪陪,哪怕做不了什么。

许仙笑着点头,将水盆带回屋内,又对沈鲤道谢。

“少爷……你晚上要是疼得受不了,记得喊我,我睡得浅……”

说完,沈鲤抹了抹眼泪,转身离开了。

正如沈鲤所预想的那样,深夜的时候,许仙疼得浑身上下开始冒冷汗。

不过,许仙还是咬牙忍住了,少年嘴角死死咬着被角,生怕发出动静。

浑身上下的血肉,仿佛钻进了无数条虫子一般,在啃食着,蠕动着,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又重新崩裂,许仙从床上翻滚下来,担心血水留在被褥上难以清洗,他就缩在墙角里,双手抱着父母留下的老龙缸。

好在,这次的疼痛要远比上次缓解不少,大概是许仙相较于上次年纪大了几岁,也可能是这几年的摧残让他心性坚韧不少的原因,总之,在持续一两个时辰的痛苦下,少年愣了一声没吭,除了在手臂留下的一排鲜血淋漓的牙印……

等他逐渐适应了这种痛苦之后,缓缓起身走动,瞬间龇牙咧嘴。

地面上,留下了一滩汗和血的混合。

许仙内心默念着父母双亲的名字,而后狠狠地甩给自己几个巴掌,安慰自己,“这点痛,难不成比得上无父无母难熬?”

眼泪混杂着血水,逐渐模糊了这个还远没到成年礼的少年双眼。

他抱着那口冰凉彻骨的老龙陶缸,许多次都想借酒消痛和愁,事实上,早在几年前,他心头就萌生出是喝酒的想法,可每当这个想法冒出头的时候,许仙都会狠狠地甩自己几巴掌。

许家祖上几代,都从事酿酒维系生计,但和酒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滴酒不沾’!

若真的追溯,这个规矩也只能追溯到许仙的母亲,是她立下的规矩,再往前,许家的祖上,大抵也都是酒鬼酒虫。

娶妻当娶贤,娶妻不贤毁三代,许仙对此深以为然。

他不想自己年纪轻轻就成了小酒鬼,给自己父母丢脸。

许仙的母亲也害怕自己相中的男人,是个一辈子经营小酒馆浑浑噩噩的庸人,死在镇子上,更担心自己的孩子最后也重蹈覆辙。

‘酒壮人胆,也消人志。’这是当初许仙母亲的原话。

庆幸的是,许仙的父亲从娶妻后就滴酒不沾,可终究还是没能等到走出镇子的那一天……

许仙至今犹记得,母亲最大的夙愿,就是去镇子外走一走看一看,她说镇子上的胭脂水粉太俗气,想去大晋京城的胭脂店再买,似乎唯有那里的胭脂水粉才配得上她。

可许仙心里清楚,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不舍得花钱……

于是,许仙决定起来练字。

小师姐送的‘白马作’小锥,二师兄送的春响砚,研墨之后,开始提笔,写的是先生教得《河上公章句》。

很快,许仙放下笔,苦笑一声,“状如鸡爪,形如龟爬,夫子为之上吊,李牧先生说的一点不错。”

大抵是因为痉挛痛楚,以至于让许仙还算尚可的字形早已变得凌乱不堪。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一阵风吹过。

桌子上的春响砚,在被这股微风扫过之后,发出一阵潺潺流水的声音,依稀有抚琴清唱,声音悦耳,叮叮咚咚。

许仙微微一笑,先生说过,小师姐送的白马作小锥和二师兄的春响砚,都各有不可言的妙处,需要自己去体会琢磨。

凡春风吹拂而过,砚台必会发出悦耳声响。

许仙伏在桌上,听着从砚台上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随后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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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巷赵家。

和赵素贞一母同胞的弟弟赵生宣,可谓是从小锦衣玉食,一副世家子的浪荡样子。

若不是镇子小,多眼光浅,且交际圈小,不然赵家老爷子就该担心赵生宣会不会和其他富家子弟一样有龙阳之癖了。

此刻的他,正坐在屋内把玩着才得来的玩物。

一枚绣花鞋,外加一封从大晋京城寄回来的亲笔书信,哪怕是信封上写的是‘魏莒亲启’几个字,而并非是‘赵生宣亲启’,他也心满意足。

尤其是信中的那整齐娟秀的簪花小楷,更是让赵生宣爱不释手。

绣花鞋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曾经属于的那个人!

为了得到这枚绣花鞋,赵生宣可是将要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若是不出意外,等下他那个丧心病狂的姐姐,大概率会破门而入……

不过,赵生宣并不担心。

就在今日晌午,赵生宣从照妖街姓李的那个邋遢小子手里巧取豪夺来了一条古怪的小蛇,其实,赵生宣也弄不清楚为何能感受到姓李的那个小子手中会有好东西,大概这就是‘有缘’吧……

赵生宣平日里没少干这种事情,加之他比李六九要年长几岁,身强力壮的,所以毫不费力从李六九的手中给抢了过来。

话说回来,那条小蛇也怪有灵性,只有小指粗细,在到了赵生宣手中之后,就表现的极为亲昵,反而不像是个畜生,更像是被驯服的宠物,如同家里的老狗一样温顺……

如果不是赵生宣心里有别的牵挂,很大可能会把那条小蛇留在身边豢养。

可惜啊……赵生宣心中挂念的反而另有别的事情。

所以在得到小蛇之后的第一件事,反而是去了魏家,找到了魏莒,苦口婆心费了好大的口舌,才换来了这枚绣花鞋和书信。

赵生宣认真端详着那枚做工精良的绣花鞋,嘴角泛起一缕笑意。

这枚鞋子曾经的主人,是魏莒的亲姐姐魏在溪,只可惜她现在早已经离开了镇子。

赵生宣和魏莒可谓是难兄难弟,魏莒暗自喜欢赵生宣的姐姐赵素贞,而他赵生宣何尝不是暗地里喜欢魏在溪许多年了……两人之间唯一的不同之处大概就是魏莒能每天都架着梯子爬上墙头偷看赵素贞练剑,而他赵生宣只能空想……

私下里,赵生宣曾打趣魏莒,‘以后真要成了,你喊我一声姐夫,我也喊你一声姐夫,咱哥俩各论各的’!

在魏在溪过了十五岁后,就随同魏家先辈的高足去了大晋京城,此后数年时间里,从未回来过,每隔几月会有书信往来。

赵生宣不学无术是假,没有按照家长中长辈的期望与规划是真。

他极为擅长作画,还写得一手不俗当朝应试的馆阁体字。

只可惜,赵家祖上为求世代簪缨已经到了入魔的地步,这几年,赵家祖上在京城仅存的几份香火情算是彻底用不上了,赵生宣不学无术,而他姐姐赵素贞更是一心练剑,赵家书生门第谋求仕途的美好愿景,算是彻底落空。

赵生宣叹了口气,取出一幅画,平铺在桌面上,画像里是个妙龄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含苞未放,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

有了这只绣花鞋,赵生宣就能把画像补全,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大概就是画像中的魏在溪只停留在十四五岁的样貌,如今已经过去了四年之久,想必她也早该彻底长开了吧?

正在赵生宣神伤之际,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赵生宣慌忙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一把剑,直接将画像钉在了桌子上,剑尖下落的地方,恰巧就是画像中魏在溪的眉心处。

“姐……”

赵生宣看着来者不善的亲姐姐,心头一阵发毛。

赵素贞绷着脸,默不作声。

视线在桌面上扫视一番,尤其重点停留在了那只绣花鞋上,忍不住微微蹙眉。

“赵生宣,你恶不恶心?”

这次换做是赵生宣眼观鼻、鼻观心。

赵素贞直接将那张画像拿起来,质问,“她,好看?”

赵生宣点头,没有出声。

赵素贞呵呵一笑,“眼光奇差,以后出门别说是我弟弟。”

随即将那张画像引燃,扔进了炭火盆,至于那只绣花鞋,赵素贞反而没有去动。

赵素贞赶走赵生宣,落座在椅子上,觉得那只鞋子碍眼,直接扫落在地,后者献殷勤急忙给她捏肩捶背,被少女一巴掌拍开,嘴唇嗡动,无声说了一个‘滚’字,赵生宣抽回手,讪讪一笑。

赵素贞随后问道,“魏家的那条小蛇,是你送过去的?”

赵生宣点头。

少女闻言,叹了口气,“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不仅仅让我赵家失去了一场大机缘,还差点让魏家因此摊上大祸。”

赵生宣眉头紧锁在一起。

少女的家事,也没必要和弟弟隐瞒什么,继续道,“想必你也清楚,我们赵家的来历,和镇子上的绝对多数人家都大不一样,多说无益,但那条小蛇能遇到你,就绝对不是‘运气’二字能一言概之的,你甚至可以理解为刻意和必然,若是你当时将其带回赵家,对赵家来说就是一桩天大的好事,而你却送去了魏家,完全就是害了魏家,就在刚才,魏家差点因此遭劫,所以……有些机缘‘合适’才是最重要的。”

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些都是老祖梦中告诉我的。”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赵生宣眉头更深了。

“若是有了那条小蛇,咱们家的老祖兴许就能脱困了……”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这涉及到了赵家那位剑修老祖的秘辛。

赵家的剑修老祖和魏家截然不同,魏家老祖魏杯为了避某种灾祸,自从离开镇子之后,就远走西凤麟州,自此再也未曾踏足过玉鼎洲半步。

而赵家的那位剑修老祖,就没那么幸运了,如今被镇压在玉鼎洲的某处祖庭中,尚未脱困。

不过,赵家老祖一直都在关注着簪花巷赵家的情况,这一点反而和魏家老祖魏杯截然不同。

仅仅是赵生宣所知道的,剑修老祖早在数年前就看中了姐姐赵素贞的修道天赋,每隔几天,都会在梦中为其传授剑经,如今以后五年之久,这也是赵素贞剑术飞速进展的原因。

按照赵生宣爷爷的说法,如今赵素贞的境界,大概在仙台境界,修道一途已经算是登堂入室。

赵生宣难得认真,神色复杂,这是一件赵家的惊天大秘,同时也是整个簪花巷几大姓氏的秘密,甚至可以说半个镇子都囊括在其中。

簪花巷的几大家族,世世代代守护着这个大秘,至于其他几个巷子的人,哪怕是当事人也绝大多数被蒙在鼓里,呵呵,兴许一辈子到死都未必知道自己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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