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老祖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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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少年伏在墙头,只露出半颗脑袋,偷偷看隔壁院墙下的一幕。

少女雨中练剑吐纳,浑然天成,美不胜收。

不知何时,少年身旁的墙头上,蹲着一个中年汉子,个头不高,一副敦实老实的相貌,更像是种地刨食刨出金疙瘩而一夜暴富的庄稼汉,穿得倒挺好,但就格格不入,身上的衣料在夜色下如同潺潺溪水一般,泛着波光粼粼,反正以少年的眼界是没见到过这种面料,比起自家老爷子魏弗还要好很多,男人腰间挂着一把无鞘刀,通体泛着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淡绿色。

不过,魏莒更在意的是,这个看起来老实敦厚的家伙,正蹲在墙头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练剑的少女。

让他心中很不爽!

“腚大腰细,腿也长,胸脯肉也多,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她练剑天赋尚可,一般练剑的,脾气都不太好,尤其是女的,一个个都和母老虎一样,日后打架,床下打不过,床上就更打不过了。”

对方喃喃自语,评头论足。

魏莒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老头,你谁啊,在瞎看什么?”

中年男人随口道,“叫祖宗。”

少年翻了个白眼,嘴唇动了动,憋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只不过引而不发。

中年男人也笑道,“其实她根本听不见,也看不见我。”

“好嘞!”

魏莒随口就答应了。

中年男人略显惊讶,歪头好奇看着面前少年极为痛快的认祖归宗,没成想后者一字一句道,“我是你祖宗!”

隔壁赵家。

雨中的少女猛地回头,怒视着墙头上仅仅冒出半颗脑袋的魏莒,眼神如刀。

魏莒被吓得直接从墙头上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跟着下了墙头,然后蹲在魏莒面前,笑而不语。

“你想害死我啊?!”

对方笑道,“我只说过她看不见我,又没说过看不见你。”

“滚!”

魏莒没好气的说道。

他爬墙头,已经许多年了,每次都做到滴水不漏,虽然他也知道,赵素贞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不过既然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就是个好苗头?

只是没成想,这层窗户纸,竟然在今晚被捅破了!

少年恼羞成怒,一朝功亏一篑。

中年人问道,“你喜欢她?”

少年红着脸,默不作声。

“喜欢就把人抢来啊,磨磨唧唧不像话,真要是个男人样,就应该动手去抢,拉屎还得先占着茅坑呢,就你这样……”说到这里,他愣了一下,眼神玩味的看着魏莒,很严肃的问道,“你到底是不是个带把儿的?”

“让我摸摸看。”

魏莒一副遭受奇耻大辱的样子,拍掉了对方伸过来的手,不断后退,怒吼,“滚!”

对方捧腹大笑起来,唯有少年像是被糟蹋过的黄花闺女一样面色涨红。

魏莒慢慢镇定下来,和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才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你到底是谁啊,大半夜闯进我魏家,是你自己识趣一点滚出去,还是等下我喊人来把你赶出去?”

对方笑眯眯的看着魏莒,然后只说了两个字。

“魏杯。”

魏杯?

魏莒嘀咕了一遍名字,脱口而出,“什么狗屁名字……”

话没说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面色逐渐僵硬不自然起来。

他突然想起来,每逢过年、十五和冬至这几个大节,魏家都得祠堂敬拜,老爷子魏弗还会指着魏家族谱上排在最顶上的几个名字,反复给他讲,似乎其中一个就叫‘魏杯’?

魏莒嘴巴抽了抽,像是哑巴了一样。

然后他撂下魏杯,头也不回的朝着魏家祠堂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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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祠堂。

两个月内,陆续有三封信从京城中送到魏家之中,其中两封信出自于魏在溪,一封信是拉家常,另外一封信就是通知魏家,老祖宗魏杯很可能会在最近一段时间回到魏家。

第三封信,反而就耐人寻味了起来……

魏弗端详着那封信,虽挂着魏在溪的名字送到了魏家,但魏弗明显看得出来,信上的字绝不是魏在溪的。

魏家并不阻止女孩读书认字,但练字必须规定用簪花小楷,因为大晋朝廷虽不明令禁止女子读书,却禁止参考考试,所以应试用的馆阁体,就只有应试的男人才能用得到。

形如盘龙越山岗,意如凰鸟过苍穹。

信上的字体,有形有意,唯独缺‘神’,想必下笔之人至少拜在当朝三位术法大家的名下学过,否则很难得其真传,魏弗暂且不好评价好坏与否,但在反复揣摩之后,明显能感受到写信人下笔时的自信和自负……

写信人只给魏家保证了一件事,只要魏杯愿意回来,至少在他踏足进入大晋王朝疆土范围之内,就不会有人会找他的麻烦,哪怕是玉鼎洲的三教祖庭,也不会难为他!

魏弗折好信封,深吸一口气,笑意浮现,“在溪她在京城,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打算了。”

魏家上下满脸疑惑,唯有魏弗笑而不语。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写下这封信的人,应该是大晋的某位皇子。

魏弗倒也不希望现在魏在溪和这位皇子关系走得太近,换庸俗点的说法,就是过早爬上对方的床头,毕竟现在一切还未成定数,夺嫡的大戏码还在后头,下注太早,反而得不偿失,想必身在京城的魏在溪也明白这个道理。让魏家欣慰的是,魏在溪在这几年没有白白消磨时间,而是开始接近接触权贵人物。

在得知魏杯即将回来之后,魏家上下都在暗中准备。

魏家祖宅里,还留有当年魏杯生活的房间,不过早已经破败不堪,魏弗打算这几日修缮一下,也好让老祖宗对魏家留下些许好印象。

毕竟,这位老祖宗已有两百年没回来过了……

魏弗甚至都没办法去想象,一个两百多岁的老人,到底该是什么模样,魏弗本身不过才活了七十多岁,就已经老态龙钟了,那要是换做魏杯……也许比起自己更加苍老?

一阵风吹来,房门敞开。

魏弗喉咙滚动,话还没说出口,便发现身旁的椅子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位中年男人。

后者端坐在椅子上,气势比起魏弗要强太多。

“老……老祖宗?”

魏弗慌张起来。

魏家众人的眼神,才纷纷注意到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却没有一人敢出声。

中年男人漫不经心扫了一眼,随后兴致阑珊,闭目养神。

魏家上下,大气不敢出。

魏弗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没回应反而就是最好的回答。

于是,他从位置上站起来,和老祖宗并肩而坐,他魏弗还没那个资格。

门外,魏莒喘着大气,冒雨狂奔进来。

一进门,还没站稳,然后就见到了先他一步而来的,已经落座在首位的魏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咣叽一声,倒头就拜。

刚才还蹲在墙头上插科打诨的中年人,当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反而让魏莒心头发怵,兴许是这个家伙换了一身彪炳气焰的原因,连目光都刺眼,总之让魏莒很不舒服。

年轻的老祖宗,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跑得还挺快。”魏杯嗤笑一声,然后视线悬停在魏弗身上,蹙眉道,“魏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连个像样的苗子都找不出来,要不是这次必须回来,我都懒得认祖归宗进这个家门。”

魏莒的天赋,魏杯一眼就能看出深浅,有些许天赋,但也仅此而已,远衬不上‘武胎’这两个字,一辈子能结丹就算是祖坟冒青烟,至于斩道就很费劲。魏杯发而好奇了起来,大晋朝廷在写给自己的那封传信里,没少夸赞魏莒的天赋,如今看来,应该是有人在刻意粉饰这一切。

魏家上下,一副聆听训话的姿态,气氛低沉压抑。

魏杯本就没什么耐心,毕竟眼前这些人和他隔了不知道多少代,早就过了‘隔代亲’的范畴,再者,当他亲眼见到魏家成了这幅落魄样子,反而莫名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态。

他起身走出房门,朝着魏家祠堂走去,身后的一群魏家人跟到了门口处,都在犹豫要不要和敢不敢在老祖宗面前撑伞这件事。

“淋点雨,死不了。”

魏杯嗤笑,回头道,“说不定淋淋雨,还能延年益寿,让你们多苟活个三年五载。”八壹中文網

魏家一群跟在老祖宗背后,被雨淋了一身,表情各异。

魏杯刻意放缓了脚步,身后不禁传出一阵倒抽冷气且压制不发的声音,听到声音后的魏杯,嘴角扯起几分弧度。

魏家祠堂不大,是最开始第一位剑修老祖的故居,除了少数几个大节之外,几乎不开门。

魏杯缓缓走了进去,没注意别的,仅仅只是看了魏家悬挂在上的族谱。

“在我魏杯之后,魏家只出一个在大晋朝廷当官的就让你们‘蓬荜生辉’了?还把那孙子的位置摆放在和我一样高的位置,你们不嫌弃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魏弗哭笑不得,但又不敢在老祖宗面前笑出来,只好一脸苦笑。

魏醇,三朝元老,有扶龙之功,百年前魏家能在京城扎根,他有不世之功,按理说将他放在和魏杯平起平坐的地位上,并无不妥之处,不过魏醇严格意义上来说,确实是算是魏杯的玄孙……

若是仅仅只论对家族的功绩来说,似乎魏醇要远在魏杯之上,可魏家上下都清楚,绝对不能这么论,真要扯起来的话,那么当初魏醇能在大晋京城扎稳根系,在历次朝野动荡之中都岿然不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大晋朝廷在忌惮这位兵家大能,哪怕他暂时无法回到玉鼎洲。

正因为魏杯的名气,魏家才能在风雨飘摇之中稳固到今日。

兵家大能意味着什么,他们暂时还没有衡量的标尺,但一个人的名气,能隔着两洲的广袤传回玉鼎洲,就足以说明很多!

“赶紧把这孙子从我旁边挪开。”

魏杯说完,也就没有继续待在祠堂的兴致。

等走出祠堂门,外面的一幕,反而让他勃然大怒起来。

仅仅是一时半刻的淋雨,就让魏家几十口人摆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甚至还有几人,已经晕倒在地上。

他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魏家会一致的认为魏莒是个不可多得‘武道奇才’,简直就是荒谬!

“老祖宗,要不要去老屋看一眼?”

魏弗屏气凝神,小心翼翼问道。

魏杯不耐烦道,“不去。”

魏弗点了点头,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其他魏家人先将不堪重负晕倒的抬回屋里。

魏杯走到前院的凉亭前,开门见山,“按理说我收弟子,根本不需要从魏家后人里面去挑选,一来魏家后人什么德行我心知肚明,送你们一句‘烂泥扶不上墙’都不为过,”他指了指魏莒,“二来,这个小子的天赋稀烂,放在外面,我根本瞧都不会瞧一眼,也不知道大晋朝廷里的人是没见识还是蠢,非得捧高他,说什么天纵奇才之姿,别以为我魏杯没见识过先天武胎和道胎,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话锋一转,“想让我把他带在身边,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绝不会收他当弟子,主要还是担心以后他出去丢脸。”

话糙理不糙。

只是少年的面色并不好看。

魏杯说这番话的时候,刻意留意了魏莒的神情。

少年冷笑回应,自尊心大为受伤。

魏杯呵呵一笑,也没有在意少年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等你有朝一日,走出这个小地方,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就会明白我今日所说的一切,并不是在打击你,而是在照顾你那点自尊心!”

“外面的世界,要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庞大且激烈,相信也有人和你说过大晋京城是什么景象吧,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大晋京城也远不如那般精彩!别以为别人捧臭脚,说你魏莒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你就真的是天才了,是不是没见到过那种生平第一次握剑,就已经铸身境圆满的先天剑胎,还有那种出第一拳就成就铸身的兵家武胎,况且三教之中还有先天道胎、读书种子、佛门慧根……这仅仅只是悟性而已,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天生和大道亲和的特殊体质,有人生而伴随祥瑞征兆,有人娘胎之中就伴随神兵利器,相比之下,你魏莒算什么?不过是祖上给你留下了一条奇特的血脉罢了,况且你这条血脉,还被这方天地所排斥所不容……”

“就凭这种条件,你拿什么和别人去争?好歹我魏杯当年,铸身境打得几乎完美无瑕,净若琉璃,才有资格在凤麟洲占据一席之地!”

魏莒的表情看不清楚。

魏杯呵呵冷笑,上前一步,抓住魏莒的肩头,将其生生拎起来。

“眼见成年错过了铸身最佳时期,根基却打得稀巴烂,若不是因为你常年爬墙头偷窥才无意中铸身,我看都懒得看你一眼,你以为我魏杯愿意把自己悟道多年的经篇传给你?外面多少天纵奇才求之不得拜我门下!”

注意力从少年身上转移,而是看向魏弗。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况且我是你们老祖宗。”

魏弗慌忙点头,“魏家全部家当本就是老祖宗的囊中之物,老祖宗想拿也理所应当的。”

只要魏杯愿意松口,将魏莒带离开此地,那么在魏弗看来,就是值得的。

“我只要院子后的那口井。”

魏弗神情愕然。

魏杯淡淡道,“我自然有办法将它搬走。”

魏弗点了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毕竟对方是魏家老祖宗,况且那口井放在魏家,也没什么大用处。

魏杯点了点头,“你们今晚就在外面淋雨。”

魏家上下,尽数愕然。

魏杯认真道,“是祖宗为你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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爝火燃回春浩浩,烘炉照破夜沉沉。

破晓时分,满是酒香味的房间里,少年用了一夜的时间,一笔一画将拓印下来的文字,大部分都补全了,不过还有一部分字,或因太残缺,亦或是他也犹豫不定,就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许仙将整理好的字,重新誊写在另外一张纸上,借着烛火认真端详。

开篇只有三个字——【铸身谱】

继续看下去,许仙犯了愁,廖廖数百文字,大部分字他都认识,可凑一块去,反而不知其意。

不过,许仙结合胖道人之前的种种说辞,大概也能推测出来,这篇铸身谱,应该是武祖遗留下来的铸身拳谱,即便不是武祖亲自撰写,也应该与其大有渊源!

许仙尝试着理解其中深意,但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比如里面提及铸身前的‘降服心猿’以及‘拴住意马’,以及铸身后的‘洗骨’还有‘伐髓’,他根本无从理解,最为重要的是,关键部分的文字缺失,才是重中之重。

少年叹息一声,将笔墨砚台以及青铜片都收拾起来藏在床头下。

走到院子,掀开水缸缝隙,看了一眼缸里的小蛇,还好没有逃出去。

随后又四下检查一番,门窗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这才回想起来,也该到了进山采集酿酒材料的日子里,不过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这个心情。

二月二就在眼前,届时,他要带着那条赤红小蛇前去商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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