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不爱跟别人聊天了,只想窝在某个偏僻的小角落里,安静的写东西。
不想说话的原因很简单,虽然我不是一个理想主义的乐天派,可当跟同样不是乐天派的人聊天时,会不禁感慨生活也就这样了。
但生活本不该是这样。
虽然最近实在没有让我感觉到快乐的事,我指当然不是哈哈呵呵一笑而过的快乐,而是从心底涌出来的“真开心啊”。
长大以后,连开心都变得奢侈起来。奇怪的是,我身边好像都是有钱人,他们总能随时随地哈哈大笑,出门时天晴,雨落时回家,被好运青睐着。我以前会嫉妒,但现在我都能想明白。
好运和开心都是一种天赋,但我天生运气差,只能打着自我这把雨伞走在阴晴不定的人生道路上。
时间越久,这把伞就锈的越厉害,以至于我变得,好像生来就是个面瘫。
no.135
我们宿舍在顶楼,微微低头就可以看到在宿舍楼群大门处屹立的两棵松树。
我站在走廊上,看着那两棵树发呆,仿佛时间也在那一刻跟着我的思绪而静止了。
我想起几年前的某个冬天,十一中教学楼前被砍掉的那两颗大松树。
不知不觉间,课本上坐飞行器当交通工具的年份就要到了,我已经忘了19年是哪一年的未来,而人人皆可在银河系漫游的2020年又在多远以后。
我们好像还在爱做梦的年纪,忽然间梦就醒了,但一切似乎并无改变。
没有飞行器,马路上的车依旧堵得水泄不通,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有我们长大了,那些关于这个年份的所有憧憬,都虚无得像句梦话。
2020,我一度以为它还在很远很远不会到来的未来。
“你快给我看看面试穿这身行不行啊?”杨晓慧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我微微转头,只见她把头发高高盘在脑门上,一身职业装乍一看像极了房产中介。
仔细看看……就是个房产中介。
陈思诚实地皱起眉头:“你还是退了这身去买那套偏休闲的吧。”
“唉,”杨晓慧痛苦的闭上眼:“那套衣服全身上下就一个缺点,太贵了。”
“贵不是它的缺点,”陈思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是你的缺点。”
“再说了,破费就破费吧,战争哪有不牺牲的,”说着她走到了我旁边,双手撑在半截墙上接着说:“你又要上清华揽月,又去北大摘星的,置办身好行头不亏。”
说完她小声问我:“你这段时间情绪不太对啊,怎么了?”
我摇摇头,继续盯着楼下的松树发呆,自言自语到:“你说,我们是不是到了干什么都会觉得自己很普通的年龄了?”
“不是啊,”陈思轻吁了一口气:“我们一直不都很普通吗,只是以前年少气高,不愿意承认而已。”
“其实我们读这么久的书,熬那么多夜,做那么多习题,顶着各种各样的压力,参加残酷的各种考试,然后实习,工作,加班,都是为了成为一个普通人。”
我收回目光,细细回想着她的话,转眼就看见还在镜子面前因为面试穿什么而焦躁不已的杨晓慧:“这么努力,这么辛苦,竟然是为了做一个普通人。”
就在我陷入对人生深沉的思考中时,陈思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同时也打断了杨晓慧准备用锃亮的水果刀割吊牌的动作。
“刘一驰又换女友了?”
小杨同学三步并一步的冲上来,手里的刀在光线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这等级直接没法跟潘宁比啊,”陈思说着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跟你倒是不相上下。”
“呵,苍天有眼,”杨晓慧一声冷哼:“让他年纪轻轻就瞎了。”
说完扬着脑袋走回了宿舍,比刘一驰这朵花插在她这坨牛粪上时还得意。
林依然回来的时候,杨晓慧正乐呵呵的煮泡面,嘴里哼着“我也不会难过,你不要小看我,有什么熬不过,大不了唱首歌……”这首歌她已经单曲循环了一下午,现在我和陈思都对刘惜君的声音有点怵头了。
“她怎么了?”林依然问:“这么开心?”
在“也比你好得多,我还是很快乐”的歌声中,杨晓慧回到:“刘一驰和潘宁分手了,新女友看上去……”八壹中文網
她似乎在脑海中检索着毕生所学的词汇去形容那个女生,最后只撇着嘴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唉,我现在才发现,以前觉得独一无二的事原来那么平淡无奇,那些我们觉得纯粹美好的其实也不过如此。”
“比如呢?”林依然问她。
“比如谈恋爱啊!”杨晓慧转过头:“对了,你刚去干嘛了?”
林依然嘿嘿一笑:“谈恋爱。”
“这不一周年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陈思眼疾手快的把杨晓慧手边的水果刀藏了起来。
林依然显然没在意,她从包里陆续的掏出各种小零食摆到桌子上,示意我们随便吃。
陈思见状忙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不用……”
我和杨晓慧闻声齐刷刷的把目光朝他射去,面露狠相,陈思硬生生把“了”字咽了回去,立马改口:“不用客气!”
杨晓慧也真的没有客气,二话不说上前先霸占了最贵的费列罗。
“然然,这么多年咱们不管什么是不是都不分你我?”她边吃边问。
林依然点点头。
“不管什么都是吗?”她再次确认。
林依然再次点点头。
“这我就放心了!”杨晓慧把她那小胖手挥的豪气万丈:“明天我约许学长出来玩玩你……”
不等她说完,我见机行事地把林依然手边的锅铲也藏了起来。
“马惟希也有男朋友呢,你怎么不找她?”林依然翻了个白眼。
“她?”杨晓慧看了我一眼,十分不屑:“异地恋不算,你看她这状态跟我俩单身的有区别吗?”
说完,林依然也朝我看来:“没……太大的区别。”
我默默地从陈思身后拿过水果刀,和锅铲一并放在了最显眼瞩目的地方。
“对,所以现在我也单身了。”
寝室刹那间死一样的沉寂。
我默默地上前,合上陈思能吞下一个拳头的下巴,又默默地弯腰把杨晓慧从嘴里掉到地上的费列罗捡起来,给她塞回了嘴里。
林依然看着我云淡风轻的做完这一系列举动,小心翼翼的探寻:“你……分手了?”
我点点头:“早分了,都快半年了。”
陈思欲言又止,就连杨晓慧那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都有些可爱,她们都怕一个不小心就踩在了gameover的死亡键上,反倒是我这个需要被安慰的人不甚在意,坦荡的从上次去学校找罗阳说起。
有时候我常觉得时间也有它的宽容,让我们可以在物是面前以旁观者的姿态平静的说着过去的人非。
每个人,总有能平静的回忆起过去的一天。
总有这么一天。
只是当我提到罗阳那个在寒风里陪我站了大半个小时的室友时,陈思猛地抬起头,吓了我一跳。
“唐一末?”
她的震惊程度甚至让我深觉罗阳的这个室友大有来头,只是……只是这种反应,似乎不太寻常。
陈思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举动过于激动,于是故作镇静地问:“他……还有说什么吗?”
镇静之下蠢蠢欲动的期待像要破茧而出,我还要说什么,话题却被杨晓慧无情打断了。
“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以前那么喜欢你,为什么突然就不爱了?”
我喉咙忽然变得很干涩。
林依然看了我一眼,说:“没有什么爱是突然不爱的,只是你突然知道而已。”
“也是,”她撇撇嘴,“就像我跟刘一驰,从他回我消息很慢那会儿就应该看出来人家不喜欢我。可笑我为了挣回面子也故意回的很慢,还以为跟他扯平了,其实他根本没有在意。”
是啊,我心想,不过是自己和自己的对抗赛。
“都知道是一厢情愿了还在一棵树上吊死。”林依然不咸不淡的说道。
杨晓慧脸上一红,像是想起了春宫图:“你又不是不知道刘一驰帅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我这不情不自禁吗。”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成年人的情感好像都可以归咎于这四个字,可在年少时,它有另一个名字叫心动。
林依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目光越过陈思和杨晓慧直直的朝我看来:“既然都单身了,就考虑下岳淼呗。”
“岳淼?”杨晓慧瞪大了眼睛:“他喜欢惟希?!”
陈思十分无语:“傻子都看的出来好吗。”
“我就没看出来啊!”她圆滚滚的眼珠子透露着求知的欲望,说的那叫一个大言不惭,全然没有在意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却看不出来的内在联系。
陈思哀其不幸的叹了口气,关切的拍了拍她:“我现在有点心疼刘一驰了。”
杨晓慧没心思跟她斗嘴,急切的好奇着她刚刚逮到的八卦:“什么时候的事啊!”
“人那秋波都暗送了好几波了,少说也得有个一年了吧?”林依然说。
“没想到啊!”杨晓慧感慨:“三水哥都那么喜欢你了,你真不考虑下?”
我笑了笑,那么喜欢。
还有谁会比十六七岁的罗阳更喜欢马惟希呢,没有人能做到了,就连罗阳自己也都做不到了。
“一把年纪了还看不明白呀,”我说:“不管跟谁在一起都是勉强。”
“是啊,”陈思点点头:“所以总人因为不想辜负曾经的真挚而不愿意勉强。”
如此说来,也许陈思也跟我一样吧。
以前总觉得自己最惨,可是相处越久越发觉,大家好像都有各自的遗憾,只是每个人在难过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整个世界最难过的人。
突然陈思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猛地一拍桌子:“但是!”我心脏连停了好几拍。
“痴迷于第一眼就留恋的事物,结果就是这把年纪除了勉强不是将就就剩凑合了。”她恨恨的说:“青春一场,啥也不剩。”
是啊,我强烈的应和着,人也没留住,色也没赚着,财也没捞下,没屁都没有。
面对青春潦草的散场,她也难过得一塌糊涂。
但对于不如傻子的杨晓慧,她傻得彻底,不但够不着我们的思想高度,反而傻乎乎的问:
“现在这个时代,哪有活着找不到的人,如果你们真的放不下初恋,就去找他呗,只要想找就一定能找到。”
这傻姑娘果然够傻,到现在还在给我加油鼓劲呢。
林依然无奈的笑了:“惟希跟你不一样。”她说:“你是想要的还想拥有,她是对拥有不了的已经释怀了。”
奇怪,我看向林依然,她怎么知道我已经不想去找罗阳了。
虽然我很想念他,可我一点也不想见他。
我已经不想带着曾经来见证现在所有的物非人非了,我也曾用所有能想到的理由说服自己,也许罗阳是因为心理落差太大所以才会在那所本不在他计划内的城市里迷失。
可是人变了就是变了,回不去也是真的回不去了。
他不再光芒四射,不再一片热诚。
我也慢慢开始接受,接受这个懦弱又虚伪的罗阳,接受自己卑微不计前嫌的喜欢。只是每当想起高中那个笑容纯粹的男孩,我都会泪流满面。
我真的,很想念他。
每个人都说人生路慢慢,总会有比他更好的人出现,可……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也许这句话没错,可不会再有谁会比高中那年的罗阳还要好了。
那年的罗阳站在班门口,他回头笑着对我说‘等下了晚自习,我们一起走’的模样,永远的留在了我心里,成了怎么也迈步过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