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结束的时候,一桌人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郭子睿连站都开始晃了还一口一个干拽着人家不松手,我和惟希走出酒店,天也已经黑透了。
我们走在路上散着周身的酒气,无意间路过一家西餐厅,脑海里遮挡住物是人非的大幕缓缓拉开,旧时光毫无保留的浮现在眼前,我仿佛看到了坐在餐厅里的少男和少女。
那天陈宏宇表白被拒,在他黯然神伤毫无食欲时,我拉过他面前的奶油意面吃的酣畅淋漓。
其实在知道他被拒绝的那一刻,我开心的差点没忍住放声大唱:北京金山上,光满照四方……
只是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又于心不忍,趁着下咽的空档安慰他:“你的紫霞仙子可能还在来的路上,你别被狐狸精迷了眼。”
不等我说完,他一筷子下来,半盘子的面都不见了踪影,他咂着嘴忧郁的说:“我的紫霞仙子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哪个野猴子迷了心了。”
我也咂咂嘴,继续和面前的意面奋战,不知怎么了,看着陈宏宇郁闷的样子,我就特别有食欲。
“喂!”
突然沉默许久的人猝不及防的开口,我差点呛死,刚想骂他,却听见他问:“以后,你会选择一个喜欢你的还是一个你喜欢的?”
“当然是我喜欢的。”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我就知道!”陈宏宇撇了撇嘴,向后靠着沙发。
我看着他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
“因为没人喜欢你。”
说完他眼疾手快的起身把我拍向他的手牢牢的攥在了手里,那个瞬间我一颗心险些蹦到桌上的残羹剩饭里,只见他忽地低下头撇了撇嘴:“太糙了……你这是女孩的手吗?”
“滚去结账!”
我一把抽回那只为九年义务教育鞠躬尽瘁的手,冲他吼道。
谁知陈宏宇一脸的不可思议:“凭什么是我!”
那语气,那表情,简直跟几秒钟前我说“你怎么知道”时一模一样。
其实他这个人啊,很有趣。
和他在一起的每次忍俊不禁,我都记在了日记里。
到家后,我翻着那本页脚都磨烂的破本子,记忆里的人就从里面跳了出来。
2013年10月19日
天气:晴,20c
陈宏宇每天都说自己很累,我不明白他天天不学无术有什么累的,谁知道他回答的义正言辞,说,老师一边收作业你一边抄作业试试看啊!
2014年1月7日
天气:小雪,3c
今天晚自习,陈宏宇问我,你冷吗?我点点头,当他伸手拉开他的羽绒服拉链时,我承认自己心动了,随着他拉拉链的动作,周围的暧昧气息骤然升温,直到——
直到他拉开了羽绒服,一边掀起他的毛衣,一边跟我说:“你看,今天我穿了个外套,毛衣,还有保暖内衣……”
说完,陈宏宇整理好衣服后裹紧了他的羽绒服,看着我问,你怎么穿这么少?
2015年2月18日
天气:晴,10c
今天陈宏宇被罚写检讨,我想起去年冬天的时候。
那天教室内外温差很大以至于窗上起了一层霜,他上课无聊,就开始擦窗户上的霜画小人玩,结果一不小心擦出了班主任的脸,接着一声“卧槽”后和张金杰确认了眼神,是来检查的人,结果就是他抽屉里的课外书和泡椒凤爪被当场缴获,被老师一并提着耳朵带走的还有趴在桌上叫魂的陈宏宇本人。
据当事人所述,他写检讨的本领也在那年冬天突飞猛进。
其实他这个人,也总让人心动。
2015年11月30日
天气:小雨,2c
语文课上我正打着盹,却成了课上被命运选中的人。
老师一声“程煜!”喊得我气血翻涌,“腾”的一下站起来,反应速度吓傻了刚要伸手拍醒我的陈宏宇。我甚至来不及思考只看了一眼题目,想都不想说选c。
张金杰问:“这题我刚讲过,你还选c?!还有谁选c!”
我一听,心想,完了,这次凉了。
当转头环顾四周,只有陈宏宇慢吞吞的站起来的那一刻我觉得他浑身发着光。
张金杰看了我们一眼,直接进入了下一题。我低头看着试卷,无意间扫到了陈宏宇的答案。
“你这不是选的b吗?”我问。
他瞥了我一眼,把脖子转的“咯咯”响:“我坐久了站起来歇歇。”
其实我知道以他的尿性,坐累了都是直接往课桌上一趴,生死难辨。
其实我知道我当下的欢喜都从眼里溢出来了。
但我只能装作不知道。
2016年1月2日
天气:晴,-5c
今天他心情不好,我干脆逃了晚自习,陪他一起出来看电影,偶然在同一场次里碰见了同校同学,我第一次贴在他耳边,问他:“哎你看那是王梓涵和孙源浩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说的面红心跳,目光顺着他的耳垂往下移……
陈宏宇的下颚线生的真好看。
“还真是……”他说。
那一刻,我私心里特别希望前面的两个人能回头看见我们,特别希望他们也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我们身上大量许久,就在我臆想连篇的时候,他忽然又凑过来:
“那个……你看那是咱班主任吗……”
“还……还真是。”
看到张金杰的那一刻我所有乱七八糟的怀春心事都被轰的一干二净,只觉得唐僧在妖精洞里看到孙悟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吧……八壹中文網
去留之间,难以抉择。
2016年3月29日
天气:阴,18c
午休醒来发现陈宏宇的衣服披在了我身上,我问他:“你衣服?”
看他的样子像是刚打完球,额间依稀残存着一层细汗:“哦,没地儿放了就披你身上了。”
“陈宏宇你是不是想泡我?”
“程煜,你天天顶个脑袋就是为了显高?”
“又想吵架了?”
“不吵,天天吵多没意思。”
2016年4月28日
天气:晴,23c
今天合唱比赛上台前,在候场厅里,我从镜子里看见领口不知怎么翻了起来,同时也看见陈宏宇他似乎是伸手帮我整理一下又意识到不合适,于是他拍了拍我,指着自己的领口,对我说:“程煜,注意下形象行不行?你挨我这么近丢的可是我的人。”
“就你脸大,嘁!”我翻了个白眼。
他说,我脸再大也经不起你这么丢啊。
我忽然就想起那句话。
如果我爱你而你也正巧爱我,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着替你拨一拨,但如果我爱你而你不巧的不爱我,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告诉你,你头发乱了哦。
陈宏宇这个笨蛋,他究竟知不知道我喜欢他!
那几年,我和喜欢的人共用一张课桌,中间虽然画着三八线但是胳膊与胳膊的距离也不过十厘米,轻轻一动就可以碰到,余光里也全是他。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试探过他的心意。
在我对感情还懵懵懂懂的时候,陈宏宇就已经开始从青铜向王者努力着。当高二下半学期他表白被汤亚丁拒绝的时候,我恨不能敲锣打鼓放鞭炮来庆祝这一天,可陈宏宇却蔫成了茄子。
我一直都记得那天下午,我们站在走廊上,任由天光洋洋洒洒,我眼里只有他。
“你真喜欢她?”我问。
那时已近黄昏,走廊上的光倾泻在他身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一直这样也很好。就这样,不深不浅的一束光,从他的双眼眸里射进了我心底,我好像看到了我和他的未来。
我听到他说:“真的喜欢。”
那不是我的光。
“程煜,”
陈宏宇突然认真起来,他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想不出这个问题背后的意思,当下只觉得呼吸一滞,心脏似乎要跳出来却又堵在嗓子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好在陈宏宇自顾自的说:“我想起一有意思的事儿。”
“前两天我妈突然问我同桌是男的女的,”他扭头看了我一眼:“还问‘你喜不喜欢你同桌’……”
半晌,我才反应过来我该说话了,于是扭头对上陈宏宇投来的目光,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睫毛那么长,我还看到他眼球里熬夜熬出的红血丝和在他眼睛里略有期待的自己,没有意识的开口:“你喜欢吗?”
男生的喉结滚了两下,忽而笑到:“小伙子,我喜欢女的。”
我也跟着笑了,破例没有抡拳头,只悄悄别过头去躲开了陈宏宇的目光,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期待什么,也不知道一瞬间的失落代表了什么。
那时候我只是靠着本能一味地躲避着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情愫,于是那年没搞清楚的莫名其妙,和那个人一起变成了心里永远的月光。
“那你……还打算继续追她吗?”
陈宏宇拧开可乐灌了几口,拍着我的肩膀说:“有些人,光是遇见就已经很赚了。”
我歪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生,天色渐暗,路灯微弱的光照在路两旁来来往往的人身上,有的赶着去打饭,有的在打闹,有的拿着扫帚做值日……
每次回忆起那天,所能想到的每个人,目光所及的每一处都像在发光。
是啊,有的人,光是遇见,就已经赚到了。
接着,他没控制住打了一个很长很响的嗝……把一旁经过的女孩吓了一跳,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下次选座位咱俩还坐一块呗!”我捂着肚子说。
他顺了顺气应道:“行啊。”
“还有,程煜!”
“今天的事你不许告诉别人!”
“嗯。”我抬头看着他,第一次没有唱反调,心情莫名的舒畅,对他说:“反正我也不喜欢你总去找汤亚丁。”
不知道是为陈宏宇仍旧保持着单身而开心还是因为和他之间有了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而开心,又或者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别的发展可能而窃喜,总之我下意识地边说着边拍着胸脯表明决心。
“别拍了。”他说,“胸本来就不大。”
我狠狠的踹了他一脚,一个没站稳晃了三晃,陈宏宇似乎想伸手拉起我,伸到半空像意识到什么,又不自然地收了回去任由我摔在地上。
“你干吗不喜欢我找汤亚丁?”他居高临下的问。
那时候的情谊,总是认定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别人不喜欢,自己会生闷气,别人喜欢,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说呢!”我板着脸站起来。
陈宏宇突然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脸震惊:“你不会是……”不等那句喜欢说出口,我提腿踹了过去:“做你的春秋大梦!”
他笑着躲开,往班里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这个世界最大的幸福。
那天,我一个人又在走廊里站了很久,我告诉自己,陈宏宇,如果有天你忘了我,我就一定也忘了你,这样即使谁都不记得谁了,也没什么关系。
现在想想,不出意外的话,他已经都忘了吧,如果毕业那天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那我还有些庆幸。
还好那天我画了淡淡的妆,涂了口红,想来应该是好看的样子。
那天我祝他一生平安,他嫌弃这句祝福俗套转而祝我福寿安康,我忍无可忍笑着打他,他也笑着躲开:
“哎哎!别动手,我还没说完呢!”
“祝程小姐平安喜乐,前程似锦。”
“那陈宏宇,我祝你一如既往的健康自由。”
“程煜,祝你幸福。”
“那必须的,这话也祝你。”
然后……
然后他就走了。
虽然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连散伙饭我都还没吃完,他就走了。
我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知道我应该留一留他,我也想问问他志愿报哪里,想跟他去同一所城市,可是所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在他提前离场后,我都赌气似的憋住了。
他走的那样干脆,我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难过。
那时候我们都太要强,不懂得一时的任性会让我们失去什么,那时候没有人在乎,总以为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相遇,可以浪费。
后来,我总会梦到那天零零散散的对话,偶尔也会梦见陈宏宇冲我挥挥手,转过身去,说的是再见。
而他永远都不知道,十八岁那年的夏天,说得出的是再见,说不出的是喜欢。
可这个混蛋,当初走了也没说一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