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回事?阮容感叹的瞬间,脚下用力,树枝能不断吗?那一瞬的错愕,谢奕的手臂力度已弱,阮容半蹲落地。谢奕回神后,抓着旁边的树枝,修长的身子在空中打了个弯,潇洒落地。
不理会谢奕的冷脸,阮容回瞪过去,面露薄怒:“阿容会些拳脚,谢大郎昨日理应现。”
谢奕本十分恼怒,但见她先气,不由好奇,开口反问:“那又如何?”
“时下已非春秋战国之际,男女授受不亲,礼也。”阮容正色争辩后,又补充道:“阿容为婢不足一载,十二年间所学之礼如此,还望谢大郎成全。”
阮容真的好气啊!昨日他抱着自己登楼,那是无心之举;之前抱她,那是救人急切。刚刚他捞自己上树的姿势,分明是理所当然!哪来的理所当然?自她记事时,阿爷都不曾有这样的亲昵之举!阿劲兄那么熟,他何曾动过自己一根指头?
谢奕哭笑不得,他没怪她不尊自己,她反责自己不知礼。是因为阿述昨日的妾室之言吗?谢奕猜测着,嘴上却道:“不计从前,而今是婢女,便是婢女。我若开口索要,钱家没有不放之理。”
“是么?”阮容冷哼,她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威胁!“中原士族不下百家,不说前十,前五十都找不到谢家吧?何况,就算蓝田侯世子开口,大娘子都不会轻易点头。”
自己还是很值钱的,开口之人一年的俸禄呢!蓝田侯世子开口,钱雅能按照蓝田侯的标准,降一半已是大度至极。阮容坏心地想着。
谢奕被人小瞧了!
怒,那是什么?他现在不怒,是失望。
送走王述,在北迎亭内休憩时,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对主仆竟然女扮男装,还带着面具出门!他没上前去认,只是想她们打算做什么。最先现黑衣人的,是他。但他距离她们尚有一段距离,朝这边赶来时,他的眼中就没有钱雅那辆马车,哪怕他们曾擦肩而过,哪怕他只要伸手,就可以制止住狂奔的马车,但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有一个念头:小丫头有危险!
他把她放心上,本以为她与众不同,结果,还是一样被利用!
真的,他不怒。他只是抓住小瞧他那人的下巴,慢慢往下,想结果了她。
“好疼,放手啊!”
因为太疼,因为对谢奕莫名的熟悉,阮容自然而然地用上了任性的命令口吻。然,这种语气落入谢奕耳中,那就是催命的符号,他加快右掌下滑度,同时恶狠狠道:“不准命令我!”
阮容下巴疼的冒汗,眼睛里自然沁了泪水。挣扎无益,她索性闭眸不言。
泪水在闭眸的刹那,滑落。
谢奕百味陈杂的心情,瞬间只剩一种:心疼。收回自己的右手,他再次声明:“不准命令我!”
阮容退后两步,把黑衣人的问题暂放一旁,思索起谢奕前后的改变。庶长子、胡人生母、侍卫若隐若现的不满,以及他突然出现的自卑……脑海中脉络清晰起来,阮容没好气道:“阿容刚才并无小瞧谢大郎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大娘子和阿容有过约定,简单来说,就是将阿容从钱家带走那人,须得四品以上官职,并拿出自己一年的俸禄方可。”
谢家不是名门,但眼下有三人为官,四上年俸为二千石,四下也有一千二,钱家大娘子,好大的胃口啊!
阮容见他神情略缓,再次声明:“阿容虽是婢女,却无攀龙附凤之心。是以,不合规矩之事,还望谢大郎避嫌。”
“我又没怎么你,干嘛这么小气?”
阮容不悦,十分不悦。如果钱雅在此,谢奕定然不会那么对她!世人眼中,她确实只是婢女而已,懒得多说,她只问了谢奕五个字:“君欲娶吾否?”
谢奕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只是个婢女!”
阮容冷哼,道:“身份如何不重要,士族不乏贵女入宫为夫人,民间亦有娶婢女为妻大妇之事。阿容志不在士族,宁死不为妾!”
谢奕神心俱震,这一瞬,他忆起钱举之言:“收了她,别想娶妻了。”
原来,这不是夸大之言,因为他听出阮容“宁死不为妾”的决心,而自己不可能娶她。漫说但谢家长辈不允,他未来岳家也不会答应。就算他们答应,为了自己的前程,他自己也不肯。
阮容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冷然道:“所以,请谢大郎不要随意欺辱阿容!阿容本想再送些杜康给谢大郎,现在,未免谢大郎会错意,没了!”
她的意思是,我们不可能,所以请你离我远点……尽管那是事实,谢奕依然很失落。只是,这种情绪他很习惯就是。好比,他刚喜欢了一把短剑,因为嫡出二弟喜欢,他只能说不喜;他想像二从兄那般,拜名仕温峤为师,对方却说只收一徒。当她听说温峤又收徒的那日,他对阿爷说:“阿奕不喜欢读书,想习武。”
自那之后,他只专注于习武。如今,小丫头不能得,那就当她不存在吧。现在,他只需要恢复冷然,退到三丈外,并说:“哼!你才几岁?想得到不少,不知羞!阿容,你说救命之恩,值杜康几何?”
这样就好,虽然,他心里还是不舒坦。
谢奕不舒坦,阮容更难受。值多少?这个问题问得相当好,她自嘲道:“阿容和去年不同,如今乃是有主的婢女。一文钱都不需要,只值一言,便可要了阿容的性命。”话虽如此,阮容知道自己还是值几个钱的,但那是在钱雅眼中。在谢家大郎、蓝田侯世子眼中,她最多值一言。
谢阮二人相隔一丈,各寻各自烦恼,相对无言,直到谢奕侍卫带回毫无伤的钱雅。阿明一见到谢奕,不顾地上尘埃,伏地跪拜,感恩戴德道:“多谢阿郎!若非阿郎,阿容性命不保,大娘子也不能保全。”
谢奕不居功,极其吝啬地吐了两个字:“赶巧。”话说的十分轻松,人却望着阮容不语,那意思很直白:看看人家怎么做的,再看看你。
阮容看在眼里,神情丝毫未变,唯一行动是,向钱雅汇报了刚才的事:“大娘子,因谢大郎救了阿容,他向阿容索要谢礼。”
谢奕不满地瞪着阮容,他那是索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