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6第七章
冷风自彼方咆哮而来,吹起一大蓬灰白的冰粒与雪沫。陈英华抹去风镜上的冰雪,看向前方那迎着风雪跋涉的高大背影,不由在团队频道重重叹了一口气。前方的人听见了,却不为所动。
陈英华又加大音量叹了一声,文森特终于偏头瞥了她一眼,开口道:“你既然选择跟过来,就不要抱怨。”
“我说话了吗?好好走你的路吧!”陈英华没好气地回道。不久之前,两支团队除领/袖以外的其他成员成功汇合,阿斯特罗宣布导航职责转由js接手,随后文森特联/系靳一梦,紧接着便发现后者失联。众所周知,角斗/士失联通常意味着问题严重,于是文森特决定去寻找靳一梦。当文森特下定决心要做某事时,这世上只有两个人或许能拦住他,其中一人是他要去寻找的失踪者,而另一人……
“你应该知道这种失联意味着什么吧?”——当时李/明夜是这样说的。
“知道。c阶以上空间隔断法术,超过c+阶则回归延迟30分钟以上,超过智能基因胎/盘的a阶,死亡后无法复活。”文森特回答,“你以前从不会这样啰嗦,路易斯。现在把遭天谴的该死方位给我,妈/的,你知道你想让我去。”
李/明夜沉默了片刻,终究没有再拦,因为确实如文森特所言,她也有与他一样的期待。令陈英华意外的是,堡垒的js在稍一犹豫之后也表示要跟他们一起走,当然这个不理智的决定遭到了堡垒上下,甚至包括李/明夜在内的一致反/对——“我很感激你,杰森。”她说,“但我们之中只有你与詹姆受过现代化军事作战训练,所以你是唯一能暂时代替詹姆的人,当他缺席时你必须补位。就当帮我一个忙吧,我们要去一个高科技文明战场,而迄今为止我只在电脑上扫过地雷。”于是js被说服了。
彼时的陈英华左右看了看,终究是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文森特。既然堡垒三人要去同阿斯特罗汇合,文森特若是孤身一人,怎么看都有种葫芦娃救爷爷的意思。诚然她可以选择跟着堡垒走,相信不论是李/明夜还是文森特都不会责怪她,但若是她真的这样做……一则这并非陈英华的作风,二则不论事后会不会有小鞋穿,这个团队她肯定是待不长了。
有没有事后还两说呢,陈英华在心里想。应该是有的,毕竟靳一梦现在还没死,这意味着他所处环境可能很糟糕,却并不算非常危险,甚至若是乐观点想,或许有转机也说不定。大概这才是李/明夜没有阻止文森特的真正原因,只是未知太多,风险太大,恐怕极少有傻/子愿意去冒这个险,即使是李/明夜,也不能强/迫别人当傻/子。
不过,最重要的是……“就我们现在这速度,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陈英华提出这一点。这也是她并不赞同去寻找靳一梦的重要原因。
“不一定。吉米既然到现在都没死,而且连一句话都没留,很有可能是被控/制了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一时半会肯定死不掉,支援就至关重要了。”
“也有可能是陷阱。”
“所以我们得小心一点。”
“如果真是陷阱——”
文森特打断她,“如果真是陷阱的话,这意味着海姆达尔在爆/炸中受到了损伤,暂时无法/像先前一样对我们进行饱和式的分散袭/击,只能将力量集中在几个关键点上。这是好事,我们这一路上会太平许多。”
“……这也未必吧。”陈英华忽然停住脚步。
远处飞旋急舞的风雪中,悄然显露/出一个庞然巨影。影影绰绰间,依稀可见有一半似人,手足宛然,另外半边却有异乎寻常的膨/胀,一嘟噜一嘟噜的也不知赘着些什么,远远看去,倒像是个人背着个大包裹。那身影朝着二人行来,步履看似蹒跚,一瘸一拐,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文森特想起靳一梦教过他肉/眼测距,遂依样画葫芦地伸出手指比了比,又默默低下头算了算,发现对方不止速度挺快,体格更是大概有三米高。此时他眼角余光瞥见陈英华的身影已然消失,显然进入了隐遁状态。他眯了眯眼,脚下停也不停地往旁里一折,紧接着便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也改变了方向,执着地向自己走来。
没有敌意,亦或是没有远程攻击能力?文森特感到一种奇异的危险在迫近,巨大的、冰冷的、强烈到无法抵御的危险。他感到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在疯狂的颤栗。他停下脚步,笑了。他甚至大声唱起了歌。
“冲破大风雪,我们坐在雪橇上——”
团队频道里响起一记巨大的咳嗽声。文森特笑容不变,歌声不停,用意念在团队频道里说:“这家伙是傻的。”
陈英华回得飞快:“我看你是傻的。”
“嘿宝贝,你长了眼睛,学着用用它。我冲着这家伙唱了首儿歌——好吧,就算它不知道这首大名鼎鼎的世界名歌,可但凡是个智慧生物,总会给我点反应不是吗?任何反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男人绝对是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因为正常人绝不可能一边用欢欣鼓舞的腔调唱着旋律欢快的圣诞儿歌,同时却又拥有如此冷静森然的意念。“但它连步子都没变一下。”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只海姆达尔捏坏了的土巨人?”陈英华给出了一个猜测,“等等,我能看清它了……哎呀我/操,这啥玩意。”
这是一只难以形容的怪物,它一半是人,体格魁梧高大,甚至披挂有锈蚀破败的甲胄,然而肌肉却是干瘪的,以至于半腐烂的皮肤像布口袋一样空荡荡地挂在骨骼上,另一半却扭曲畸变,令人作呕。它的左半边身/体充满了鼓囊囊的、膨/胀的、葡萄一样层层叠叠的紫黑色肉/团,肉/团上遍布着坚韧的疣疮与形如蜈蚣的血管,左臂——或者说曾经应该是左臂的肢/体——则异变成了一条粗/壮暴/涨的肉/柱。肉/柱末端分作五瓣,肉/瓣内部有丛生的利齿,开开合合,交交错错,嚓嚓作响。怪物的左腿形如螳螂刀足,异变的骨骼外裹有坚韧粗/壮的肌肉,末端则是惨白锐利的骨刃,行动时每一下都深深/插/入大地,直/插得冻土飞/溅,冰沫激扬,显露/出不可撼动的强大力量。
这怪物的头颅依稀是人,只是倘若以人为标准,那它想必已经死去很久了。那张低垂的、扭曲的、呆滞的、空虚的脸孔上,布满了细密的肉瘤状赘生物,就像苔藓侵蚀石墙一样。两颗暴突的浑浊眼珠吊在肉瘤之中,随着它的动作一荡一荡,吐出的舌/头亦是如此。那一截肥厚的紫黑色肉条已经有了异变的征兆,不仅有超乎常理的长度,更是在末端出现了不详的分岔。
它没有看向文森特,因为很显然它可以用于感知的人类器官都不再具有曾经的功能,但文森特依然感到了一种诡异的“被注视感”。那注视是无与伦比的专注,亦是无与伦比的饥/渴与疯狂,这一瞬间他想起自己在上古卷轴宇宙中第一次见到尸鬼的时刻……那空洞了数百年的眼眶里燃/烧着幽冥的蓝火,永无止境的贪婪与饥/渴。所有属于死者的界域都是寒冷的,正如此时的阿斯加德。
“躲起来,等待时机。”文森特的指令言简意赅。他仍旧扯着嗓子唱着他的圣诞歌,曲调甚至还颇为欢快。他眼眸微眯,视线牢牢锁住这只似人非/人的怪物,二者的距离不断拉近……他忽然又道:“它对你来说很危险,你可以跑。”
“少他/妈废话。”陈英华的回答更加言简意赅。
听闻此言,文森特大笑了起来。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发动“闪现”,整个人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以他如今的敏捷与力量,他的“闪现”自然不再是昔日水准,这一冲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就连陈英华那足以媲美高速摄像机的视力都只能捕捉到一片扭曲的残影。可是很显然,对于主宇宙的生物——或者非生物而言,这个速度并不太够。
只见那只怪物反应极快,毫不犹豫便举起畸形粗/壮的“左臂”,斜向下大力挥击。纯粹的力量,极致的速度,空气噼啪一声炸响,如有狂雷电火,眼看着就要命中……然而文森特忽然身形一矮,险险避了开去。
“闪现”时的速度已经是文森特在正常形态下的极限,因此这种电光火石之间的变招当然不可能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如果对方的实力与经验智慧相匹配,那它自然能看出文森特“闪现”发力时的重心改变与变向趋势,从而提早作出应对,然而正如文森特所言,这只是一具空有强大力量与杀/戮意念的恐怖躯壳而已。
——可是它的对手却不然。
——成百上千次战斗赋予文森特的并不仅仅是力量,还有丰富的经验、野兽的直觉与毒/辣的眼光。
比如,当文森特第一眼看到这只怪物的时候,便可以大致推测出那些恶心畸形的变异肢/体的攻击方式;又比如,根据那些饱满肉瘤的生长区域,推测出其挥舞“手臂”的常规弧度;再比如,自己该如何调整“闪现”的方向,“闪现”过去之后,又该如何躲避对方的可能攻击……
在文森特还不是角斗/士的时候,他就成百上千场地在拳击场上这样战斗过,在他成为角斗/士之后,他又像这样打了成百上千场。在一场战斗中,力量很重要,速度也很重要,但同样重要的还有其它许多,比如控/制重心、调整脚步、瞬间爆发、防守反击、随时变向……然而这其中最最重要的,却是身/体的协调。
此时此刻,这只怪物的身/体——那打出足以开山裂石之挥击却遗憾落空的身/体,当然是不可能协调的。
就在这一人一怪即将交错的刹那,文森特颈间的狼牙项链暴/涨出大片紫光,紧接着血一样的光华倏然亮起,仲裁者瞬间出鞘,目标是对方深/插/入地的螳螂左腿。只听一声怪异的闷响,似金戈似击革,文森特感到手上传来巨力,刀刃死死卡住,斩不下去亦拔不出来。这时他的角斗/士习惯发挥出了绝佳用处——他直接隐藏装备,整个人顺势滑开,正欲以手按地,借力转身……
“当心!”陈英华的尖/叫在团队频道里响起。
巨大的危险从身后传来。文森特的瞳孔骤然收缩,毫不犹豫便发动了护腕特效“万钧冲撞”,刹那间冲出去足足30米。然后他迅速转身,紧接着,他惊呆了……
——那只庞大怪物身上一嘟噜一嘟噜的肉瘤居然像花瓣一样层叠张/开,变成了一条条挥舞的、灵活的、沾满黑漆漆浓/稠粘/液的粗/壮触手。其末端更是异化出了似巨大化蚊子口器一样的怪异器官,乍一看是尖锐的一根,其实有数根分岔,有的如刀一样锋利,有的则内部中空,形如吸管。这些东西无比恶心又令人不寒而栗,不难想象出它们在战斗中能够起到的作用。
“我的老天。这只圣诞老人的口袋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呀?”文森特忍不住喃喃道。看到这一幕后,他自然知道自己刚才险些遭遇了什么……说句老实话,即使是他都感到有些恶心了。
漆黑诡异的粘/液滴落在地上,烧得滋滋作响,腾起阵阵黑烟。不过最大亦是最浓/稠的一滩却在怪物的脚下。文森特刚才那一刀,集神兵之锐、自身之力、闪现之势,又佐以无视防御的“凶狼之哮”特效(升级到了b-级别),即使是主宇宙世界的恐怖怪物,也不可能轻易接下。那螳螂刀足被切开足有五分,浓/稠如粥的漆黑粘/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然后犹如树脂般开始凝结……
优秀的自愈能力,文森特在刹那间作出判断,然后他就知道完蛋了。唯一利好的一点,是他发现对方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伤势,以至于在被砍了一个几乎扑地的踉跄之后,竟然是毫不犹豫地试图转身追逐,而且动作幅度极大,伤处那些树脂般的漆黑粘/液凝固又豁开……没有任何顾忌,亦没有任何理智,更没有任何智慧,只有纯粹的毁灭欲/望,毁灭别人或是自己。这家伙确实是傻的,现在文森特确认了这一点,而这就是转机所在。
己方二人都是近战,虽然具备一定的远程攻击能力——即仓库里藏有c级左右的无限弹匣枪/械以备不时之需,枪/械精通也通/过吃卷轴吃到了1、2级左右——但他们毕竟不是专职远程的角斗/士,那点远程攻击能力也就欺负欺负d级宇宙的小朋友,在本宇宙堪称变/态的难度系数之下,这点远程攻击力大概约等于没有。若是要近身作战,则势必要以伤换伤,而根据目前情况来看,跟这怪物以伤换伤是赔命买卖,他的命还得留着去救人,可不能丢在这里。既然该死的情况已经如此操/蛋了……
眼见那只怪物又追了过来,文森特当机立断,拔腿就跑。他在团队频道里吼道:“凯特,你会用炸/药吗?我是指团队仓库里的那一堆,c/4塑胶炸/药和雷/管引爆器。是时候放弃战利品了,让我们做个陷阱炸飞这傻/帽儿。boom!”
“我不太会用这东西。”陈英华非常干脆,“我现身尝试引开它,你来布置陷阱。你需要多久?”
“十分钟吧。你可以吗?这家伙跑挺快的。”文森特说道,“顺带一提,这次回去以后你最好找吉米补补课。为什么这世上竟然还有不会用炸/药的角斗/士?这玩意儿就连冈恩都会用。每一个角斗/士都该学会用c/4开牡蛎。”
“等我学会以后,第一个先把你舌/头炸了。”陈英华没好气地回道。她略一估算,很快给出答/案:“十分钟是吧?没问题。”她随即现身,毫不犹豫就冲那只怪物扫了一梭子弹。
诚然“c/4开牡蛎”纯粹是文森特在口嗨,因为就连靳一梦都不一定做得到(当然靳一梦也确实没试过就是了),但是文森特倒真的在十分钟内就连烧带炸地在万载冻土上制/造出了一个足以容纳那只怪物的深坑。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无须太多赘述。
根据怪物的生理结构来看,它那双畸形的腿脚或许走得很快,并且也十分稳当,堪称稳扎稳打,却并不具备太好的跳跃功能,这就导致它在被引入陷阱的短时间内——或许两秒,或许三秒——只能任人宰割,而丧/心/病/狂的文森特在陷阱里放了足足半公斤c/4与大瓶百事可乐那么大个的燃/烧/弹。当然这意味着想要在爆/炸之前成功跑路,他就必须同时用上“闪现”加“万钧冲撞”……不过这很值得。
巨大的轰鸣骤然炸响。
冻土纷扬,焰团四溅,炽/热的火焰与滚滚的黑烟腾空而起,构成一个炫目的小型蘑菇云。文森特被气浪掀了一个跟头,因氧气剧烈反应的缘故他感到些微窒/息,一些流窜的焰团扑到了他的衣服上——不过他所受到的伤害也仅限于此,发生于地/下的爆/炸无法撼动他历经百战的强悍肉/体。他就地打了个滚,扑灭身上的火焰。
斗兽场击杀提示在文森特耳边响起,他站起身欣赏自己的杰作。“噢,美丽的女士,我很荣幸能向你献上这场漂亮的烟火表演。”他张/开手臂,语气陶醉,“吉米总是喜欢在战场上玩一些可爱的爆/炸小把戏,现在我开始有些理解他了……唉,这世上谁能拒绝一场性/感火/辣的爆/炸呢?”
陈英华如鬼魅般骤然出现,“昂贵的表演。”她评价道。炸/药与燃/烧/弹若非历练补给(基本都是非法则化物品),便是资源点产出,而后者的价/格可想而知。
“比命便宜。”文森特笑了。
“这倒也是。”陈英华承认。她耸耸肩,“我就是小气吧啦的,没你们那么能造……谁让我没发过战争财呢?”
狂风大作,焰气团散得很快。文森特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几眼,低头看表校准方位,“战争无处不在,亲爱的。人从出生之前就已经在一场战争里面了,而这其中比较倒霉的那一部分,比如我们这类人,就连他/妈/的死后都无法逃脱……”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忽然间他停住脚步,亦停下说话,瞳孔收缩如针。
远处的风雪激烈依旧,天地间好似一块灰蒙蒙的巨大幕布,旷远、亘古而又空茫。此时幕布上逐渐浮出数个影影绰绰的影像。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距离,不同的形态。畸形的圣诞老人,扛着章鱼的蜘蛛,顶着蜘蛛的章鱼,以及一些单凭轮廓根本难以想象与形容的庞大形体。这些影子姿态各异,仅凭形体无法判定是否与先前的怪物同属一种生物,但它们有两个共同点——其一,它们都足够的危险,以至于当他看见它们时,他的心灵就开始战栗。其二,它们为他们而来,这一点无需置疑。
“……就连他/妈/的死后都无法逃脱。”文森特低声重复了一遍,几乎不可抑制地,他突然就狂笑起来。如同雷电劈/开久蓄的积云,已经很久很久不曾燃/烧的火焰再一次在他眼中腾起,“但我又何必逃?这世上很少人能像我一样,逃离死之空虚,尽享生之快乐——”
“难道你想说你活腻味了?”陈英华打断他,她的声音难得有些紧张,“别闹了,文森特。我知道你会骑飞/天扫帚——”
“团队仓库里一共有四把飞/天扫帚,你想用就用吧,只不过我不建议你使用它们,这儿风太大,能把你吹到西伯利亚去。另外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了,这些鬼东西没一个会飞,我不知道原因,可能会飞的更厉害也更稀少,也可能会飞的都死了。相信你的腿,亲爱的,它们那么漂亮,肯定能派上用场。”文森特笑着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有一段一直被和谐,反正就是文森特狼兽变身了)
陈英华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挥开。那只手已经变得异常可怕,单是手掌便比常人头颅还要大上两圈,五指极长,关节粗/大有力,每一根指甲都像一把锋利尖锐的匕/首。这样强悍绝伦的肉/体……被这样的肢/体所攻击,钢铁也会像薄纸般脆弱。
“别碰我!”他在团队频道里的声音喑哑低沉,充满咬牙切齿的隐忍与挣扎,像是即将不堪重负,只差最后一片羽毛的飘落。他盯住陈英华,眼眸半是冷酷坚/硬的深灰,半是嗜血暴/虐的赤红,他闭了闭眼,又用/力睁开,哑声道:“离开这里,找到詹姆……嗯,记得先揍他一顿,再帮他离开。”
陈英华没有犹豫,“好。”她足尖一点,整个人飘然荡出十余米。作为新加入的队友,她仅能粗略知道文森特的狼族始祖变身乃是a+级血统能力,但她对狼兽非常熟悉,自然明白自己离对方越远越好。碍于团队关系,他无法对她造成有效伤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攻击她……而此时他绝不应该将体力浪费在她身上。
陈英华旋身一转,整个人顿时如同溶化一样没入了空气里,只是在遁走之前,她还是忍不住看了文森特一眼。后者此时已经完全是狼兽的形态,其体格之庞大凶猛,气势之强横霸道,连狂风都在他面前屏息。这样的文森特不仅不逊色于刚才那只怪物,甚至是犹有过之,a+级血统能力之强悍可见一斑……但陈英华的眼神却颇为复杂,她知道这是目前的文森特决计不可能驾驭的力量。一旦染指这样的力量,势必要付出某些代价,有时代价甚至会比干脆利落的死亡更加沉重。
就像过去的威廉·柯文纳斯。
虽然明知对方的作为并非为了自己,但陈英华依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悸/动。这并不是因为她心软,而是……这种情谊在冷酷的斗兽场里实在是太罕见了。
陈英华跟文森特其实并不太熟,只不过后者相当出名,她自然听说过他,通/过一些血/淋/淋的残/暴传闻。刽/子/手,屠/夫,疯/狗,这就是文森特的所有暴/力标签,此时此刻,那些鲜血淋漓的标签逐一脱落,走出了一个真/实的、鲜活的人。他有点话痨,说话很漂亮,有时很轻浮,唱歌超级难听。他行/事偶尔疯癫,打起架来非常聪明,对敌人极为冷酷,享受战斗和杀/戮,但对自己人颇为照顾。他有一个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的朋友,那个人叫靳一梦。
“靳一梦……”陈英华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跟这个名字的主人更加不熟,只是身为昔日黑夜宇宙中的狼族阵营角斗/士,着实是久闻对方不败之名,除此之外并无太多真正的了解。她叹了口气,“希望你值得。”遂不再耽搁,迅速辨明方位,隐匿气息身形,点足纵掠而去。
陈英华的轻身功夫乃是看家本事,行动自然极为迅捷,翱翔如游龙之姿,飘渺如孤鸿之影。若是她全心全意地隐匿行藏,纵使敌人高她一阶,若无神通妙/目亦是绝不可能发现她的踪迹,但是考虑到眼前的宇宙难度颇为变/态,她实在不敢太过自信。在略一犹豫之后,她还是在地上摄了一块方才被文森特所设陷阱炸碎崩出的漆黑血肉。事实证明这一举动极有必要。在她接近前方那只形如庞大蠕虫之怪物大约五十余米时,原本完完全全被文森特所吸引的怪物忽而微微一抖,似有所觉……
虚空中,仿佛有一双冷酷无情的巨眼看了过来。原本平稳如静水的心灵世界波澜骤起,陈英华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恐怖之感,犹如目睹一座山峰即将压落。她眼眸一沉,将真气逼入手中那冻得梆硬的漆黑血肉,催发出蓬勃混乱的毁灭气息。那怪物愣了一下,圆/滚滚的脑袋——或者说应该是脑袋的肢/体,值得一提的是,足有三个——往她所在的方向探了探,显露/出非常疑惑的样子……若非那三个脑袋着实是丑恶狰狞,皆是生有巨口,内中利齿层叠交错,獠牙参差森然,这举动倒还显得有几分憨笨可爱。
接着只听文森特那边又传来一声咆哮,血煞暴/虐之气直冲云霄,那怪物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奋力地朝着文森特蠕/动了起来,很显然它那三个脑袋加起来都无法同时装下两件事。陈英华感到重压全消,顿时在心里松了口气。方才交锋只是刹那的事,她连停都没停,继续朝前方掠去。
虽然这只怪物乍一看行动颇为迟缓,且文森特那里应该极为危险,但陈英华仍是没有现身攻击将怪物引开,以减轻文森特的压力。诚然刚才的文森特确实让她颇为感动,但在她心里,此时的文森特已经约等于是个死人,只等死后回归斗兽场,而她对这只怪物并不了解,不知道对方有何种手段。若是轻举妄动横生枝节,以至于悲催翻车,不仅将自己额外搭进去,占满复活道具之名额,更是决计无法完成文森特以性命所交托之事,万一到时候靳一梦再死了……届时情况之悲催,又何止是超级加倍所能形容?
出于好意却造成恶/果,这种事陈英华见多了,是以她虽是不自觉动念想要帮助文森特,却连半丝思量都没有,便直截了当地决定放弃。这就是历经风雨的老/江湖才有的决断。
身后喧嚣滔天,大地/震颤,陈英华离得虽已颇远,却仍然能感觉到一股股山呼海啸般狂/暴的动/荡与重压。她摇了摇头,不再顾念文森特,转而催动真气,将掌中血肉的气息持续催发,以覆盖自身,接着向靳一梦所在方位全速掠去。
行不多时,陈英华心头忽然一动,如同被芒针轻轻扎了一下。作为刺客类角斗/士,陈英华的感知属性在同阶中亦属佼佼者,恰是金风未动,蝉已先觉。
危险!
一道炽亮光芒当空掼下,迅若流星,疾逾闪电。
——来自天上!
——能看破我!
——来自天上……
陈英华的眸光在刹那间沉凝如铁。她的身影有瞬间的虚幻荡漾,似乎就要彻底融化进虚空里,但这融化之势旋即止住,只是使她的身影略有淡薄而已。她足尖一点地面,竭力往旁里一折,却也难以彻底避开那道光芒。顷刻之间,那道光芒透肩而过,直轰入地,激起暴雷般的巨响与滚滚土浪。她整个人顿时被冲击波拍了出去,鲜血狂喷,远远落地,勉强挣扎几下,便再不动弹了。
两道阴影当空覆落。那是两匹体格俊美苗条,肋生双翼、毛色棕黑斑斓的天马,于狂风中翩然落地,竟如丝绸一样顺滑,那些紊乱激烈的气流驯顺地绕开了它们,如同奴仆遇到主人。两名猎装青年从马上跃下,奔向陈英华倒地的躯体。待看清之后,其中一人脸色陡变。
另一人神色亦有变化,却仅是些微懊恼,“唉,竟然真的是异界之人!我感觉到的明明是一个毁灭者。”他站起身,凝目向文森特所在方向看去,目光幽远深邃,似能穿透无穷风雪看见极远之处,“另一个异界之人的气息也消失了……霍拉斯,看来咱们这次得无功而返了。我们赶紧离开吧,不然那些毁灭者肯定要像吸血虻一样纠缠过来,我可不想染上瘟/疫。”他已经准备上马了。
“这个似乎还有一丝活意。”霍拉斯说道。他朝着陈英华走去。
另一人急忙拦住他,“你疯了吗?这个异界之人身上毁灭者的气息这么浓郁,肯定跟那些怪物交战过,一旦她有受伤,势必要染上瘟/疫,最后变成毁灭者!你带她回去,你想毁了阿斯加德?”
“异界之人跟我们体质不同,不会染上瘟/疫。”霍拉斯解释道,“艾伦,我不知道伊薇特大人是怎么同你说的,但我接到的命令中有一句话——如果发现一名异界女性,务必安全带回。”他将陈英华软绵绵的躯体抱了起来。
艾伦明显错愕,接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咕:“既然是命令,那你就照做吧。真不知道长老们突然要找异界之人做什么?这几十年间,异界之人来了四五趟,逗得毁灭者满地乱窜,我们都从来没理过他们……难道是看中了异界之人不会染上瘟/疫的基因,打算留下做孕母不成?”
“应该不是,百年/前的那名异界之人已经告诉我们异界之人不具备繁殖能力。”霍拉斯略一停顿,“只不过那是一名男性,这是一名女性,或许……咦?”
刹那之间,肘腋之变。原本被他抱在怀中,肌肉松/弛、气血停滞、心跳与呼吸皆近乎于无的女子陡然间活了过来,气息蓬勃攀升,没有半点衰意。眼前虚影一晃,他下意识想震臂将人抖开,却已迟了!
——阿斯加德遗民体质极强,实力霸道,但由于惧怕染上“瘟/疫”,化为毁灭者之故,他们面对敌人(通常是毁灭者)时,基本都是仗着法术之精、器械之利、天马之速,务求将战斗控/制在远距离解决,这也就造成了如今阿斯加德遗民军人的一个缺陷,就是他们的近身作战实在不是很会打。诚然他们亦有格斗训练科目,可问题是他们练的是套路,打的亦是套路,这辈子所打过的实战通通都是套路。套路再如何精妙,终归是死的,练套路的人,如何能跟斗兽场大名鼎鼎的近战大家冷泉英子相提并论?要知道后者可是暗/杀干掉高阶首领纳吉·克雷文的士兵阶狠角色,仅仅是进入斗兽场以来所刺杀的人,说不定都比他们毕生面对的敌人都多!
——更何况,距离又是如此之近!
霍拉斯只略微一懵,应变不及,陈英华已经如游鱼般滑/到他身后,整个人攀在他身上。艾伦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又马上僵住了——陈英华没有拔/出武/器,她将手扣在了霍拉斯的脖子上。然而那只手有宽大的手掌、粗/大的关节、漆黑柔顺的毛发、长而有力的手指与尖锐如钩的指甲。
局部区域狼化!
狼族血统是陈英华得自黑夜传说宇宙的血统能力,作为狼族阵营□□勋卓著、举足轻重的一员,获得这一能力并不困难。只是与文森特不同,她的血统能力并非来自于狼兽,而是来自于狼人——并且还是狼人中最初亦是最为强大的那一个。不过以上情况对于这两名阿斯加德遗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陈英华方才用来抓握“毁灭者”肉块的手,满是腥臭粘/稠的浊液。
锋锐不逊兵刃的利爪深深陷入男子坚韧的肌肤,只再加一分力便要见血。陈英华微微眯起眼,冷亮如秋水的眸子从霍拉斯肩上看了出去,“小子……”她嗓音略哑。龟息之诀虽然是武侠类宇宙中比较烂大街的能力,但每一个用过它的人都会告诉其他人,那种冬眠后突然醒来并立即进行高强度运/动的滋味很不好受,“你刚才打得我很痛啊。”
“对,对不起?”艾伦也懵了,竟下意识道了个歉,接着他立刻反应了过来,“你快放了霍拉斯!”
霍拉斯也急促说道:“很抱歉我的同伴攻击了你,但他刚才将你当成了毁灭者。这是一场误会,我们对你没有恶意!”
“哦,误会。”陈英华冷笑,“仅仅是误会就想要我的命,没有误会,就想把我带回去做……孕母?”她的冷笑像一把刀,声调森冷,满是杀机。
艾伦眨了眨眼,看起来竟然有些疑惑,似乎并不能理解陈英华陡然生出的杀意。倒是霍拉斯用竭力保持冷静的语气开口了:“我并不知道长老为什么要让我们寻找异界之人,并将异界之人带回,但下达的命令中有提及我们需得尽可能保/障异界之人的安全。你们之中已经有一人被约恩长老请回阿斯加德做客,使他远离这片充斥着毁灭者的冰冷旷野……我们对你们真的没有恶意。”
陈英华听闻此言,眼神微微一动。艾伦却好像突然悟了,着急忙慌地嚷嚷,“对啊,我们是真的不知道长老要找你们干什么,我们都是听命行/事!反正我们真的对你没有恶意,你要不信,我帮你问问……”他说着就抬起手,另一只手则想要伸向手上的手环。
“停手!你要再动一下,你同伴就要惨死在这里。”陈英华赶紧一声断喝,后者竟然真不敢再动了。陈英华的嘴角微微一抽。鉴于方才这二人表现出了信息隔离的情况,她猜测二人各有从属,应该是属于两股不同的土著势力,因此见艾伦意图联络他人,她瞬间以为对方是想借刀杀/人,若是果真如此,那还真有点难办……结果竟然不是。
不过短短几句话,陈英华已经看出这两个阿斯加德人很显然严重缺乏与人斗的经验,稚/嫩得连只听过几段评书就初入江湖的菜鸟都不如,只不过其中一个似乎还有提升智商的余地,至于另一个,则完完全全是个不可救药的憨批。从理论上来说,撞大运遇上俩菜鸟,陈英华当然是应该庆幸的,但从实际上来说,她刚才竟差点被这么个憨子一招盖死……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陈英华略一沉吟,“你刚才提及命令中有一句‘如果发现一名异界女性,务必安全带回’……”她的手掌紧了紧,“可是原话?”
霍拉斯有些莫名,“是。”
“你们长老对你说的?”
“我所接到的命令由约恩长老的侍卫长哈根先生传达。”
“命令中是否有详细提及其他人?”
霍拉斯回忆了一下,“没有。”
陈英华忽然笑了,但她的手并没有松开,“我可以跟你们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她略一停顿,“跟我一起骑上这两匹长了翅膀的马,去救一个人。”
“什么人?”艾伦精神一振。又要找到一名异界之人了吗?
“你是想救方才在附近的另一名异界之人吧?”霍拉斯反应极快,“可是那里只有毁灭者的气息……我想他已经死了。”
陈英华有角斗/士通讯系统,自然能确切地知道文森特的死活,“现在还没有,只不过若是再耽搁一会儿,恐怕就得两说了。”她的手掌微微一紧,轻笑道:“所以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呢?”
两名阿斯加德遗民面面相觑了片刻,很显然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个馊主意,却还是只能无可奈何地上马。“好吧,女士。”艾伦嘟囔了一句,“虽然是白费功夫……唉,现在您说了算。”
“对了,救人只需要动手,你们的嘴也别闲着,给我讲讲那个百年/前的异界之人。”陈英华微微一笑,“我以前最喜欢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