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7第十六章
靳一梦说自己要去地狱之门,这很显然并不是在打嘴炮,而是他真的有这个打算。实际上,从他登陆潘多拉之后,他就很明白:在他们的角度,想要使共/和国出兵潘多拉,恐怕只有两种方法。
第一,他找到杰克·萨利,后者以星球合法政/府的身份向共/和国求助,加入共/和国,以享有共/和国的保护。不过说句老实话,这个方法的成功率其实不是很高,连夜绣红旗这种行为是否会被接受,并不取决于绣红旗一方能把红旗绣得多漂亮,而是取决于他们的价值。潘多拉星球远在共/和国势力范围之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超导矿石,这玩意儿虽然很重要而且真的很贵,却也没有重要到独一无二的程度。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在被独/立联/邦殴/打”也能算得上是一种资本,不过这种资本跟打仗要付出的真金白银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说白了,并不是什么鸡毛蒜皮都能上得了银河共/和国议会厅的。昔日的纳布星被贸易联/盟所封/锁之所以能够震动朝野,是因为这颗星球的政/府是共/和国/民/主标杆之一、是科洛桑老牌殖民地之一、是许多大人物与大企业的起源之地……纳布星之所以引起重视,并不是因为它遭到了贸易联/盟的封/锁,而是因为它是纳布。
换作潘多拉星球,按照常规流程来说,应该是共/和国十分看重潘多拉的资源,接到请求后出兵,赶跑贸易联/盟,然后伙同潘多拉政/府大肆炒作贸易联/盟如何如何横行霸道,己方又是如何如何正义凛然,接着通/过种种运作将这种行为包装成一个政/治正确的标杆,使得军方能更加顺理成章地向议会开口要钱、使得共/和国成员坚定与独/立联/邦作战的决心、使得摇摆不定的中立星域在战争中更加倾向于共/和国、使得民间对分离运/动更加深觉痛恶……这才是“潘多拉星球正在被贸易联/盟侵略”这一资本的正确运作方式,是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朋友一词过于珍贵,敌人的敌人未必一定是朋友,有可能还是敌人,也有很大可能是路人。
——当第一种方式成功几率不大、且过程难以把控时,靳一梦的目光很自然便投向了第二种。
很简单的道理,共/和国打仗要成本要回报,贸易联/盟难道就不用么?更何况贸易联/盟全是商人,政/客还有可能出于政/治考量做一些不赚/钱的决策去拉拉选票哄哄民众,但这在商人身上,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出现在潘多拉星球上的军/队是贸易联/盟直属军/队,而贸易联/盟是独/立联/邦的重要成员之一,他们不白嫖独/立联/邦其他成员的军/队就不错了,竟然还劳心劳力地亲自打地盘?这颗星球一定能让他们赚大钱。
或许不止赚/钱而已。靳一梦总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对方派来两艘巡洋舰,并不是因为只愿意负担两艘巡洋舰的成本,而是因为……对于尚且原始蒙昧的潘多拉星球而言,这已经是绝对饱和的战力碾压,如果潘多拉星球再能打一些,贸易联/盟也不是不可能派来三艘。目前正在打仗,贸易联/盟的侵略绝不会是独/立事/件,而是得到了独/立联/邦其他成员的支持。
这颗星球上有能够撬动独/立联/邦这一庞然大物的利益点,但共/和国并没有找到。共/和国和独/立联/邦在各方面都差不多是半斤八两,能打动独/立联/邦的利益,应该同样能够打动共/和国,可那究竟是什么?显然并不仅仅是超导矿石。共/和国知道超导矿石的存在,甚至连大致储量都清楚得很,可是他们派来的既不是巡洋舰也不是歼星舰,而是一个考察团。
问题的答/案正在地狱之门。这庞大宏伟的基/地即使在太空中都清晰可见,一个又一个漏斗形的广阔矿坑深入大地,坑中有一圈又一圈的挖掘轨迹,矿坑犹如危险深邃的漩涡,拱卫着中间大片大片科洛桑风格的现代化建筑。矿坑区域外围搭建有高大的围墙,每隔一段距离,这些围墙上便伸出塔楼,安置有机/枪大炮等自动化武/器。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武/器已经有些年头了,它们来自斯塔达夫卡奥斯,主要用处是抵御此地不甚友好的野生动物,到了几年后的今天,已经不能指望它们还能发挥出作用。实际上,正如靳一梦所料,植物彻底占据了围墙与外侧矿坑,潘多拉缤纷夺目的艳彩正在逐渐往内部侵袭,许多矿坑里已经看不见单调的泥土颜色。
在广阔到一眼望不到头的矿场之后,才是真正的地狱之门基/地,那钢铁、玻璃钢、水泥与混凝土组成的庞大怪物。此时此刻,时过境迁,不论是连绵蜿蜒的厂房仓库,还是修/长挺拔的高塔楼屋,甚至是综合性体育场般恢宏气派、充满科洛桑式简洁美/感的基/地主行政楼,通通变作了靳一梦院子中的篱笆爬藤架。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异星植物——似乎大多来自昔日的基/地绿化工程——以一种报复般的热情吞噬了所有的建筑物,唯有广/场与机场似乎暂时未露下风。这时那平坦宽阔的机场上,正十分勉强地悬浮着一架钢铁城堡般的宇宙甜甜圈,战斗机器人来来往往,无人机扫描巡逻,繁忙却井然有序地清扫着主楼的植物。
矿区之外,某棵巨树的枝头,靳一梦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有些麻烦,不过还是比我想得要好一点。”他口/中喃喃道。
冈恩沉默着没有说话。那该死的宇宙甜甜圈距离他们足有30多公里,远远超出肉/眼观测与战术终端的扫描范围。靳一梦试着放大了一下视角,发现以如今的链接水平,只能给他放大10倍,等于他得用肉/眼看出去3公里,当然严格说来他也不是不能看,只是分辨率比较一般,看不太清细节。面对这个情况,他果断掏出从寒隼团那里敲来的望远镜,二话不说就调了个最高的30倍。在高倍镜头的辅助之下,冈恩依然看得模模糊糊云山雾罩,但靳一梦却能数清战斗机器人外壳上有几多刮擦划痕。
看来这神奇的“科技”也不是万能的,冈恩心想。“您有计划了么?”他问道。
“有了。”靳一梦的回答很干脆,“我隐身冲过去,直接进他们战舰,东躲西/藏翻箱倒柜,等个技能cd,cd完了再隐身出来。”
冈恩顿时呛了一下。
靳一梦撇撇嘴,他当然知道这个计划恐怕连文森特都会觉得不靠谱,但就现在这坑爹状况,他着实也没有什么更靠谱的方法。
首先,这帮贸易联/盟的家伙是机器人,它们是不需要休息的,更加不懂得偷懒摸鱼,就算一波机器人要充电加油,另一波也会补充上工位,中间没有任何空隙,非常的爱岗敬业。其次,这帮机器人是军/队,它们搞出的营地是完全的现代化军事营地,素质水平还很高,那飞来飞去这里扫扫那里探探的无人机和单兵空中作战平台非常的令人恶心,地形还极端不适合摸哨偷袭,天上更是有战斗机在巡逻。最后,那些无人机和单兵空中战术平台还多是在扫描建筑结构,配合战斗机器人搞废墟重建工作,靳一梦怀疑这儿的安全保卫工作多半是由舰载系统负责,这意味着更大的范围、更准的反馈……以及,当然了,更恐怖的火力。
潘多拉星球有极美却更加严酷的环境,故而这里的生物不仅体格庞大,也普遍比地球生物要扛造许多,它们光滑无/毛的皮肤乍一看软弱可欺,实际最外层表皮乃是一层坚韧无比的保护膜,单这一层就拥有不逊色于d级装备的防护力——不过很显然,在贸易联/盟的鱼雷、离子炮、激光炮与爆能机/枪面前,一切基于蛋白质的防护统统无济于事。有许多凶悍的当地野生生物已经欢迎了贸易联/盟,此时犹可见到欢迎会的残迹。它们或勉强完整,或仅剩零碎,乱七八糟地分布在距离那宇宙甜甜圈约25~30公里左右的矿坑里。矿坑里新长出的植物温柔地吞没它们,那些艳/丽的皮囊支离破碎,在阳光下安静地腐烂。
一被锁定立刻就死,一旦冒头必被锁定。靳一梦寻思了一下,觉得一般二般的隐身技能说不定都不会管用——许多隐身技能说白了就是光学上的欺诈,哪怕能骗过红/外设备,如果无法将自身介电特性变为与周边环境一致,也一样骗不过地面监/视雷达(如果对方有的话)。当然这对他而言无所谓,他可以躲进“暗影空间”这一亚空间里,届时他在本空间等同于不存在,自然不会被发现。等他进了那宇宙甜甜圈,点到高阶的暗夜精灵天赋能力“影遁”应该便足以应付,若是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那时他所需要对付的唯有爆能枪而已。
唯一的问题在于,“暗影空间”这技能是有时限的,不过短短半分钟而已,可这距离着实是有些远。当然一秒一公里若是能飞的话也不算啥,关键还是他不能飞!他的飞行能力来源于阿斯加德战术终端,而战术终端的运作需要从周边空间抽取游离能量,暗影空间由艾露恩的力量投影而成,乃是一个气泡般脆弱的临时亚空间,根本经不起抽。他得跑过去,30秒,直线距离34.7公里。
即使靳一梦有许多增加速度的能力,这对他而言也太难了。他仔细打量地面环境,稍微规划了一下路线,最后得出的结论是40公里左右,需要1分半钟。“或者……”他叹了口气,“恐怕得场外求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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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陈英华发出嘲笑,“把你给难住了?”
“是啊,把我给难住了,没难住你就行。”靳一梦不甚在意地笑笑,他不是没有其它方法,不过那些都不如直接把陈英华弄来更省时省力。他的目光落到李/明夜身上,几乎一瞬间温柔起来,“你能待多久?”他问道。
李/明夜坐在高高的枝头,眼睛微微睁大,饶有兴致地打量潘多拉光怪陆离的丛林。她颇好奇地戳了一下树枝上的苔藓,又像小姑娘似的对着发光的指印露/出微笑,“这取决于凯特的效率。”她对陈英华竖/起三根手指,“亲爱的,三个事情:第一,进入他们战舰后记得找个插口连接战术终端,扫描获取战舰内部详细结构,把结构图发给我;第二,找到贸易联/盟如此大手笔派兵来此地的真正原因,这个目标需要优先完成;第三,我需要你把团队空间里的炸/弹装进战舰能源系统——也就是这只甜甜圈中心的那颗圆球里,具体安放位置待定,我需要根据战舰结构图做效果测算,在我测算时你可以先完成第二件事。小心不要被发现了哦,还有尽量快一些,我要回去写报告。”
陈英华眼神漂移了一瞬,似乎在查看储物空间,随后道:“知道了。”语气平淡得好似在聊天气。
“等等,炸/弹?”靳一梦赶紧往团队空间里瞅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仓库里又十分委屈地挤进了一枚……一枚……“这是重型鱼/雷吧,还贴了个定时引爆器……”他忍不住纠正。
“是呀。原本我想用导弹的,可惜它们太大了,根本无法携带,鱼/雷比较小,还能勉强塞下。这也导致它威力不足,我让瓦伦做了个效果测算,初步结果是必须安放到反应炉附近,比较麻烦。”李/明夜笑嘻嘻的,“瓦伦高兴的不得了,他说他做梦都没想过居然能用一颗鱼/雷击毁一艘‘万宝巨轮’,我也很高兴,这战舰如果与我在太空相遇,我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但现在它降落了,我们轻/松就能入账六千的战场贡献度。”
靳一梦不由失笑:“难怪……”他就在想,李/明夜不可能看不出贸易联/盟此番行/事的诡异之处。
李/明夜解释道:“本来我是给瓦伦6个小时,让他给出引爆方案,做好前期准备,你来消息时他刚好完成前期工作。这个时间我也不想浪费。我本以为灵魂树一出事,纳美/人势必会树倒猢狲散,说不定会像冈根人一样躲去沼泽或水下,很难找到他们的政/府组/织,甚至连是否还存在一个有凝聚力的纳美/人政/府也是未知数,所以才让你和冈恩先动身。”她耸耸肩,语气颇无所谓,“一时找不到也没关系,根据你的描述,龙巫女还活着,而且他们至少能得知我们的善意。我们要找他们,千难万难,他们找我们却是容易得很,等我们把军舰给炸了,他们自然就出来了。”
很显然,倘若届时纳美/人仍旧拒绝交流,李/明夜也是不甚在乎的——事到如今,潘多拉星球的命运已经并不取决于纳美/人的态度了,而是完全取决于独/立星系联/邦与银河共/和国这两尊庞然大物的意志。这正是小国寡民的悲哀,弱小落后就如同原罪,而审判日总会到来。
比起纳美/人是否执意要做昔日的冈根人,李/明夜更关心的还是贸易联/盟反常的大手笔投资,以及这一投资的背后原因。如果这原因能打动共/和国,那再好不过,堂堂共/和国出手帮命运团队做任务,她哪怕躺平了也是一路发财,说不定还能加上升/官;如果共/和国不甚在乎,那她也尽到了自己在这一任务中的应尽义务,贸易联/盟的战舰炸了就炸了,趁它们还没派新的舰队过来,自己搜刮一两天爽一爽,爽完了赶紧提裤子走人。
李/明夜唯独对一件事痛/心/疾/首。这么大的战舰,如果能用完全法则化的手段来摧毁,那得爆出多大一个遗产之箱,里头又能开出多少枪/支弹/药、飞机坦/克,以及经斗兽场法则化的质子鱼雷和震荡导弹?而后自然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雪球似的利滚利。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个高阶任务,能喝到汤就不错了,遂淡定了不少。只是心中一直隐隐作痛,难以平复。
陈英华一转眼便消失了,从形体的存在到心灵的波动,皆是刹那间烟消云散,就连她的消失都寂然无声。靳一梦忽然发觉少了一个人,而后转目搜索,以他的感知与自然感应能力,竟然一无所获……他微觉诧异,仔细一想,颇有些毛/骨/悚/然。
连他都找不到她……诚然,这或许有她对他未抱杀意,故而未触发生死危/机之感知的缘故,但如果她真想杀他,他是否就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躲过?若是连他都躲不过,还有几个同阶角斗/士能躲开她的致命一击?
“她现在这么厉害了?”靳一梦不由感慨。
“她有些真武堂的风格,讲究磨炼技法,但更需要……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顿悟’。真武堂的人总是很喜欢造一些奇奇怪怪的词,什么‘气运’、‘顿悟’、‘造化’、‘天人合一’……这些稀奇古怪的词都是从他们那边流传出来的。”李/明夜耸耸肩,“总之,那帮人很注重物理系能力,但是对魔法也有追求,在磨炼技法之余也需要像精神系修行者一样学习知识,感/悟天地自然的规则道理,我可以想象这些人在低阶时有多穷。凯特的力量中有很大一部分类似于死亡法/师,但又不全然相似……”她停顿了片刻,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措辞,最终还是放弃了,“反正像阿斯加德那样规则破败死意充裕的宇宙对她有很大的帮助,她的旅程虽然短暂,收获却不小,应该仅次于阿斯特罗。”
“我感觉你有空的话应该多看看武侠小说。”靳一梦提出建议。他在李/明夜身旁坐下,将她揽入怀里。
“当小说里附带详细功/法时,我就会去看了。”李/明夜挪来挪去,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对了,哥……”她瞥了冈恩一眼,欲言又止,转而用私人频道连接靳一梦,“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儿还要绕开冈恩……你要跟我谈二阶段行者试炼的事儿?”靳一梦稍微计算了一下,“也差不多是时候了。”由于他耗费一次历练机会陪同李/明夜去往她原生宇宙的缘故,这次历练结束之后,他的五次期限已到,必须在修整期进行二阶段试炼。
靳一梦如今身怀尼德霍格,倒不是特别担心二阶段试炼,他相信不论是尼德霍格还是兵者都只会希望他能通/过,毕竟作为一枚棋子,他越强,所发挥出的作用也就越大。只是他着实是不愿意借助那二位的力量,不论是尼德霍格的指点还是兵者开的后门,他通通不想要。
既然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因果,又哪有欠了因不还果的道理?赊欠越多,偿还越重,这个道理他很明白。故而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就连真武堂的人都恨不得通通拉黑,而那所谓“能在梦境里找到”的昔日最伟大者,他更是一次也没找过,只权当祂不存在。好在后者也挺识趣,从未真的再度降临过……当然,或许也有祂决意隐秘行/事,不愿频繁降临的缘故。
不论如何,能靠自己通/过试炼是最好,他强大一分,日后便多出一寸余地。“我会在这次休整期开启试炼。”他说道。
李/明夜仔细端详他,“你有心事?”
“我担心文森特。他也快了吧?”
“你放心好了,他是在历练中开启试炼,故而遗忘之地那次不计入次数。他与凯特都还有一次历练的机会,而我是两次。”李/明夜仍然在打量他,“文森特刚才来找我,我们讨论了试炼的事。他提醒我你的试炼将近,有一件事需要注意。”
“嗯?”
“他向我提出,这次历练希望与我们——尤其是我分开,下次历练也是。”李/明夜告诉靳一梦,“我的存在会大大降低历练的难度,尤其是战斗这一部分。我总有办法减少危险,还能获得更多的利益,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简直像不劳而获,令人难以拒绝。但像他那样的行者是需要战斗的,不是像钢铁凯恩那样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生死之斗。”她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这不知好歹的屠/夫啊……我能说什么呢?毕竟他选择了霸者之道。”
靳一梦皱起眉:“他决定了?”
“他说服了我。”
“妈/的,这小子翅膀硬了……我会再跟他谈谈。”
“你以为你是他老爸吗?”李/明夜闻言不由失笑,“幸亏你不是,别忘了他把他爸杀了。先不提他,重点是你。”她顿了顿,认真说道:“哥,你是个枪/手,你的力量有许多来自于你的武/器与弹/药,这些归根结底都是外物。文森特也提到这个,他认为你太倚重装备的威力,忽视肉/身力量与意志修行,恐怕对试炼不利。”
“他懂个屁,别听他的。”
“那你有把握么?”
靳一梦愣了愣,将李/明夜的脑袋揉进自己怀中,在她发顶亲了一口。“这种事我打不了包票,但我会尽力。”他说道。他倒不是对试炼的事漠不关心,实际上他查过跟试炼有关的情报,只不过……或许是大家都不想随意泄/露自身试炼内容的缘故,那些情报都极其模糊,大部分都是些“你懂的”、“哦哦我懂!”和“那这个也太那个了吧”之类的内容。他耸耸肩,“反正失败了也不会死,拼一把呗。”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按照文森特的观点,当你心存败意时,战斗就已经失败了,”李/明夜有些不满地抬头一顶,在他下巴上轻轻撞了一记,“不过我认为预先筹谋后路是老成之举,而文森特是个不超过十七岁的小屁孩,所以你还可以挽救一下。我搜寻了跟二阶段试炼有关的信息,发现一件事:由于道路有别,每个人试炼的形式都不一样,但归根结底,一阶段试炼是为了让我们选择道路,二阶段试炼则是为了让我们践行道路。你的道路是兵者,但你的兵器不该只有一个,你更不该太依赖它。”
在李/明夜也通/过试炼之后,这三位被选中者——后来又加上陈英华——曾经围坐在一起,讨论过一阶段被选中者试炼的相关事宜。彼时李/明夜极其惊讶地发现,自己与他们的试炼,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在此举个非常简单的例子。靳一梦这个土人一直以为自己试炼的场景是《斯巴达三百勇/士》(即他看过的电影),但经过热衷于各类游戏的文森特纠正之后,他发现自己实际进入的场景乃是《刺客信条·奥德赛》,只是早于游戏开场时间几十年。这一电影一游戏虽然都是以温泉关之战为背景,但实际内容完全不同。别的姑且不论,《刺客信条·奥德赛》里是有许多阵营的。
于是靳一梦相当无语地发现,自己并不是非要加入斯巴达当军团统帅。他进入的是斗兽场造出的一个完整的世界,他可以选择像普通斯巴达战士一样,加入斯巴达军/队打仗,正如他曾经做过的一样;也可以践行刺客之道,躬身于黑/暗之中,耕耘自/由与光/明;还可以选择加入秩序神教,秉持秩序与统御之道……他甚至可以跑去雅典,与先哲谈古论今。实际上他在试炼中对此也有所察觉,每一刻他都拥有无数选择,只是他通通都放弃了。薛西斯大军压境,整个希腊危如累卵,他最终还是选择热血一次,穷尽一生所学,耗费偌大心血……最终他成功帮助列奥尼达斯将敌人拦在世界之外,二人结下兄弟般的情谊。以至于他脱离试炼之后,一想到对方不过是斗兽场生造出来的幻影,都会感到格外的怅然。
总体来说,除了李/明夜之外,其他人的一阶段试炼都跟一次真正的历练极为相似。那个试炼幻境拥有宏大的背景与无数的选择,像极了真/实,却又与真/实有着微妙的差别。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如果命运团队的潘多拉之旅是被选中者试炼的话,他们一旦在某一节点作出选择,决定帮助纳美/人抵御贸易联/盟,那么不仅贸易联/盟军/队会变得更加机敏与危险,就连纳美/人也会出于种种原因攻击他们。这原因或许是误会,或许是种种阴差阳错——实际上纳美/人出手攻击他们的几率本来就很高,只是靳一梦和冈恩运气颇好,所以才能拥有一个良好的开端而已。
总而言之,在试炼之中,一旦角斗/士作出选择,则必将面/临种种难度极高的变/态考验,而这在现实中是几乎不会发生的。靳一梦差点死在温泉关,而后亦是多次濒临绝境,陈英华数次刺杀皆是险象环生,艰难求索,文森特开场就遇到一个几乎等同于他如今水准的强敌,这强敌还坚持不懈地追杀他,中途各种敌人不断。若是光是如此,那倒也就罢了,毕竟历练中死去活来也是正常的,问题在于这些考验并不只局限于肉/体,更有心灵上的叩问。靳一梦在前线浴血奋战,回头发现秩序神教鼓动整个斯巴达的愚/民给他搞背刺;陈英华以为自己杀的皆是不义之徒,最后发现自己一直杀错了人,随后迎来对方的灭/口……从这一点上,文森特倒是比较幸/运,不过鉴于他最终踏入了霸者之道,那名一直追杀他而他却一直打不过的强敌已经是很大的考验,阴影始终笼罩,挥之不去,故而他也幸/运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值得一提的是,文森特、李/明夜跟余下二人的试炼又有不同。就像李/明夜一样,文森特在试炼开始之前,便即得知自己即将经历的是一阶段霸者试炼,故而他的试炼自/由度颇低,更是有开屏雷击一般的强大敌人,但陈英华与靳一梦却是直到试炼结束之后,才知道自己被选入了隐者与兵者之道。根据场情局搜集的情报,像陈英华与靳一梦这样的是普遍情况,如文森特这种乃是少数,多现于那些性格极其鲜明、道路非常明显的角斗/士。
作为特例,李/明夜不清楚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反正她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判断——这所谓的一阶段试炼,不过是一个由圣座搞出的“人才筛选系统”罢了。斗兽场选出各方面都十分杰出的角斗/士,评估他们的能力,观察他们的选择,然后一项项给他们打分,最终根据各人的能力分数与选择倾向,将这些强者分到不同的圣座之下。归根结底,一阶段圣座试炼是一场身份认证,通/过便能够获得奖励,并不能决定内心真正的道路所向。
向来是先有圣主,而后才有圣座,这可以证明一点:这世上的道路并不只有十条,实际上在李/明夜看来,不论是否被选中者,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路。她不过是借觉者之道,走自己之路罢了。
“我问过许多人。”李/明夜轻柔说道,“对于你们这些有主圣座的被选中者,如果一阶段试炼更多的是能力与心性的考验,到了第二阶段,则更趋向于心灵方面。有许多人形容过这一考验的目的,但我认为真武堂的说法最为恰当,他们称其为‘寻找本心’。”
“本心?”
“想想我跟你说过的觉者试炼。为力量与权/势,我做过许多不好的事,比如哈夫斯,他在镜像空间中舍命救我,但我为凑足杀/戮值而杀了他。”她轻轻叹了口气,“时至如今,回忆这件事仍然令我不快,但我从未有一刻后悔过,并不是因为杀了他使我能活下来,而是因为我活下来后见到的一切——阿斯加德的混沌与毁灭,精妙绝伦的‘归墟’,夸克与浑洞,还有神奇的彩虹桥……我是为这一切而活的。”李/明夜说到此处,不由露/出微笑,眸中光彩焕然,这一刻她美得惊人。“如果道是大海,生命不过是舟,它是我航行的器/具而非目的,只是这一器/具暂时无法替代而已。所以你看,若是将我与陈柏相比,同样是不择手段的求生,我和他的行为别无二致,实质却是不同的,正是因为我与他本心不同。”
从李/明夜说到“我是为这一切而活的”时,靳一梦便皱起眉,不过她的坦率令他不愿打断。等她说完,他才道:“我听你这个意思,如果哪天你想追求的这个道,它会要你的命,你也就这么去死啰?”
“哥,你现在还不明白,”李/明夜的语气很温柔,“但你很快就会懂了。你也有一些愿意付出性命的东西,不是吗?”
现在只有你。靳一梦几乎脱口而出,但还是没说出口。他一直都太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故而也不愿再纠缠方才的话题。“所以这个本心,是指高层次的精神追求?”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我认为,它是某种更深刻的、更本源的东西。它或许会被其它追求遮掩埋没,令人难以辨别,甚至于误认,但它贯穿始终,永恒不变。”李/明夜回忆起自己试炼时误入的无数歧途,经受的种种磋磨,不由抿了抿嘴唇。如果她的一阶段试炼就已经在寻找本心,那二阶段试炼又会是什么?她不知道。斗兽场上下百年来,除她之外,没有任何场情局已知的觉者之道被选中者,这令她恐惧……同时又无比的兴/奋。
李/明夜收敛情绪,继续说道:“它应该不会太复杂……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它更像一颗种子。我们的精神世界就像榕树,有许多欲/望和追求,独木便可成林,但它是由那颗种子孕育的。”
靳一梦皱起眉仔细思索。他一直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从来就不喜欢这类过于玄幻抽象、模棱两可的概念,这正是他从前不会主动探究魔法这一神奇事物的原因。他搂住她,将下巴搁在她头顶,无意识地摩挲,李/明夜便也没有再开口。二人安静地拥/抱在一起,彼此间心跳可闻,四下里唯有稀疏的虫声与遥远的兽鸣。偶尔有风吹过树叶,窸窸窣窣,如同森林在温柔地低语。
“凯特进去了。”李/明夜忽然说道。
“嗯。爆破效果要我帮你算么?”
“才不要。我这么棒,自己就能算。”
靳一梦顿时被可爱到了。他忍不住又把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还觉得不够,遂低头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好好好,我宝贝儿天下第一棒。”
接下来又是片刻的、温水般祥和又令人舒适的沉默。直到李/明夜再次开口:“哥?”
“嗯。”
“其实那个试炼……你知道的,我希望你能通/过,这仅仅是因为通/过它对你今后的修行有益处,你没通/过也无所谓。”李/明夜说道。她声音很轻,却郑重真挚,“力量不是决定强弱的唯一标准,这个由斗兽场搞出的试炼更不是——即使在最弱小时,你也是当之无愧的强者,那时可没有试炼这个东西,你的强弱不需要由斗兽场来认证。你通/过了,我为你高兴,你若是没通/过,我……”她想了想,笑了:“以后都是我洗碗。”
靳一梦原本还安安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不由失笑:“本来就是你洗碗。”八壹中文網
“对啊。”
靳一梦轻轻地笑了一会儿,低下头亲了她一下,然后又笑了起来。笑声温柔得像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