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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8 章 第二十三章(1 / 1)

宇宙9第二十三章

“如果你想见的是蒂格·斯帕罗,那我算是来错了。”以加勒比海前任海盗王之面目降临的老者开口说道,“但你真正想见的,难道不是我么?”

石匠早已识趣告退,室内唯有一人、一幻影,以及一尊腰系罗盘、身披斗篷的高大雕塑。李/明夜端详着老者,淡然回道:“确实如此,但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因此只能使用你所选择的身份。”

老者问道:“就像路易斯·科蒂一样?”他也在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认为对方十分陌生——从这个名字,到其存在本身。

“不一样。”李/明夜摇了摇头,“路易斯·科蒂只是一个名字。”

片刻的沉默之后,老者再度开口:“所以,小杰克骗了我。”

“请不要为此责怪他,他分不清我们之间的区别。你是异界来客,而我也是,因此他将我们视作同类。”李/明夜笑了一下,轻声说:“但你我是不同的。”

——不论遵循的是何种“道路”,永远地争强,就是强者之道。然而十分残酷的是,这混沌海中的强者着实有点多,而且永远都一山还有一山高。

可以想象的是,当某位强者一路从“区域级”、“大区域级”、“行星级”、“星系级”拼杀到“宇宙级”,乃至于终于可以跳出一方世界成就神魔之后,却发现上方还有更强者——那些成道者、俯瞰混沌海的大能、圣座会/议之主、自身部分或全部力量所代/表之“概念”的主人、又或许自身不过是投影分/身而对方则是本尊——到了那时,这位强者的心情,想必也是绝望的。他们或许会疲惫,或许会感到气馁,但在成道者们看来,这些人又是何其幸/运?道路固然艰险渺茫,但他们至少还有明确的目标可供奋斗。

然而成道者却没有。

在远古时期的混沌海——准确的说,是第一次圣座会/议之前的斗兽场中,存在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组/织。这些组/织多以混沌海大能为首领、以殖民万界为目的,其成员涵盖有混沌修士(角斗/士古称)、土著生物、生化造物等等,可以说,这些远古组/织乃是今日许多斗兽场大组/织、跨宇宙土著宗/教信/仰与跨宇宙土著势力之基础。

这些组/织游历殖民万界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有的是搭乘白塔的顺风车,也有某些组/织,其首领竟是万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拥有奇异高上的空间挪移之法/门,因此决定另起炉灶。毕竟时空挪移之法又不是很难(尼德霍格锐评原话),觉者能从三木和白塔中悟出彩虹桥,其他大能为何就不能悟出些别的?而对于这种层次的大能而言,能殖民多少个世界、传播多少次信/仰、获取多少种资源、扩充多少个势力倒在其次。就像如今的李/明夜对世俗金银一样,多少有些在意,但要说有多看重,却也未必。他们,或者说祂们,更看重的是——是否能从“以自身模拟代替白塔”这一过程中,知道白塔究竟是何物,以及“白塔”所代/表的更高境界,究竟是什么。

毫无疑问,这是很有实践精神的一个选择,如果论道探讨行不通,很有执行力的诸位强者都不介意亲自试试看。事至如今,已经不难看出“古天人”究竟从何而来了。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古老的组/织,其历/史远在第一次圣座会/议之前,并且至今没有斗兽场化——至少他们决定殖民本宇宙之前正是如此。这意味着两点:第一,这是一个非常隐秘的跨宇宙殖民组/织,是某位大人物的直属,是祂不愿放弃的尝试之一;其二,那位有能力使组/织完成斗兽场化的大人物,在第一次圣座会/议之前就已经陨落,或是彻底改头换面,变更了自身的“存在”。混沌海中圣主虽然稀少,古老神魔却多如恒河沙数,其中有资格把议程送上圣座会/议的大人物并不多,但也不算太少。可要辨别这两点,其实也并不困难……

“你的神是谁?”李/明夜问道,“祂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头衔称号?”

“祂就是祂,隐秘之主,自然之灵,宇宙间游牧的浪客。恒星是祂伟大的呼吸,行星是祂每一步行走时落下的足印,世上一切生灵都徜徉在祂的怀抱里,最终安眠于绿色的梦境。但我已经无法唤出那个名字。”老者回答。

“可你记得祂的存在。”李/明夜若有所思地说道。已经陨落了,因此失去了“名字”的呼应,但其本身的“存在”却没有随之消失……而且这个“存在”听起来有些耳熟,其概念似乎在堡垒被选中者培训录像里听过。“是‘晨星’的远古分支吗……”她低声念了一句。隐者,美缇斯?她下意识抬头望了奥利西欧的塑像一眼,塑像温和地看着她。她记得对方就归属于隐者之道。

“晨星?”老者不解问道。

把你卖给魔轮,应该值不少钱,李/明夜心想。她还真的试着拨打了一遍晨星本部一到十团团长的编号,发现没一个在本宇宙。看来张天然回去之后没有大嘴巴,既然如此,李/明夜当然更加不会嘴碎……退一万步说,她在这个宇宙的收益大部分都得靠薅“古天人”的羊毛,魔轮要是来了那还了得?分享当然不如独占快乐。

“这个组/织曾经属于你的神。”李/明夜说道,“我不愿如此残/忍,但我必须告诉你:你的神很早就已经陨落了,新神取而代之,获得了祂曾拥有的一切。你的族群也许已经归属于新神,也许因为存在隐秘的缘故,没有被全然继承——至少你没有被继承。这或许能让你感到一丝安慰。”

老者看起来并不非常激动:“我知道这件事。”

“哦?”李/明夜饶有兴致地问道,“是谁告诉了你们这件事?”考虑到疑似出现在古天人遗迹中的低阶慧眼,毫无疑问,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内容。

“祂自称‘觉/悟者’。”

应该是清愚,那位圣主之下第一人,李/明夜心想。既然被法相尊称为“祂”,想来应该不是极推崇敬仰清愚的李神秀——虽说离神魔仅一步之遥,但后者毕竟仍然是法相,同为法相,老者的态度不至于如此夸张。作为马甲狂人清愚的诸多自称与代号之一,“觉/悟者”并不为人所熟知,也没有什么事迹,除了极稀有的老而不死的狂/热粉丝之外,如今恐怕只有曾追寻过先行者足迹的张天然和她会知道。

在万界历练中就有这个好处——人常于猝不及防之间,与历/史莫名其妙地打个照面。李/明夜一念至此,忽然想起一个久远的心愿:请那些跨宇宙共鸣之历/史中的大人物投影们吃饭。她决定从杰克·斯帕罗开始吃起,就定在这件事了结之后,然而她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似乎也已经是不少历/史中的大人物了……想到这里,她不免莞尔一笑。

“从那之后,你们这一族就开始服/从‘觉/悟者’的领/导?”李/明夜问道。

“并非如此。”老者摇了摇头,“‘觉/悟者’不是我们的领/袖,至少在我开启这次殖民时是这样——即使这对祂而言轻而易举,不论是成为我们的领/袖,还是成为我们的神。但祂不愿这样做。这位神灵的权能无比强大,但也有凡人一样谦和的心性。祂是我们的朋友。在突然失去神明指引的那段艰难岁月中,祂给了我们许多帮助。”他的目光投向李/明夜额上的红痕。

李/明夜打量着老者,忽然微微一笑,友善而又诚恳地开口说道:“既然这样,你们也是我的朋友。”

即使有慧眼证明渊源,又同为“异界来客”,甚至有可能是同族同/胞,会面地点更是定在图特加岛上,斯帕罗家族的地盘,王/权归属之地——但老者仍然选择以幻影的形式降临。从这一举动,不难看出他深重的防备之意,而这种心理必有缘由。总而言之,自从发现这位古天人遗民竟然以幻影形式现身之后,李/明夜就决定对他的话只信两成,其中一成还是看在“觉/悟者”一词上给的,毕竟他确实具备这份知识。只是这份知识的由来值得推敲考究。

——在如此深厚之信任基础之上,老者深重的防备确实令人生疑,他毕竟还是来了。毫无疑问,他有所图谋。

——李/明夜从来不怕他人有所图谋。

“我同我的族群失去联/系,滞留在这一方世界里,如今已经有近千年了。”老者感慨了一句,后又提问:“觉/悟者如今可好?”

“不好,但也不会再坏了。他陨落了。”李/明夜采用了角斗/士的习惯称呼。在斗兽场里,若非格外尊敬或有/意谄媚,即使强如高等神魔,仍然配不上“祂”的尊称。这一方面是由于至高无上的圣主的存在,导致神魔们不敢僭越,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高等神魔固然已经是概念神灵,自身又投影万千、化身无数,本尊却仍然没有完全彻底地脱离肉/身物质法则,因此还在一定程度上拥有性别种/族等属性的缘故。

“哦!”老者发出一声惊讶的轻呼。

“到了觉/悟者的境界,陨落并不意味着结束,只是暂时离开了‘当前’。”李/明夜说道。这当然是实话,并且是角斗/士的常识,但她同时也相信,清愚肯定已经死得不能再死。有圣主亲自出手干预,岂有挽回余地?除非情势变化,使得圣主将其放出,又或是另一名甚至多名圣主出手。“我和我老/师是他的同道,我更可以算是他的后辈,我们正在追寻他的踪迹,尝试将他从陨落中带回来。可惜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我的追寻并不顺利……”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我去过很多世界,但很少见到跟我一样的眼睛。”

“我族的眼睛,确实是来自于觉/悟者的馈赠。”老者说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作为神之/子嗣,由成道者亲自在梦中孕育的种/族,蜃族(即古天人)的出身可谓是混沌海中一等一的高贵,而理所当然的,这个种/族在漫长的历/史中,也就没有经过多少挫折。蜃族乃是一个纯精神体的种/族,但这无关紧要,因为在当时的混沌海,世界是混沌的,幻梦与物质的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更何况他们还有神使。

神使,即那被李/明夜称为“梵天”的奇妙生物,乃是倾注了成道者心血智慧的结晶,是真正的神之创造。每一个神使都相当于一个世界,一个真正令人心想事成的世界——只要稍微动动脑子,这个世界便会奉上蜃族想要的一切,大至一颗恒星,小至一颗原子,复杂至外道巅峰的恐怖机械,简约至一粒渺小普通的卑微砂砾。在成道者的宠溺下,蜃族就如同被父母呵护备至的孩子一样快乐,而能够决定他们快乐之上限的,仅仅是想象力与见识。于是他们命神使造出通往万界的桥梁或足以跨越混沌海波涛的舰船,开始了他们的万界探索之旅……

——李/明夜听到这里,再结合靳一梦透露的远古秘事,以及堡垒宝贵珍稀的、仅针对本部被选中者培训的一些内容(她收到这段非正常录像时恨不得亲阿斯特罗一口),已经大致猜出了前代隐者培育蜃族的缘故。

——在混沌海中,有一个至高无上、威力无穷、唯有圣主才有可能略微涉猎的权/柄领域,这个权/柄叫做“创造”。在权/柄的领域,“创造”和“创作”堪称天壤之别,再伟大的人之创作,都不过是经验的总结、智慧的积累,再加上一点点灵感的火花,所谓推陈出新而已。真正的“创造”却全然不同。至少在堡垒的培训内容之中,“创作”被授课的高等神魔赫尔墨斯归属于物质领域权/柄之中,而“创造”甚至无法被分类……人不可能凭空创造出自己完全没有见过的事物,同样的,他们也无法分类它。人的一切未来由过去构成,可悲的是,就连神魔也是一样。

——作为初代圣主之一,前代隐者对“创造”颇有研究,而根据老者的阐述,蜃族的一切听起来就像祂为此举行的一场实验。李/明夜从不相信神爱世人,在她看来,假如人真是由神制/造,那神对待人,想必顶多也是像对待钟爱工具而非亲子,这道理就像她不可能去信/仰她亲自炮制的宗/教一样。只不过,“你的神创造你们不过是为了做实验”听起来就跟“你爹妈生你不过是为了养老”一样不礼貌,因此她没有将其告诉对方或认真探究真假的意愿,只是安静聆听,偶尔捧场,并饶有兴致地等待转折的出现。

第一个转折很快到来,那是发生于整个混沌海的天翻地覆的变化:觉者炼世。当然在老者口/中,那简直是一场莫名其妙的万界灾/难。

觉者炼世之后,物质的世界变得强横稳固,幻梦不再能脱离物质实体独/立存在,就连思想竟然都要依靠生物电!这改变在正统远古物种的蜃族看来简直是搞笑,但后果却很严重——大部分正在低级宇宙中游历的蜃族直接因此而烟消云散,少数有幸觅得智慧生物充作寄体,因此幸存。至于那些恰好在高级宇宙中的蜃族,虽然因高级宇宙法/理繁多复杂,规则冲/突频繁的缘故,能钻一钻那些被后人称为“魔法”的空子,从而侥幸得存,却也受到了极大的削弱。

对蜃族而言,觉者炼世之后的混沌海绝不宜居,哪怕是在高级宇宙甚至主宇宙,他们的感受都像把常年生活于盆地平原地区的生物直接丢到珠峰上一样,就算没有直接冻死,也是喘口气都费劲儿,更别说跑跑跳跳了。经此剧变,大部分幸存蜃族都恐惧地逃回了自身所归属之不同神使的怀抱,小部分蜃族则命神使赶工出适合当今世界的舰船,仍然鼓/起勇气在外游荡,根据族人的去向做一些搜救工作。然而这一搜救,他们就从低级宇宙幸存者身上,发现了“寄体”的妙用。

把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短袖短裤、熬夜虚胖的亚健康社畜从回家的地铁上直接丢到珠峰顶,那名社畜肯定且理所当然地马上就会寄,但假如给那名社畜套/上一身帕尔帕廷红衣卫队专属深空作战装甲,结果自然就不一样了。智慧生灵就好比蜃族的装甲,在“穿戴”上智慧生灵之后,蜃族不仅可以在物质世界中自/由活动,更是可以完全发挥出寄体生灵的全部能力,使得蜃族在万界历练时远比昔日更加如鱼得水。除此之外,虽然老者没说,但李/明夜还是依据个人经验与研究所得推测出一点:这名智慧生灵的经验智慧也能够作为养料为蜃族所吸收,使得蜃族人更加强大。

总之,在经过短暂的惶恐之后,蜃族又快乐了起来。可是又一个转折点接踵而至——发生于阿斯加德主宇宙的黑龙之祸。在这场旷世大战中,前代隐者陨落,新神取而代之。

或许是美缇斯圣主并未完全吸收前代隐者的“存在”,又或者是祂对“创造”这一权/柄的掌控与前代隐者不同,再或者,干脆就是祂根本不喜欢、不在意蜃族……总而言之,这个古老的种/族被新神抛弃了。

没有了成道者的爱宠,神使一个接一个地陷入沉睡,不再繁殖,逐渐枯萎。虽然可以肆意“穿戴”智慧生物,但强大到足以跨越混沌海波涛建立通道和通讯的蜃族极其稀少,大家都是通/过神使周转,更何况神使乃是蜃族人的故乡,他们只有在保留了远古环境的神使之中,才能从思想里孕育出新生命……毫无疑问,这是毁灭性的打击。

“觉/悟者正是在那时出现的。”老者告诉李/明夜,“我族送给祂一个尚有活力的神使,供祂参详研究,祂找出了使神使维持活力的方法。‘这是一个世界,既然如此,你们就用‘世界’来喂饱它。’祂是这样说的。祂赠给我族自己的眼睛,照亮我们通往不同世界的道路,又教授我们用神使制/造‘心灵之石’——那是盛装‘世界’的容器,同时也是旧‘世界’的一个小投影。我们必须去往不同的世界,引导那些世界中的智慧生灵,令他们繁衍壮/大、繁荣昌盛。我们要带去心灵之石,令他们信/仰我们,令他们的思/潮足够庞大和虔诚,直到装满‘心灵之石’为止。在这一切完成之后,‘心灵之石’才有足够的能量带我们回家,至于剩下的能量,则能够让神使焕发活力。”

“旧世界的小投影……”李/明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就是被这个宇宙里冒险家称为‘亚特兰蒂斯’的地方吗?我去过其中一座岛。”她还以为被称为“心灵之石”的法宝不会有多大呢……

“很遗憾,因为昔日的一些事情,你如今见到的只是它的尸体……甚至只是尸体的一部分。”老者叹了口气,神情中流露/出恨意,冷电般雪亮,一闪即逝。他的语气不由激动起来:“当我将它带来时,它只是一枚小小的种子。凡人将受/精卵养育成/人才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我足足花了400多年,才令它长到大/陆般庞大。它本可以成为一颗恒星,甚至一个世界!它——”他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顿,“可它再也不会长了,再也不会……它的核心已经被摧毁了。”

李/明夜想起广/场上空置的虚无之处。“那你岂不是回不去了?”

“是这样。”老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个世界是何其的浩瀚?凡人穷尽一生甚至无数代人恐怕都探索不完。然而再庞大的囚笼,也一样是囚笼。“每一天过去,思念都像酷/刑般折磨着我……好在我用不着继续忍受太久。”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寿命将尽,快要死了。”

超过1300年,甚至更长……李/明夜稍微算了算,眼眸微微一闪。她开口问道,“假如你还有流落在外的同/胞,或许我可以为你找到他,你们说不定能想出回到故乡的方法。哪怕不行,有同/胞陪在身边,也是一个慰藉。”

老者摇了摇头:“这个世界里一直都只有我。”

“我听说亚特兰蒂斯毁灭时,有不少‘天人’都死去了?”

“所以现在的我并不完整。”老者说道,“你不过是个半神,可能无法/理解,但……”他思索了一下,“你应该见过肢/体残缺的凡人吧?那些死去的‘天人’,弱的像我的头发,强的如我的肢/体。他们死了,我的一部分也随之死去,但我仍然活着。”他苦笑了一下,“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高阶法相,李/明夜迅速做出判断。很显然,那数之不尽的苍白巨人之于老者,都不过是分/身工具,完全由他调遣,听他指挥,如同手脚驯服于头脑,或阿尔法贝塔之于李/明夜本人。这就是精神系高阶法相的强横,一人就足以化身一国……如果有足够的物质载体,塞满一颗行星都不是没可能。

“我很遗憾。”李/明夜让自己的神情呈现出最真挚的同情,“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带我回家。”老者立即说道,“神使的时空坐标永远处于‘当前’,因此并不固定,‘心灵之石’已经被彻底摧毁,我也无法获知之前和当前的时空坐标,但是——”

“我做不到这个。”李/明夜断然拒绝。每个时空通行法术的坐标参照与判定标准都不一样,需得找出恒定标准值才能“翻译”,而这需要大量魔法文本与法术模型才能做到对比参照,即使不考虑信息源问题,这也是巨大的工作量,应下这事儿她这次历练就干不了别的了。除此之外,那可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派出高阶法相搞万界殖民的势力!那是真正的远古异族,成道者子嗣,他们的地盘清愚想去当然可以随便去,但那可是他/妈/的圣主之下第一人,张天然李神秀恐怕都没这个胆子,更何况是她李/明夜了。“我们跟你们不太一样,我来到这个世界,跟我的功/法和法宝都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仗着机缘之巧和工器之利罢了。我对空间魔法素有研究,但我的研究也才摸/到这个庞大领域的门槛而已,你若要我带你去亚特兰蒂斯,那我们马上就能成行,但你若是要我带你离开这个宇宙……”她摊摊手,“我确实做不到这个。”

——李/明夜的话确实是合情合理的。如果不是她接/触过彩虹桥碎片和扶木这种大道至理般的规则造化之物,自身又极度好学,苦心钻研,是绝无可能将彩虹桥之术修/习到如今的境地的。要知道她的位格不过是天人合一罢了!实际上,物质空间法/理乃是世间最基础的规则之一,其构成严密至极,深奥莫测,艰难晦涩,修持空间魔法的半神若是能够在同一宇宙、甚至是同一行星上自/由穿行,就已经可以说是天纵之才了。

“你做不到这个?”老者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随即抬头望了奥利西欧的雕塑一眼,“他也不行么?”

“虽然我承诺会尽力而为地帮助你,但你提出的要求,我们确实都做不到。实际上,正是因为我们做不到这个,你才能看见我的老/师的雕像——他本人无法来到这里,因此只能使用物品周转,否则他该亲自来见你才对。请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能带你回到故乡,我在追寻觉/悟者的足迹,你的故乡正是他的足迹之一,是我们长久追寻中难得一见的收获,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无功而返。但很可惜,我们确实无/能为力。”李/明夜顿了顿,“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

老者沉默半晌,长长舒一口气:“既然无法助我离开,就助我复仇吧!我的生命即将步入尽头,但那些卑劣无/耻的背叛者还没有全部铲除。一想到我消散后他们仍然能活在这世界上,我就无法瞑目。”他看了看李/明夜,“我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具体/位置,你的空间魔法能帮我不少忙。”

老者的仇人无一不是真神——实际上,也唯有真神才能活到今天,否则时间早已为他完成复仇。他身为高阶法相,原本一对一干掉仇人简直跟玩儿一样,甚至就连一打二三四都压力不大,奈何他如今法相残破、寿命衰微,状态极差,根本无法与仇人较量,只能借助李/明夜的力量。而很显然,李/明夜身为半神,想要对抗真神,那是很需要从长计议的……

在短暂的交流之后,老者邀请李/明夜跟她前往慈悲之岩,见一见他如今的奴仆,整合一下彼此拥有的力量,也好作出一个计划来。在略微犹豫之后,李/明夜答应了这个邀请,并出口询问了慈悲之岩的具体/位置。伴随着“嘭”的一声爆响,她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原地——这是幻影移形的法/门,而那一声爆响更是功/法尚且处于c、d两级时的特有表现。空间被蛮力破开,那破口并不融洽,因此引发了排斥的杂音。

在需要进行空间挪移,却又没必要使用彩虹桥之术时,李/明夜经常使用幻影移形,而她的幻影移形——是无声的。并且已经无声很久了。

——但老者并不知道这个。

李/明夜离开之后,老者对奥利西欧的塑像略一点头致意,也随之离去。他的幻影忽然消失,了无痕迹,就像他来时一样突然。

教/堂里灯火通明,然而寂静无声,唯有海风轻轻地吹拂。今夜天气很好,风很安静。

神像后忽然走出一个人。身段修/长,体态匀称,姿仪高贵挺拔,身着一套简单干练的黑色绝地布衣。其肌肤冷白如玉,五官固然是精致秀美,却也并非绝色——然而她的眉宇间流露/出一种特殊的气质,那是长者的淡定、学者的睿智,以及上/位者那漫不经心的傲慢,和居高临下的从容。这种气质令她异常出众,完美无瑕,足称一句风华绝代。

她走到雕像前,抬头望了雕像一眼,微微一笑,低下头行了一个旧教团的学徒礼。“那具土著身/体虽然装载了外貌和部分力量,但位格骗不了人……多谢大师帮忙遮掩。”她柔和开口,声音悦耳动听,“否则我肯定骗不过法相。”

神像温和垂目,静寂无声。点点浮尘在她身边萦绕,那是神秘的能量,晶莹如同星光。她作侧耳倾听状,忽然莞尔一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不难猜测。一千年了,怀有如此深重的仇/恨,他却一直躲在慈悲之岩不敢出来。如今他为何又敢了,敢于离开慈悲之岩,实施他的复仇?因为蒂格·斯帕罗登岛了。不论如何,这都令他获得了一定活力,只是这活力又是从何而来呢?相信您也看出来了,他有/意隐瞒了这一点。”

星光隐隐浮动。她听了一会儿,又说:“这部分故事应该是真的,至少含有部分真/相。我也认为他或其他蜃族接/触过我们的同类,而且……想必那些接/触并不愉快。我更倾向于他修改或隐瞒了这部分,故事的一些细节,但在大框架上没必要撒谎。对他而言,这部分说实话更加省心,并且更加安全。”她顿了顿,听了一会儿,又道:“这将会取决于他自己的选择。”

在这之后,一人一雕像转变了话题。奥利西欧似乎无意于主动掺和李/明夜对先行者的探索,而很显然的,李/明夜也并不需要奥利西欧提/供任何的意见和建议,因此……在用短短几句话结束方才的事/件之后,他们谈起了原力研究方面的学术问题。这二人对原力的见解不可谓不精深,哪怕是绝地大师听见,都会有一定启发,然而不过短短二十多分钟之后,这段令人愉快的交流便不得不中止了。

李/明夜正在说话,忽然间身形一晃,神情陡然变得无比狰狞。隐隐约约的,她的躯体上浮现出另一个缥缈然而庞大的黑色虚影,像是一团由无数个噩梦构成的乌云——

然而下一个瞬间,星光陡然大盛,如同银河那样浩荡辉煌,轰然席卷。几乎与此同时,晴朗夜空霹响一记炸雷,而闪电在那之前便抵达,从大门口劈将进来,精准地在李/明夜头顶的乌云虚影上炸开!乌云和李/明夜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而在星河的冲刷与雷电的灿烈之下,乌云无可奈何且痛苦万分地褪去。它突然消失了,就像来时一样突然,遵循隐秘虚空中的某些路径狼狈逃离。李/明夜深呼吸了一下,站直了身/体。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镇定依旧。她连头发都没有乱。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很痛。”李/明夜说道。她跪坐在地,以阿斯加德冥想术的姿态休息,星光在她身边沉浮,温和地照耀着她。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高阶法相的应变真是快……我已经在第一时间尝试切断本尊与分神的联/系,但还是迟了一些……总之,有劳大师出手相助了。”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奥利西欧的意念在李/明夜脑海中层层回荡,充满关切,犹如一股严冬里的暖流,涤荡她受创的灵魂。“他想吞噬你的灵魂,以此来恢复自身活力?”他顿了顿,这才发现她灵魂中的伤患竟然皆系己方三人所为,又有些迟疑。

“并非如此。”李/明夜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他想吞噬的不是我的灵魂,而是我的……身份,我的一切。他想要成为我,以我的身份离开这个宇宙——这是他逃离这里的唯一方法。”我会吃了你的自我真灵,取而代之,她想起张天然曾经这样说。

当时的李/明夜没有过多留意,后来她才意识到,她用归墟吞噬张天然,同张天然吞噬她,这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功/法。张天然显然不可能用归墟吞噬她,这会导致灵魂编号改变,身份完全暴/露。她当时就拥有归墟,然而直到今天,她才真正见识到那第二种功/法。

——他心通,或仅仅是觉者他心通的一部分。就像他们各自拥有不同的慧眼和归墟一样。

李/明夜一念至此,忽然笑了一下。虽然没有多少切实依据,但莫名的,她已经确信那些“同蜃族有所接/触,并且接/触得并不愉快”的同类之中,有一人是谁了。

因为吞噬失败,对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李/明夜回忆起片刻之前另一个自己的经历,终于作出判断。

不论是归墟还是他心通,都只能由强者对弱者使用,但这两者截然不同——如果说普通的吞噬对蜃族而言形同进食,那么他心通就是一台极度复杂精密的脑移植手术,尤其是在那名蜃族的状态本就非常不好的情况下。毫无疑问,这台手术失败了。

这名蜃族法相的活力本就所剩无几,毛戈人数量不多,灵魂和信/仰仅能勉强维持他的存活,还经常一不小心吃猛了搞出树野人来,但饶是如此艰难,他都始终没敢现身外界、换换口味,可见他龟缩岛上时有多虚弱。蒂格·斯帕罗使他获得了一定活力,但吞噬蒂格·斯帕罗这一行为本身,想必就使得他消耗不小——蒂格登岛不久,树野人数量骤然增加,这一异变引起了提佐克的注意,从而意外发现树野人的秘密:他们的敌人本是他们的同/胞——但不论如何,不论他的信/徒为他的愿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蒂格·斯帕罗终究为他补充了部分活力,使他敢于离开慈悲之岩,策划他的复仇。

如果李/明夜没猜错,那场复仇中,或许还包含“吞噬科莉布索”这一步骤。当然她猜错了也没关系,不论蜃族法相是不能还是不愿,单单“科莉布索成功逃跑”这一点本身,就足以说明“吞噬他人”对这名蜃族法相难度颇高,尤其是对方与自己处于同一个大位格的前提下。

既然如此,问题就来了。

——假如就连一次成功的吞噬,都需要他支付“数十名信/徒的灵魂以及肉/体变异”这一代价,那么,失败的吞噬会如何呢?

——吞噬刚开始时,不幸挨了两名法相之痛殴导致的失败,又会如何呢?

“其实我有些遗憾——他至少还先跟我谈,谈不拢之后,才决定自己亲手来拿。在比我强的人中,少有这般讲道理的。”李/明夜幽幽感慨道。这时她想起云杜,不由撇了撇嘴。“我曾许诺一个毛戈人要带他回家,现在正是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我要去慈悲之岩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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