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9第二十五章
在男人的视线中,那庞大的肉山就像一个活生生的地狱。
他听见无数凄厉的惨叫,看见无数双眼睛和无数张嘴。无数只手臂破开粘/稠的表面,竭力伸向他,滴下无数人的血。无数张面孔挣扎着浮现,有的陌生,有的是刻骨铭心的熟悉。他们看着他,他们伸出手,他们对他说话。
“救救我。”童年玩伴发出绝望的哀嚎,“我快要能逃脱了,救救我!拉我一把!”
“你背叛了先祖之灵!你背叛了创造者!”老/师愤怒地咆哮着,“你做出了和那些卑劣窃贼一样的行径。你再也不是我的学/生!”
“我的孩子,我最骄傲的宝贝,回到正途上来。”母亲苦苦哀求,“回到你的亲人之间,回到你的朋友之中,离开那些谎/言和傲慢的毒草。我的儿子,你父亲回归先祖神国之后我就只有你了。我需要你啊……”
无数声音纷至杳来,伴随着无数场景。将第一次捕获的猎物捧给母亲,母亲却放下猎物,满是爱怜地抚/摸自己被弓弦割破的手掌;调配出的第一剂外伤草药尚有不足,却意外被大祭司的儿子使用,导致那孩子伤口腐烂,当恼怒的大祭司气冲冲上/门时,老/师同部族领/袖大吵一架,寸步不让地将他护在身后;出海时为追寻一只大鱼,不慎被卷入环岛风暴里,渔船上所有人或手足无措,或下跪祈祷,唯有久未联/系的童年好友二话不说跳入海中,向他甩来一根绳子……
海水涌/入鼻腔,浸透肺腑,使人无法呼吸。他下意识伸出手,试图捞住那根绳子,然而下一刻,那根绳子却化作毒蛇,张口向他噬来!他猛的后退一步,避开了那条蛇。这一退之后,海水和风暴忽然间荡然无存,唯有那条蛇用泛着诡异光芒的蛇眼看着他。紧接着,蛇弯曲身/体,张口吞/入尾巴。
毒蛇是死亡、意外和不祥的象征,因为它们的身/体纤细小巧极不起眼,却拥有致人于死命的力量,这使得它们成为了所有司掌死亡之神明的爱宠——但衔尾蛇却代/表长生和圆/满。他注视这条衔尾蛇,恍惚间,想起自己曾制/作过一个衔尾蛇护符。他将护符送给了好友,好友将其赠送给好友父亲,而好友的父亲在一次狩猎中失踪,直到两个月后……
叶丛与根须之间,一个矮小的、佝偻的、狰狞的、毛/茸/茸的生物与他对视,冲他龇牙咧嘴,挥舞双手,试图将他吓退。他站在树下,仰头注视那可悲的生物,震/惊万分,一时无言。生满茂/密黑/毛的佝偻胸膛附近,珠贝和彩羽的光泽时隐时现。他与衔尾蛇对视,良久,视线上移,望向树野人全然陌生的双眸。
——他看到了一双野兽的眼睛。
——这一刻,他完全明白了。明白了过去,明白了现在,也明白了未来。
他闭上眼,然后重新睁开,轻易便挣脱灵能的迷雾,让视野回到坚/实稳固的物质世界。庞大的肉山俯视着他,用数千只眼睛,恐怖如同地狱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但他已经无/所/畏/惧。只轻轻一步后退,他便回到月色与星光的照耀之下,那光辉清凉似水。
“是您让我看见那条蛇的么?”他问身旁的女子。
同样沐浴在星夜光辉中的女子闻言挑了挑眉,探究地打量他一眼,随即了然,“不是我。”她微笑起来,这笑容几乎显得温柔。她告诉他:“是你自己想看见它。”
他一怔,“是这样么?”
“是这样。”
他重新望向地狱般的肉山,心情复杂至极。
“你正看着你曾经的神,还有你全部的族人。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女子问道。
沉默良久,“傲慢,和软弱。”终于,他回答。
手中忽然一沉,多了一样奇异的金属。从这段时间的经历中,他知道这个东西应该叫做“枪”,但又跟大部分他所见过的枪全然不同——这一把更加小巧,也更加美丽。但它们拥有相似的结构,他知道应该如何使用它。
接连不断的爆/炸,横飞四溅的血肉,这些场景让时间产生了奇异的扭曲,似乎短暂又似乎漫长。最终他完/事,一地狼藉,满身黏/腻,心情沉重无比,悲伤万分,却又有奇异的轻/松。如释重负。
“感觉如何?”她的丈夫问他。
他仔细思索了一下:“感觉……很奇怪,很难形容。我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感受。”
“你现在的感受,应该就是自/由。”她微笑着告诉他。
“自/由?”他品味着心灵的震动,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快要突破了。但这丝毫无损于他的诧异:“我以为自/由是一个快乐的词。”
“并不是这样,自/由从来就不快乐。与之相反,自/由很沉重,因为那是你自己的分量,同时也很空虚和迷茫。不会再有人指引你,不会再有人限/制你,更不会再有人保护你。你的选择要自己决定,你的错误要自己承担。除了本身之外,自/由这个词几乎一无所有,但是……”
“毕竟,我自/由了。”他喃喃接道。
“是啊,恭喜你。”她的丈夫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再享受它一会儿,我们没那么快走。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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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特加岛斯帕罗大宅三楼的卧室里,十余名仆从正紧张地忙碌着。
这间卧室已经空置许久,甚至有可能从未启用过,想要将其布置得舒适宜人、适合病患休养,需要费上许多功夫。床铺需要整理,窗帘需要更换,地毯需要清洁,家具需要拆洗和除尘,阳台需要打扫,盥洗室需要休整,附属佣人房也需要处置……但这间卧室拥有最好的视野。天气晴朗时,人只需要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图特加繁忙的港口与洁白的沙滩,当然还有广阔的大海与浩瀚的天空。
李/明夜与杰克正在阳台上对饮图特加出产的昂贵金朗姆酒。“虽然现在说这个有些不大合适……”她歪了歪酒杯,略表致意,“还是得恭喜你获得又一艘传/奇战舰。”
“这个?”杰克抛了抛手中的物事。那看起来是个手掌般大小、造型颇为奇异的老旧船模,在他手里时似乎平平无奇。“飞翔的荷兰人号,确实是艘好船,能同时在虚空与现世航行的船只有这一艘。你们前段时间不是还在船厂大费周章么?为何不自己拿走?”
“它在你手里十分听话,是因为这里是加勒比海,而你是这里的王。”李/明夜笑道,“要是换个人,或是换个地方,你就会知道它有多贪婪了。在加勒比海,你可以用王/权压/迫它,任意驱使它,但要是换个地方嘛……你得把心脏挖给它。”
“谁的心脏?”
“你的。假如你想当它的船长的话。”
“听起来很血/腥。”杰克倒是没有多惊讶,毕竟对半神而言,挖出心脏确实不一定会死,当挖出心脏是某场原始异教仪式的一部分时,就更加不一定会死了。大部分原始异教的仪式都是如此的粗糙、野蛮和血/腥,但它们的回报也是简单又强大。他又抛了抛手中的传/奇战舰,然后一把接住,“戴维·琼斯就这么做了?”
“唔,我在这艘船的船长室里找到了他的心脏,还有他本人,躺在另一个比较大的棺/材里。他的状况比令尊要好一点。飞翔的荷兰人号的船长是这个世界‘死亡’的一部分,这让他面对异神的榨取时更加从容。不过嘛,这不重要了。”
“我听说你割了他的头,刺穿了他的心脏?”杰克轻笑问道。他本无意打听这些,但金棕榈酒吧的人恨不得把这件事宣/传得全世界都知道。
“是啊,然后这艘船就疯了。”李/明夜啜饮一口朗姆酒,微微皱眉,随手招了个仆从过来,把酒杯递给他,“请帮我加点冰。”仆从鞠躬离去。她便继续用漫不经心的腔调说道:“这艘船想要我的心脏,让我当它的船长……它很顽固。我只好告诉它,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不是它想要什么,就一定会有什么的。它听从了我的意见。”
杰克闻言,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中的传/奇战舰,不出意料地发现这艘船所有桅杆都跟被雷劈过一样,船身看起来似乎被炮打过(其实是靳一梦留下的弹孔),而船楼看上去则完全是一坨被拧得精干的毛巾。“看起来是一场相当火/热的谈判。”他不由评价道。
“还好,它还算通情达理,不像其它规则造物一样死脑筋。”李/明夜瞥了那传/奇战舰一眼,“给它点时间,或者你安排一名船长,让他专门负责将那些孤魂运输往各自信/仰的神国,让它重新成为这世界死亡秩序的一部分。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恢复了。”她顿了顿,又笑道:“你要是真这么做了,你/的/人或许可以上神话书,就像卡戎一样。他是个希腊人,也是飞翔的荷兰人号的第一任船长……只不过那时这艘船还不是长这样,也不叫这个名字。”
“等等。这才是‘飞翔的荷兰人号’的真正用处吗?”杰克当然听说过与冥河船夫卡戎有关的希腊神话,因此他相当震/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明夜朝这艘船点了点下巴:“它告诉我的。”
“你就这么把它送我了?”杰克忍不住更加郑重地打量手中的圣遗物。这世界的一部分规则正在他手里,这感觉非常不真/实,简直难以置信。说真的,这玩意儿看起来是真的普通寻常,也就是触感冰凉罢了……
等等,冰凉,在加勒比海毒/辣的大太阳底下?这时候就连酒都烫嘴。杰克更仔细地打量它,微微眯起眼,忍不住带了一丝命令之意……忽然间,它似乎屈服了。一股股信息涌/入他的脑海,凡是他所需,凡是它所有。“难怪你不要它。”他于是明白了答/案,“它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你带不走它。”
李/明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这也确实是原因之一。
想要在近期时间节点获得可以带出本宇宙的“飞翔的荷兰人号”,即本宇宙的部分死亡规则凝聚之造物,只有一个方式:击杀全盛时期的海神教“冥河摆渡人”戴维·琼斯,其遗产之箱中有极小概率爆出飞翔的荷兰人号。全盛时期的戴维·琼斯约等于半个法相,击杀难度极大不说,时间一旦来错,就绝无击杀可能——而这正是李/明夜遇到的事,她来得实在有些迟了。李/明夜得到这艘船,乃是它自己主动送上/门,而非得自遗产之箱,因此它仍是这世界的一部分。要是他们之中有个三阶段被选中者,或许可以通/过特/权强行占有它,但很可惜,他们的位阶都不够(靳一梦已经试过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艘船对李/明夜的用处其实并不大,真正想要它的是弗兰克,还有远在其他宇宙的阿斯特罗,那两位想要的也并不是一艘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灵海鬼船,而是其中蕴藏的部分死亡规则。在研究了一整天(阿斯特罗特意从其他宇宙赶来),确定这艘船带不走又拆不掉之后,这两人一致认为短期拥有它并不值得付出挖出心脏的代价,因此也只能略做体悟,随即叹口气将其还给李/明夜,由着她拿去送人了。
“聆星者守不住它,但你说不定可以。”李/明夜说的是实话,在加勒比海的疆域,杰克·斯帕罗约等于半个法相,随着他对“王/权”的掌握愈加坚固和深入,甚至能够阻挡真神的脚步——而在此之前,他有奥利西欧的帮助。把东西交予这样的一方势力之主,至少没那么容易被他人夺走,即使真被夺走了,也必不可能下落不明,就此失踪,因此他们俩假如真的很想要这艘船,大不了到时候再回来“拿”就是了。“你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这件事传开之后,会有多少将死之人特意跑来加勒比海寻死?要知道普通人死后既无天使引路,灵能与信/仰又不够明亮,可没那么容易找到自身所属的神国啊。”她笑着调侃道,“对那些原本将永世在灵之海中漂浮的倒霉鬼来说,你所指定的船长,将会是这世上唯一的公交车司机——专为死人服/务。”
也不知道未知语言双向翻译系统是怎么翻译的,杰克一怔之下,竟然还真的听懂了。他不由一乐,正欲开口,恰在此时,数名仆从抬着一张小床,从卧室门口小心地挪了进来。另外几名女仆立即接手,更加小心地从床/上抱起了一位枯朽衰老、两眼无神、如同干瘦猿猴的老者,将其放置到大床/上。一名女仆为老者盖上轻薄柔/软的丝绸凉被,另一名女仆拿起手帕,轻轻擦去老者嘴角流/出的唾液。
杰克注视着这一幕,他的目光/复杂无比。“我父亲还能活多久?”他问道。
“不会很久。”李/明夜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直接,“这并不是药物或圣遗物能够治愈的创伤。他的身/体机能与灵魂活力已经完全退化了,之所以还活着,仅仅是因为他是半神,而远古异神也需要他活着。”拥有前代王/权的所有者,蜃族在吞噬现任时会更加方便——尤其是后者的权/柄最初得自“继承”的时候。
“不老泉也不行?”
李/明夜想了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会得到一个能活很久的痴/呆。当然如果你想试试,那大可一试,或许会有其他方法也说不准。”
杰克沉默良久,“算了,顺其自然吧。”他望向床/上的老人,又过片刻,忽然突兀开口:“其实我跟他也不太熟,不过……我猜他应该也不会想这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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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海上原始异教传说之七,崇拜太阳神的非洲食人异形部落……”一支漂亮的万宝龙钢笔轻轻划过笔记本的纸页,饱吸浓墨的镀铂金笔尖吐出一道浓/黑的无情横线,将原本的文/字划去,“……搞定。”划线的人说道。他的语气仿佛尘埃落定。“路易斯会很失望的。”他补充了一句。
文森特长长舒了一口气,随手一抖牛皮笔记本将其合上,另一只手套/上笔帽,最后将这两件精美的异世文具随手揣进上衣兜里。他正坐在非洲某处与世隔绝之神秘神庙的台阶上,此地阳光正好。
——然而这座神庙坐落于地/下深处,一个庞大无比的洞/穴之中。这洞/穴是如此的广阔,竟至于能够容下一座神庙,还有……一个远古人类王国的都城。
这座地/下城市并不黑/暗。文森特的头顶高处是一个巨大的窟窿,阳光可以毫不费力地照射/进来,而后与洞/穴/壁上裸/露的无数奇异结晶体产生折射,使得整座城市沐浴在彩虹般迷离梦幻的明亮光辉之中。以当地人的科技水准,显然搞不定这等科技环保的太阳能照明工程,而文森特的战术终端对这一显而易见的推论表示了充分的肯定——那些晶体是经过剧烈燃/烧、融化蒸发、复又冷却凝固的某种外星矿物,蕴含有奇特的辐射和一定的、近乎魔法的能量波动。简单来说,这座城市与神庙所处的巨大天坑,乃是被外星陨石砸出来的。
真正纯净的阳光,只照射在神庙里,即那颗外星陨石的所在地。这来自天外的不速之客,孕育出一种奇特的美丽植物,它有剧毒,能够轻易夺取他人性命,但与此同时,它又有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可能,赐予他人以神奇的力量。那是生命本身的力量,进化的力量,原始而又狂/暴,无比的强大与无限的可能。当地人发现了它,对它顶礼膜拜,将它视为神祇恩赐,甚至神灵本身。他们并将它命名为……
“太阳阶梯。”文森特撇撇嘴,“这个异教传说的谜底居然是它吗?我还以为这儿真有什么太阳神遗迹……”他本以为能找到远古魔法的,结果竟然是生化危/机……
“你可得了吧。要真有个太阳神杵这儿,我看你敢来啊?”陈英华闻言没好气地顶了一句。她一向闲不下来,又看不得脏乱,因此正忙着收拾战场。只见她在地上随手拿了根土著长矛,扎上满地脱落枯萎的太阳阶梯,制成了一把简易却浓/密的大扫帚,然后——将那堆乱七八糟堆积如山的尸块内脏通通扫到一边去。她边干活边吐槽:“太阳神,恒星级的,那高低得是个神魔吧!最次也得是高阶法相。你干得过人家?”
“高阶法相又怎么样?”文森特挺/起胸膛,脸皮极厚,“我至少能打个三七开——”
“哎呀我去,可把你能的。三七开,人三拳你头七啊?”
文森特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不过话说回来了,这颗陨石说不定还真是法相们在外太空打架争夺太阳的时候顺手丢下来的,算了,这无所谓……”他抬头看向陈英华,耸耸肩,“路的恐怖实验室里是不是已经有这玩意儿了?”
“有的吧。”陈英华随口应了一句,接着又低下头凑近花台,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会儿,“有。”她肯定地点点头,“而且她那里颜色更多,这里只有橙色和红色。”
“唉……”文森特往后一躺,整个人埋进太阳阶梯花丛中,“怪不好意思的,找了两个来月,花了那么多钱,就找到这个!而且花的钱——”八壹中文網
“——还是人弗兰克辛辛苦苦挣来的。”陈英华失笑接道。他们带来的钱应该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但弗兰克总是能从鬼知道什么地方变出莫名其妙的钱来,甚至……足以支付一场远洋探险的开支。对约克伯爵的搞钱本领,就连李/明夜都颇为惊讶。
文森特沉默了足足五秒钟,好像真的很受打击。“啊——”他忍不住嚎了一声,“不管了,颜色少就少吧!颜色少说明血统纯,血统纯说明东西好,说不定路易斯那里那么多颜色都是她自己随便培育出来搞插花的!而且宇宙不一样,东西肯定也不会完全一样,带回去给路易斯看看,大不了留给聆星者。他们几百年后要是不想继续开大学了,开个生物科技公/司也挺好的啦!”
陈英华一边迅速扫地,一边随口挑刺:“别吧大哥,你这话说的,有点不吉利啊……内保护伞公/司不是开着开着就给干倒闭了吗?”
文森特停顿一秒,又开始嚎:“啊——”
“没好儿了是吧,你他/妈唢呐成精,嚎什么丧啊!”陈英华终于忍不住了,丢下扫帚冲上去对着他的小/腿就是一跺,后者敏捷迅速地往旁边一出溜,压倒一片花枝。她追着继续跺,一边跺一边骂:“吊嗓子呢!一天天的!正事正事不干,屁事屁事一堆,活儿没干几个,食儿吃不少,每到饭点可劲儿造,每到写报告就挺尸!老/娘就是养只猪都他/妈会拱地——”
“我也会啊!这就拱给你看。”文森特一骨碌滚下花台,迅速奔向扫帚,将其一把捞起,接着便运帚如风,开始疯狂扫地。“你也别闲着,哎呦!”他背上挨了一下。然而他叫得虽惨,人却是不动如山,甚至理直气壮地支使起了陈英华,“不能只有我在干活,这不公平。你回营地,把弗兰克花钱雇来的那群废物叫过来,让他们把这些花、陨石,还有咱们辛辛苦苦奋斗了三个小时的战利品,通通整理整理带回去。尤其是那个大祭司!他一个人就占了5分钟。我要把他的头砍下来做成标本,挂在我船舱的墙上。”
陈英华一直不能理解文森特收集强大敌人之头颅的嗜好。最令她不解的是,他每到一个宇宙都会收集几乎一整面墙的头颅标本,然而他从不带走它们——他似乎仅将其视为“文森特·托雷斯在该宇宙留下的印记”。话虽如此,每晚睡觉时都面对一整墙死不瞑目的头颅,自身又是制/造这些死亡的凶手,他难道就不会瘆得慌么?
“……毛病。”陈英华撇撇嘴,但也并不打算干涉对方的个人爱好——反正她又没跟他住一起。况且她转念一想,收集猎物标本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只不过是把鹿头虎皮熊掌象牙一类的东西换成/人头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反正,要是我在你房间发现一只苍蝇或一条蛆,我就把你那堆见鬼的人头标本都锁到冷藏舱里去。”她随口威胁了一句,忽然又停步,转头看向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尸体。
这些尸体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大多是畸形,强大有力的畸形,极具破/坏性的畸形。但这些畸形人的脸孔大部分都很年轻。最年轻的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
“文森特。”陈英华突然喊了文森特一声,难得的郑重,“我突然意识到……虽然他们一开始就对我们非常不礼貌,这激起了我们的愤怒和报复,但毕竟……是我们闯入了他们的生活。”
文森特挠了挠头,想了想,最后耸耸肩笑了:“所以?”
陈英华微微眯起眼,想起自己初登陆地带队寻找淡水时,那支迎面而来的剧毒吹箭……之后是如潮的毒矢和标枪。那支小队最终只有她一人存活,但她并不是什么可怜悲惨的幸存者,实际上,当文森特找到她时(大约一小时后),她已经屠/杀了那个袭/击他们的村落。其实真正冷静下来后她也能理解,之前登陆的探索队要么是海盗要么是海商,他们带来了血与火,还有恐怖而又陌生的疾病。然而……
“我不能说他们是活该,也不能说我们是对的。”她终于笑了一下,“毕竟我可以选择沟通,也可以选择灭了他们,而且你问我想怎样的时候,我也确实说要灭了他们。这其实是过/度报复……”她耸耸肩,“但拥有选择的感觉,这种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感觉,真他/妈是爽毙了。”
文森特打量她一会儿,作出总结:“所以你是高兴的。”他嘿嘿一笑,低头继续扫地,“这不就得了?你要是觉得过/度报复不太好,我们下次就克制一点呗,多大点事儿!你要还觉得不好,大不了回去以后我们就改圣典,把每年的今天定为感恩节。”
陈英华闻言不由大乐:“你还真是个王/八蛋啊,文森特!”
“干嘛?我觉得这主意挺好的,还能给人放个假。后人会因此感谢我们的。”文森特撇撇嘴,“我希望他们顺便记住一点:全世界都在放假,只有感恩节的倡议者、上班族的救世主、家庭生活的拯救者,悲惨的文森特·托雷斯本人,要在感恩节这天扫地……”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文森特秒答。
不论如何,被文森特这么一搅和,陈英华心中的复杂纠结,倒也确实消失不见了。“我去叫人过来。”她说道,“下个异教传说在哪里?”
文森特停下扫地,掏出小本本瞄了一眼:“远古海神埃吉尔的水下宫殿……嗯,挪/威神话,路易斯肯定很感兴趣。而且我听说这个远古异神很富有啊,他用黄金代替节能灯,在漆黑的深海中照明。他的富有是如此著名,因此黄金也被称为‘埃吉尔之火’。”他叹了口气,“但这个还是算了吧。”
“又被穆萨干掉了是吗?”陈英华说道。从她的语气可以听出,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算了,下一个呢?”
“下一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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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遥的图特加,已经装修完毕的旅者大教/堂,某间豪华书房里。
弗兰克口述完探索队通/过战术终端发来的报告,随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敢相信!”他随手敲了敲茶杯边沿,示意仆人倒茶,同时向对面的人抱怨道:“他竟然把那里的人全杀了,全杀了!该死,他究竟知不知道‘殖民’是什么意思?他可以和对方高层合作,也可以把高层杀光,扶其他人上/位,但是他必须放过大量的平民,因为我需要足够多的人去开矿挖煤炭和贵金属,也需要有人给我种咖啡、香料和棉花。这下好了!他屠/杀了迪拜亚的都城,其他迪拜亚人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当农/民,这会使我们的殖民成本提高到无法忍受的程度——我们可不是西班牙!”
坐在书桌对面的年轻男子含笑瞥了弗兰克一眼,对续满两杯茶水的仆人抬了抬手指,后者便会意,躬身退出办公室,还顺手关上了门。“你将这场屠/杀归罪于文森特?”年轻男子笑吟吟开口,“但我觉得,这不会是他的主意。”
“何以见得?”弗兰克拿起骨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你也放了一个分神在他们那里?”
“唔,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一座只需要3小时就能屠/杀干净的城市,文森特肯定没有主动屠/杀它的兴趣。”顶着男性皮囊的李/明夜笑道,“除非他们愚蠢至极地激怒了他,不过……说句老实话,能够激怒文森特的事情并不多,他只是好斗,并不易怒,至少我从未见他真正被激怒过。况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就不会这么快回来了。”
“所以,是凯特?”弗兰克有些吃惊,“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凯特大部分时候确实很善良,但这种善良并非她的本性,也并非她的固有观念,仅是因为她的心中充满了过剩的感情……而感情比大海还善变。总之,如果是她,我一点儿都不奇怪。”
“这听起来不怎么好。”弗兰克微微皱眉。在他看来,一个人行/事方法可以善变,那不过是为不同现实情况作出的随机应变罢了,但要是一个人的情感和观念也相当善变……“她还没能找到‘路’吗?那条心灵之路?抱歉我借用了詹姆的说法。”
“是的。而且‘心灵之路’一说出自吉米编写的聆星者经/书,而你是聆星者的教/皇,你可以随便用。”李/明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她突破了就好了。我其实有个猜测:她的所有症结都源于过去,因此她也必须回到‘过去’之中,寻找属于她的答/案。我有想过要不要跟她谈谈,但是这种事情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唔,反正她就要回原生宇宙度假了……”
弗兰克闻言,莞尔一笑:“她恐怕也不愿跟你谈这些吧,路易斯?”
李/明夜轻轻哼了一声,“我真不明白你们。”她似乎忍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抱怨了起来,“我有原力,我有丰富的心理学知识,我甚至还有证!虽然证上并非我的名字。总之我若是开一间心理治疗诊所,一小时得收1000美元,但我愿意免/费跟你们谈——”
“你还不如收钱呢。”弗兰克窃笑道。李/明夜瞪了他一眼,他立刻轻咳一声,正襟敛容,“他们一个半月后回图特加,至于那场屠/杀的主导者究竟是凯特还是文森特,到时候我们再来揭晓谜底吧。”
文森特等人本想直接开启下一段探险,却不料经迪拜亚一战后,他们所有货仓都装满了——甚至不仅于此,文森特还在报告中要求弗兰克再派一支船队来继续接收战利品,面对这一要求,有/意搞长期殖民的弗兰克自然无有不应。当然他也很清楚,经/文森特陈英华的一场大屠/杀之后,长期殖民这一工作可谓是相当艰巨,但作为资源点经营者,他也无法忽视这份庞大的世俗利益。因此他决定去杰克那里拉一拉赞助,自己再派出冈恩,以及李/明夜的分神。
李/明夜本人最近比较忙,阿尔法和贝塔更忙,前者忙着跟靳一梦一同探索一处远古的苏美鲁地/下遗迹,后者则在聆星者大教/堂的实验室里连轴转,还要见缝插针教/徒/弟——但这并不妨碍她特地回图特加一趟,应弗兰克的要求再弄出一个分神来。其实就李/明夜本人来说,她还可以再多分几个出来,而且她对此其实也没啥意见……但弗兰克和文森特都知道,他们必须适可而止了。
就在一小时前,靳一梦特意通/过战术终端给二人分别打了越洋电/话。文森特那边还好,不过挨顿骂,他脸皮厚又被骂习惯了,再挨一顿也无所谓,但弗兰克面/临的问题比较严重。靳一梦明确通知他,自这次起,李/明夜的分神也将计算历练绩效和资源点分红,这次的就从他和冈恩的份额里面扣,毫无疑问,这意味着白嫖的好日子走到了尽头。“他/妈/的少给爷来这套!你自己明明干得完。”命运组/织真正意义上的二把手非常犀利且无情地戳/穿了弗兰克的苦情卖惨,“实在不想自己加班,大不了搞几个吸血鬼出来干活嘛!不吃饭不睡觉可以一天干24/小/时。大太阳怎么了?反正都是坐办公室又不用出门。”
顶头上司竟如此明察秋毫,弗兰克也只能遗憾打消“再分一个李/明夜去印度搞开拓抓经营”的念头,与此同时,他也决定抽空把那《种神大/法》认真练练,争取在一个月内分一个自己出来,专门负责看账。毕竟作为一个贵/族出身的完美主/义者,他对子嗣的要求其实还是挺高的……
“你那苏美鲁遗迹探索得怎么样了?”弗兰克好奇问道。
“确实挖出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东西。”李/明夜笑道,“至少我现在知道,我们的蜃族古神叫什么名字了。鉴于这个种/族的存在表现形式,我一直以为他没有名字,毕竟在精神的世界中,每个单独的个体都是十分鲜明的、明显有别于其他个体的存在,名字其实也并不算特别重要,更重要的是足以形成烙印、穿透混沌的头衔……好吧,反正他有名字。”
“唔,他叫什么?”
“欧顿。”李/明夜耸耸肩,“无形之欧顿。”
“好像有点耳熟……”
“我也挺意外的。一直都在次级衍生宇/宙/历/史剧情中历练,见到的大人物都是投影,这次竟然遇到一个本尊。”李/明夜笑道,随即放下这个话题,“对了,怀恩回归之前告诉我,他那里收到了黑胡子的线索。你这边找/人跟进一下吧。”
“唉……”弗兰克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怎么?”
“我觉得假期离我越来越遥远了。”弗兰克半开玩笑地抱怨道。对于如今的命运组/织而言,黑胡子对他们的利益影响最大的不是掉落、声望、社/会关系一类的世俗事物,而是足足三个月的自/由逗留时间。而这意味着,他们得再加三个月的班……
“这个嘛,确实。其实我也有点累,好在这次历练比较有趣。”李/明夜笑了一下,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不过呢,假期总是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