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敏枫其实觉得很没有必要，她伤的又不重，要是因为一点小伤，就让两位老人家千里迢迢地从江城跑到京城来，未免太兴师动众了些。而且她能感觉出来，沈炼对她用长辈压着他照顾她，已经很不满了，两位老人走这一遭，沈炼指不定得多不高兴呢。她忙在电话里劝说，“我没事奶奶，你们不用跑这一趟，我好着呢，能蹦能跳的。”
可能老人家上了年纪，性子就是会倔一些，纪敏枫觉得平时很好说话的奶奶，这会儿却固执得不可理喻。“你别给他说话，你没事是运气好，要是运气不好呢？我好好地把人交到他手里，如今出了事，他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说完，不等纪敏枫再说，直接掐断电话。纪敏枫背靠墙壁，低着头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决定跟沈炼说一下，也好让他有个准备。她走过去，看到沈炼眼里的红血丝，还有他淡漠的脸，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肖朗有心想出来打个圆场，把纪敏枫往一边推：“你先回去吧，你也需要休息。”
纪敏枫站着没动，视线依然停留在沈炼身上。肖朗都快急死了，在纪敏枫耳边小声劝了一句，“姑奶奶你就先回去吧，沈炼这会儿心情不好，你要是烦到他了，他可不管你是谁，发起疯来你招架得住吗？”
听他这么说，纪敏枫心里又是一片悲凉。“那个……我奶奶刚给我打电话，说她和吴奶奶已经在京城来的路上了。”
纪敏枫咬唇，怯怯地说。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沈炼的神情，心里有点打怵。认识这么多年，她还从没见过沈炼这个样子。好半晌，沈炼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她，纪敏枫清楚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嫌弃和厌恶，“你非要把事情闹大，添乱吗？”
被他这么一吼，纪敏枫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她觉得很委屈，又不是她叫她们过来的。怎么就是她要添乱？“我奶奶担心我，过来看看我有什么不对？你冲我大声吼什么？出车祸的又不是她林漫一个人，还有我纪敏枫！你不过问我就算了，还因为林漫冲我发脾气，你有没有心啊？”
纪敏枫也忍不住了，心里的苦水一股脑全倒了出来。沈炼还算有两分理智，听到她这么一说，眼神渐渐清明过来，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纪敏枫还是哭，她停不下来。沈炼闭了闭眼，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的哭声隔绝在外。半晌，他用手捏了捏眉心，也不知是被吵得，还是因为江城那边的人要过来心烦。他外祖母不是沈夏云那样头脑简单，好打发的人，要是她知道林漫的存在，说得严重一点，林漫以后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出现在京城。不管怎么说，得瞒下来。肖朗见沈炼一点想哄的意思都没有，便主动拍了拍纪敏枫的肩膀，示意她跟他走。纪敏枫随他走到另一头，见肖朗半天没开口，自己倒不知不觉停下来哭，问他：“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没事，就是让你换个地方哭。”
说罢，他点了根烟，自顾自抽起来。纪敏枫一愣，被肖朗这么一打岔，哭的心思也没有了。她回头，眼巴巴地看了沈炼好几眼，想起昨天在洗手间碰到的那一幕，咬唇问道：“沈炼为什么说林漫是他的被收养人，不说是女朋友？”
她昨天回去反复想过这个问题，就是没琢磨出来。想到最后，竟得出他俩在玩cosplay的结论，她更伤心了，因为这都不像沈炼了。肖朗狠吸一口，又缓缓吐了个烟圈，这圈也特别，圆圆的，中间空心。纪敏枫看着烟圈套上头顶的灯管，听到肖朗的声音，“因为啊，他俩还没在一起啊，他们真的就是收养人与被收养人的关系。”
纪敏枫陷入沉思，完全没注意到肖朗嘴角挂着的坏笑。收养人与被收养人？通俗点来说，那不就是养女与养父的关系？纪敏枫想到这，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尽，女儿与父亲怎么可能在一起呢？她就这样说服自己，眼角的泪水还没干，脸上就荡开笑容，一寸一寸的，肖朗吐烟圈的动作顿了下。女人真是喜怒无常，他心道。沈炼在长椅上坐着，来的时候太急，外套没拿，此时风一过，竟觉得冷起来，他在兜里摸索了半天，才想起烟盒在外套口袋里，便起身走向肖朗，伸手朝他要了一根。“你奶奶什么时候到？”
他冷不丁出声。纪敏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她摇头，说话有点结巴，“不知道。”
“我马上去问。”
她赶紧识趣地去一边打电话。“奶奶电话没接，我打电话去家里问了，说是一个小时前就乘坐私人飞机出发了，估摸着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说着，她抿唇低头，余光忍不住往沈炼身上飘。沈炼没管她的小动作，犹豫半天，抽了两根烟后，才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喂？”
顾承颜慵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沈炼不跟他绕弯子，“林漫出车祸了，现在还在抢救室，你过来一趟，可能需要签字什么的。”
闻言，肖朗抬眸瞥了他一眼，挺意外。对话那边，是当初打电话给沈炼时，如出一辙的反应。顾承颜跑出门后，才反应过来沈炼话里的问题，“为什么是我签字？你人呢？昨天晚上你还在京城，别跟我说你今天就出差去了。”
沈炼默了默，没回答，直接把电话挂断。他不怕顾承颜不来。纪敏枫看着沈炼的脸色，心里猜测对面的人是谁，不过看他刚刚那么紧张的样子，她也忍不住好奇，“你不等林漫吗？”
沈炼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睫垂下，两秒后开口，“林漫的存在，别让两位老人知道。”
纪敏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顺着沈炼的话就答应了下来。后来她想，可能是觉得沈炼跟林漫没可能，放心了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两位老人到达的时间愈发接近，顾承颜也赶到了，不出意外地，质问了沈炼一顿。肖朗接了个电话，看看沈炼，又看看顾承颜，“走吧，炼哥，她们已经到了，你再不过去，会生疑的。”
沈炼看了眼手术室的门，无比期望它能现在打开，好歹让他知道林漫没事。只是，期望终究只是期望。沈炼走后没多久，不到十分钟吧，林漫就被推出来了，顾承颜赶紧上前询问伤情。没什么大事，专业骑行服和护具起了大作用，就是腿有点骨折，还有一些擦伤，要住院一段时间。顾承颜松了口气，他很恶劣地决定，不给沈炼打电话报平安。林漫手术后两小时就醒了，她视线先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先看到顾承颜，再一看，没其他人了。“他没来吗？”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被打了石膏的腿，有点恍惚。也是，自己和纪敏枫同时受伤，他肯定去纪敏枫那儿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