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烛光跳跃下,沈容华低下了眼帘,她的眉眼之间隐隐约约藏着一股书卷气,那是骨子里就有的,所以就是在这般简陋的厢房里,她的眼光还是如水波一般澄澈。
一句云淡风轻地声音道:“殿下,为何要装病?”她没有看着他,只是立于他的身后。
萧祈衍果然等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问题,思索了一下,嘴角浮现了似有若无的笑意,便道:“太子妃为何知道本宫是装病?”
“自然是有疑虑,若是真如太医院所说,殿下身体盈亏,可曾会日夜奔波无恙,殿下作何解释呢?”沈容华从侍疾之后便有这样的疑惑。
但是他身中奇毒却又确有其事,百思不得其解。
“容华,可是想要听真话?”萧祈衍抚着他的窄窄的衣袖,清眸一转,漫笑着疑问,越是如此不在意的表情,更让沈容华觉得深沉。
“殿下若是信了臣妾,自然是真话,若是不信,自然就是假话。”沈容华回应道。
萧祈衍与她两人的对话何其缜密,谁都不想失了上风,不过萧祈衍却也未曾给她一个明确的回复,只轻声道:“若是容华一直在身侧,日后必然知道。”
沈容华心里暗暗想着,不说便不说,何必扯这么荒唐的理由呢,不过她一眼就察觉到他的神色,就立马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小心思。
正巧绿宛和安德玉等人进了来,安德玉负责将膳食摆放在了厢房外堂的圆桌上,在寺庙之中,菜色极简,又因为是太子的身份,所以多加了几个菜色,都是青菜豆腐之类。
绿宛将热水的铜盆放在了洗漱架上,欲用方巾入内,伺候在旁,哪里知道萧祈衍伸手一挥,“你们都下去吧,本宫的身边,有太子妃伺候着,还怕伺候不周全吗?”
沈容华也是一愣,她哪里会伺候人,原本在宫内,萧祈衍的生活起居也都是安德玉打理,即便是侍疾之时,也都是宫女和宫人一地,她无需插手。
他的举动如此异样,她却还没有拒绝的余地,见安德玉已经随人离开,绿宛见她没有发话,也不敢动。
隔了许久,沈容华将绿宛手中的方巾取了过来,“你便下去吧。”
“可是殿下他……”绿宛小心翼翼地望了望萧祈衍。
“倒是你的丫头会心疼你,如何,太子妃伺候一下夫君,都于理不合了?”萧祈衍对着绿宛责问道。
绿宛立刻跪下来,“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绿宛,去吧。”沈容华遣了绿宛赶紧出去。
这厢房内徒留他们二人,沈容华将方巾浸入了热水之中,葱白如玉的手指,在水中轻轻揉搓,将水拧干了,递给萧祈衍,“殿下,请!”
“方才本宫正在想,太子妃可不曾伺候过人,所以你的丫鬟才会如此紧张?”萧祈衍对她道。
“臣妾并无婚配,伺候夫君是臣妾的本分,只要殿下愿意,臣妾定当侍奉左右。”沈容华回他,就是一丁点都没有新婚的妻子,或者是适龄女子该有的忐忑。
总是一句一句都像是书上照着念下来一般,规规矩矩。
他从她手里接过温热的方巾,擦过了风尘仆仆的脸颊,随后又递给她,“容华,你好像一直都很害怕靠近我?”
萧祈衍在亲近时候就总是唤她的小名,菱唇一勾,像是又在筹划什么心思一般。
“我没有!”沈容华潜意识回应,只是一句称呼,让萧祈衍倒是惊讶之中有一丝喜悦,他努力拉扯着她所有的伪装,总算是没有白费。
手里还有方巾擦拭过留下的余温,他伸手拉住她的手,“在我的面前,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我原本不想要拖你进这找不到出路的宫廷里,现在却已经身不由己,所以但愿你还能是你自己。”萧祈衍真挚的话语在她的耳边响彻。
这就是一个夫君该与妻子所说的话语,动情之中又残留着温情,她不爱他,他也不爱她,可是却能在这深宫斗争中,赢得一份彼此的心安。
沈容华望着他,兴许这就是她嫁到北越国以后,一直在寻求的彼岸,原来能在太子妃这个位置上赢,也是一件趣事。
“殿下,就不怕我会因此出卖了你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容华,风儿脱险,我该要谢谢你。”萧祈衍没有松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桌边,坐下来。
也没有任何的讨好,只是替她布了布菜,沈容华不敢动筷,“臣妾不敢。”
“我们刚刚说好了不是,你又来了,容华,你可是想要扫了我用膳的兴致?”萧祈衍见不到她在他面前,臣妾来臣妾去的。
沈容华没有想到他如此在意,这些本来该有的规矩,在他的面前,却变成了迂腐,“殿下,伺候夫君的事情,本该我来做。”她伸手盛了一碗汤,递给他。
虽已经过了用膳时辰,两人去你来我往,用得甚是开心,这平常的青菜豆腐,居然吃得越发比宫中山珍海味还精致。
席间,萧祈衍仔细看了看她,沈容华多半是端着姿态,低着头用食。
用完晚膳,安德玉已经派人来撤掉了膳食,萧祈衍走到了书桌边上,又仔细看着沈容华的手抄,“我竟然不知,你还研究佛经。”
沈容华从他手里抢了回来,“不过就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所用,这关在屋子里,也只想要抄点经书来祈祷。”
“容华,可是信佛?”
沈容华对他的问题,想了想才道:“信,佛说舍得,一切都是有舍才会有得,说世间一切都是因果循环,也并不无道理。”
“你舍弃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呢?”萧祈衍追问她,那日他在偏殿外,抚一曲《长相思》又思的是谁?齐非远也说过她曾经爱慕南楚国的太子。
是否是舍弃了姻缘,千里迢迢嫁过来,又能得到什么?他一再告诉自己,不可要多疑虑,毕竟这是他的妻子,也被他牵扯到这样的水深火热里来,没有情,也有义。
沈容华倏地浮现出了,年幼在南楚的往事,不禁眼睛发酸,“舍弃了沈家,舍弃了我父母,得到……”她轻笑了一声,有些凉凉的冷意,朝着他坚定地望着,道:“得到了殿下给予的太子妃头衔和地位,得到了殿下的偏殿冷宫,得到了殿下的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