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尔大笑:“你还有这一手呢。我和克尔温都不知道嘛。”
“还有呢,还有呢?”
黛西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第二天早晨呐,响晴薄日……”“喂喂喂,我问后面进下水道的事。”
“花园池塘里美人蕉开得正盛……”“你装傻是不是?”
“水波盈盈,花香四溢……”“装傻,你……”此时,火光尽头出现的台阶给伯尼解了围。“到了,上去应该就是地面了。”
他逃跑似的撇开黛西。队友们不玩闹了,立时恢复戒备状态。陈垚心头赞许,跟着走上前去,运使圣堂灵觉感知。几息后他说:“附近无异常。”
“那么,我们行动。”
卡莱尔说。扑通一声,盖板掀开落地,斑驳光线飘洒进来,空气里沉寂千年灰尘活了过来。暗色藤蔓肆意增生,死死缠绕着这片颓败残损的建筑群,未覆盖的地方露出铅灰色或惨白色的木石底材,显得异常肿胀。铁灰色杂草长得密不透风,茎干晶莹粗壮,仿佛在贪婪地吮吸血肉精华。近处偶尔有黑灰色的破碎石板显露出来,像是代谢的表皮组织碎片。一行人陆陆续续钻出下水道,瞧见如此景象。相比在下水道时,圣堂灵觉运转变得枯涩了,好似在清明的心灵上裹住了一层灰雾。陈垚凝神感应之下,感到十分不舒服。他把自己的感觉告诉队友们。伯尼一向机灵的脸上现出严肃神情:“头儿,陈的感知能力你是知道的。是吧,大个。”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卡莱尔懂他的意思,朝同样面色肃然的克尔温点了点头。放在平时,活泼的黛西或许会质问他们打什么哑谜。但是面对如此关键的试炼,气氛又是如此沉肃的情况下,他们郑重其事的神情未免使得她浑身不安。这种不安感同样影响到了巴茨和吉米。担心队伍氛围过于紧张,陈垚便走过去拍拍三人肩膀:“放轻松些,还没到这个程度。”
伯尼和克尔温上前,向几个队友分说清楚。“要不要再确认一下?属于你的职业试炼,我想你一定能感知到才对。”
他走到卡莱尔身旁说。“我试试看。”
后者点点头,在地面上支起双手剑,手按剑柄,闭目冥思。冒险队成员们轻手轻脚聚拢过来,好奇而紧张地注视将要发生的事。不多时,一股金色辉光从卡莱尔交叠的双手浮现,漂染剑格后朝下蔓延,慢慢地为剑身镀上淡淡毫光,最后注入地面。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然而无事发生,卡莱尔依旧保持着原来姿势。队友们交换视线,眼中露出疑惑神色。伯尼的眼睛似乎在说:“陈,你是不是弄错了。”
陈垚无暇理会他们,因为此时圣堂灵觉已如同生锈齿轮,运转得吱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崩碎。似乎冥冥中那股阻遏他感知的强大力量正在急速逼近。“危险!”
他福至心灵地大喊,惊出一头冷汗。“你干什……”巴茨只见他抽出剑朝毫无防备的队长刺去。“你……”吉米和黛西刚想开口,却陡然噎住。一股蠕动扭曲的浓重墨色爬上卡莱尔的剑尖,急速向上窜动,无情抹灭沿途一切神圣金光,留下的黑暗瘢痕观之令人晕眩作呕,邪异而强大的深沉恶意从中肆无忌惮释放开来。蓦地,黑云蔽日,狂风呼啸。啪、啪、啪,空气发出阵阵鸣响,铁灰草被无形之手鞭成碎屑。嘭、嘭、嘭,地面持续不断震动,残垣断壁受未知重击打成粉末。黑暗就要染上卡莱尔的双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陈垚点飞那把黑暗之剑。“当啷”,“啊”。卡莱尔倒退三步,睁开眼睛,如梦初醒。漆黑如墨的强大恶意失去目标,发出充满怨愤的不甘嘶鸣,乌云烈风都瑟缩不动,仿佛天地都静止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好像是一瞬间,它极不情愿地从剑上退走,流入地底消失不见。狂风骤然停歇,西斜阳光倾盆而下。堪堪回过神的伯尼猛地向前一跃,抓住卡莱尔的胳膊,眼中充满惊骇:“头儿,你没事吧?”
巴茨等人聚拢过来,对着他又是摸又是瞧,仿佛要把他身体每一寸检查个遍。“我没事。”
他赶忙报平安,“多亏了陈。”
巴茨等人同样露出感谢目光。陈垚摆摆手,拾起卡莱尔的双手剑,见它依旧光亮如新,好像先前黑暗侵袭之事从未发生。他把剑还给他。“不是实体攻击,武器没有受损。”
他接过剑看了又看,“好诡异。”
克尔温苦着脸,挠着头说好可怕。巴茨等人神色严峻,说我们现在也感觉到了。卡莱尔叹了口气:“找个地方,我们修整一下。”
话语声、踩地声在这片荒凉衰败的土地上失踪,被短暂驱逐的深不可测的寂静再次从幽暗之地折返,像趴伏着的庞然大物——巨大无比,笼罩了整片天地。众人在一处保存相对完好的房屋内围坐。此处同时用作夜间露营驻地。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进入通路地形先宽后窄,身后隐秘小道可作为撤退之用。整体攻易守难攻。“天黑了,感觉更明显了。就好像黑暗在呼吸。”
黛西握住胸前神圣珠链,不安地跺了跺脚。吉米遥望窗外,注视着红轮渐渐没入地平线。余晖从他身上褪去,蓝色法袍爬上幽深的黑色。他轻声说:“黑暗脉搏开始跳动。”
伯尼和克尔温扔下怀里的枯枝败叶、朽烂木片,把它们拢在一起搭建柴火堆。机灵鬼捏着两条树枝,回首望了望窗外:“古里古怪,哪儿看着都不舒服。反正非常不对劲。”
“黑暗感应到神圣力量后复苏了。”
巴茨说,打火石点燃枯草。一点火星自黑暗中诞生,然而长势极为缓慢,仿佛营养不良似的。他往篝火里添了些柴,火焰不情不愿地涨大少许,下一秒又萎缩下去,光亮连同热度好像被四周浓重粘稠的黑暗所吸吮。“让人头疼的开场白。”
他顿了顿补充说。“既然‘它’在复苏,那么一定会有所行动的。至少比漫无头绪好多了。”
卡莱尔说,“我们坐近些。”
队友们影影绰绰,几乎看不清面容。“我注意到当初你的用词是‘消灭’,那么‘它’是魔物喽?”
陈垚望着对面的卡莱尔,即便在近处火光映衬下,他的轮廓依旧是模模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