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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咫尺天涯(1 / 1)

月茗怔怔地看着那朵牡丹,直到听见有人朝花厅走来,才将那张丹青放回原处。锦瑟扶着沅夕慢慢地走了进来,看沅夕的样子,她受了伤。“让王妃久等了!”沅夕心中一酸,如今她是他的王妃了。“姐姐这样称呼妹妹,是在取笑我吗?”月茗在宫中时便与沅夕交好,私下里常常姐妹相称。“姐姐,身上不舒服吗?”月茗关心地问。“没什么,只是不小心磕了一下……”沅夕轻描淡写地想要遮掩过去。“让我看看!”月茗知道这其中一定有沅夕不肯说的隐情。“真的没什么……”沅夕拗不过月茗,便到房里褪下了外衣,月茗看见沅夕的小腹上有很大一片淤青,的确像是磕在了什么地方。“怎么这么不小心?”“都是华妃,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侄女,才故意……”锦瑟实在看不过去了。鸣凤岭一事之后,沅夕在后宫便处处小心,不为其他,但求平安,只是在后宫里,皇帝的恩宠既是无上的荣耀,但也会带来他人的嫉恨。“锦瑟,谁让你多嘴!”沅夕忍着痛,大声斥责锦瑟,月茗明白沅夕不说只是不愿多生事端。

月茗大婚,元玘心里的苦没有办法和别人说,只能常常到毓秀宫来,让沅夕陪他说说话。这些天,元玘除了毓秀宫,很少在后宫走动,昭和殿的华妃暗中生妒,在太后宫中她假装不小心撞到了沅夕,而失去平衡的沅夕却重重地磕在了桌角上。太后对沅夕专宠后宫早已颇为不满,于是便想顺水推舟,让此事不了了之,也算是给沅夕一点教训,但是沅夕的伤很重,怕是瞒不过元玘,所以成子瑢特意吩咐她不许声张。月茗自小在宫中长大,知道宫里斗争的险恶,“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成瑗虽然嫉恨沅夕,但还不至于会下如此毒手。“原本没什么大碍,只是刚巧撞在了里边的玉饰上,所以才会如此!”月茗见淤青的颜色并不均匀,想必不只一物所致,那些颜色较深的淤青倒像是玉饰的图案,只是这个图案很特别,是一朵花的形状。“宫中险恶,姐姐万事小心!”月茗很为沅夕担心。

滨城送来文书,景晟帝因病驾崩,三皇子昱泓继承皇位,成为了滨城的新皇。元玘急招元珏入宫,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将这个噩耗告诉沅夕。珞滨大战,滨城战败,在郴州一役中景晟帝的两个儿子,一死一伤,为保滨城太平,沅夕含泪出嫁,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景晟帝备受打击。自入冬以来景晟帝就一直卧病在床,此时终是油尽灯枯,散手而去。元珏想起了在滨城与昱泓相见时的情景,如今昱泓登基,他能够放下心中的仇恨吗?还有沅夕,怎么样才能让她接受这个事实?

“昱泓对沅夕被迫和亲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如今他登基成为滨城的新皇,恐怕……”元珏还清楚地记得昱泓曾说过,终有一日他会将伤痛加倍奉还。

“此事我早有防备!只是……要告诉沅夕吗?”太后宫里发生的事任元玘怎么问,沅夕也不肯吐露一字,元玘当然知道是他让沅夕是受了委屈,所以这些天他再也没有踏入毓秀宫半步。

“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天下皆知,只能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慢慢告诉她。”她的父皇驾崩了,她怎么能不伤心?只希望时间能够治愈所有的伤口。

“我会安排!”元玘想也许只有爱人才能抚平沅夕心中的创伤,可是月茗心里的伤又该由谁抚平?

康亲王府,小礼子突然到访。

“王爷,夫人得知景晟帝病逝,一定要回滨城奔丧,皇上劝不住她,已让喻大人一路护送夫人出宫,此事一旦让太后娘娘知道,夫人必定再无法回宫!”元珏知道小礼子所说的无法回宫是什么意思,和亲公主私返故国,定是死罪。元玘让小礼子来通知元珏,就是要元珏在途中阻止沅夕,这个时候也只有元珏才能救她。

“备马!”从月茗的只言片语中,元珏早已猜测出沅夕在宫中的艰难处境,此时一旦被太后拿住把柄,沅夕恐怕真的是危在旦夕。

由珞城通往沅江的路,元珏来过很多次。为了元玘,他冒死潜入滨城,他明明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却义无反顾。为了他的映日,他代元玘去滨城迎亲,他以为他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却没想到会亲手将她送入皇宫。现在,元珏只想找到她,然后不顾一切带她离开,她的心已经满是伤痕,恐怕再也无法守候他们的爱情了。

江边没有船,只有一辆车和几匹马。川流不息的沅江将沅夕与她的亲人和故土生生隔开,她再也回不去了。沅夕下了车,慢慢向沅江走去,没有留恋,不曾回头。一骑快马,绝尘而来,阻挡了沅夕的脚步,“跟我回去!”元珏语气坚定,沅夕没有说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跟我回去!”元珏下马,死死地抓住了沅夕的手,他害怕就此失去她。“跟我回家!”元珏的声音终于不再生硬,因为他看到了沅夕眼中的伤痛,他在求她,沅夕在恍惚中仿佛听到了“家”这个字眼,她再也回不去了,她没有家了!元珏明白沅夕此时的绝望,“沅夕,你还有我!”沅夕怔怔地看着元珏,终于痛哭失声,委屈顺着眼泪从心里流了出来,如溃堤之水,汹涌而来。沅夕的眼泪沾湿了元珏的衣襟,元珏紧握着她的手,想要慢慢温暖她的心。此刻他不再是珞城的康亲王,她也不再是景华夫人,他们只是滨城里一起讲“落花”故事的那对恋人。夕阳西下,血红的夕阳染红了整个江面,就像故事里的招魂花,在召唤失去的爱人。

天边的云霞已渐渐失去了颜色,但元珏却还没有回来,月茗只能焦急地在府中等待。元珏没有留下一句话,就策马出了王府,到现在仍然没有任何音讯,月茗害怕元珏不会再回来了。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也慢慢消失不见了,稀疏的星子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夜空里。“夫人,王爷回来了!”听到管家的回报,月茗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匆匆地冲出房门,终于在王府的大门外看见了那个一直牵挂的身影,元珏的样子看起来很累,他没有和月茗说话,而是径直走进了书房,再也没有出来。星星的光芒渐渐被月光掩盖,皎洁的月光像是流动的白雪,冰封了月茗的心,月茗坐在这冰凉的月光中,她累了,她把自己的心捧在手里,可是元珏却看不见。月茗看着书房里的昏黄烛火,她不顾元珏的心执意嫁给他是不是真的错了?萧声伴着月色向月茗袭来,是《邶风·柏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月茗静静地听着,她突然笑了,她终于明白了。

玲珑阁,月茗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月茗还记得在大婚的前一夜,她还曾在这里幻想过自己以后幸福的婚姻生活,可是如今她的婚姻却变成了没有爱的牢笼,困住了元珏,也困住了她。她回来,只为寻找一个答案!

元玘走进玲珑阁,一切如初,就好像月茗从未离开过。玲珑阁里只点着一支蜡烛,月茗静静地凝视着玲珑阁里唯一的光亮,微弱的烛光让黑暗更加肆无忌惮,只留下她似真似幻的剪影,孤独而无助。元玘感觉烛光里的月茗飘忽不定,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茗儿,怎么不点灯呢?”元玘绝不能让她消失,无论如何他都要留住她。“玘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月茗的声音单薄而苍白。“嗯?”元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二哥哥把映日送给了沅夕,对吗?”月茗终于将她的疑问说出了口。她还是知道了,没有爱的婚姻终究无法让她幸福,“月茗,元珏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只是爱真的不能勉强!”“玘哥哥和沅夕,又算是什么?”如果他们都没有错,为何会走到如此境地?

在玲珑阁暗淡的烛光里,月茗知道了全部的故事,他们真的都没有错,只是命运太过诡异,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月茗不怪元珏,他唯有这样做才能不辜负沅夕的一片深情,月茗也不怨沅夕,因为有她,元珏才能够平安回到珞城。在所有的故事里,月茗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人,她从来没有真正参与过元珏的喜怒哀乐,她拥有的只是回忆,再也回不去的回忆而已。

“玘哥哥,我想离开珞城!”听到月茗声音里的绝望,元玘害怕自己会就此失去月茗,她可以不爱他,但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对于元玘来说就已经足够,可是现在月茗想离开了,他是该挽留还是该放她走?“茗儿,这里是我们的家,无论你走到哪里,家始终在这里!”

偌大的天下,除了珞城,月茗还能去哪里?“玘哥哥,我只是想换一个地方生活,想知道离开你和二哥哥以后,我还能不能找到另一种人生!”从月茗认定元珏的那一刻开始,元珏就成为了她生活的全部,现在月茗想要试着找回她自己。

“茗儿,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我不会阻止,但你一定要让我知道你在哪里!”月茗知道是自己太任性,可是现在的她没有办法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继续留在这里做以前的喻月茗。不管是咫尺还是天涯,她都注定是痛苦的,既然这样她情愿远在天涯。元玘明白月茗此刻的心情,但他不能让她这么任性,“离开珞城后的去处由我为你安排!”“玘哥哥……”月茗不想再依赖任何人,哪怕那个人是元玘。“玢城的终南别苑原是元氏先祖取义‘终南捷径’,为招揽天下有才之士而修建的行辕,那里远离皇城纷扰,你就安心去那儿吧!”月茗明白这已是元玘能够容忍的最后尺度。“好,我明早动身!”元玘看着月茗,他想知道自己这次有没有做错?

清晨,月茗起身收拾行李,看见了桌上的初月,这已经是元玘第三次将初月交给她了,元玘悄悄地留下初月,就是不想让月茗有拒绝的机会。此时的初月已经不再是爱的信物,它又恢复了权力象征的原始意义,珞城之中,初月既是元玘的标识,更是皇权的象征,元玘将初月留下,就是希望它能够保护月茗。元玘能留给月茗的就只有这些了,而这次月茗带走了初月,她不想让元玘担心。

月茗的马车静静地离开了玲珑阁,离开了皇宫,离开了珞城。元玘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马车里的人带走了他的所有牵挂,他还是没有勇气亲自送月茗出宫,与月茗分别的画面是元玘一生都不愿拥有的痛苦记忆。月茗无法面对咫尺天涯的痛苦,而如今咫尺的距离对元玘来说也成为了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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