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焱门后泛起的阵阵妖光让元珏可以肯定饮血火焰刀就在此处。进入山洞之后的种种惨象让紫璎忍不住战栗,这是人间的修罗道场,血流成河,白骨嶙峋。紫璎猛然发现血污之中的白骨是按五行方位依次摆放的,难道是……紫璎身子一软,无力地靠在了身后的岩壁上,“公子,不要进去!”元珏回头看着紫璎,惊讶,愤怒,哀伤,绝望,不同的表情在紫璎苍白的脸上瞬间流转。“是血灵阵!”血灵阵是五行阵法中至邪至恶之阵,夺人魂魄,化为血灵,以血灵的怨气守护整个阵法。元珏看着血灵阵中央妖光闪烁的饮血火焰刀,他们竟将血灵的怨念全部集中在了火焰刀上,若此刀入世,人间必是一场浩劫。
“公子,饮血火焰刀已成,血灵入侵,虽无力回天,但也并非绝境。布阵之人只知道利用血灵阵为火焰刀集聚怨念,却不知道血灵反噬的威力。这些血灵本是良善之人,却被夺去魂魄,被迫守护血灵阵,他们的怨念不仅会集聚在火焰刀上,还会反噬用刀之人。从如今的情形来看,若非血祭,饮血火焰刀将永远无法出世。”紫璎向元珏道出血灵阵的原委。
“血祭?”元珏的声音忍不住颤抖,只有用至亲至爱之人的鲜血方能平息血灵的怨念。紫璎点点头,她实在太累了,从落英成殇到血破玉决,似乎一生的精血都要在这一夜耗尽了,玄色的长袍终于支撑不住,悄然倒地,星月袍上星芒暗淡。
从烈焰谷出来之后,紫璎就一直昏睡不醒,脸色则更是苍白,眼前昏睡不醒的紫璎还是那个在愚溪草堂外与自己以命相搏的紫衣少女吗?紫璎艰难地挣开双眼,看见元珏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她慌乱地错开与元珏对视的目光,“公子,我们还在颖城?”元珏点点头,“昨夜你一直未醒,我很担心!”元珏知道玉决阵已破,乾明帝马上就会得到消息,继续留在颖城的确很危险,但是昨晚紫璎的状况让他不得不打消了连夜撤离的念头,冒险留在了颖城。“公子,我没事,赶紧启程吧,不要直接回璃城,先绕道郾城,再从郾城回去。”紫璎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取道郾城是离开颖城最快也是最安全的办法,他不能有事!
从颖城出来后,紫璎每天昏睡的时间逐渐变长,有时候甚至会昏睡整整一天,气色也越来越差。元珏为紫璎诊过脉,气悬一线,回天乏术,元珏知道在烈焰谷中一定还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只是紫璎没有告诉他。
“公子”,紫璎的声音很轻,“玉决阵之所以是玄武山庄不传的禁术,原因就在于破阵之后必是玉碎人亡。正北玄武是玄武山庄历代信奉的神位所在,也是星月袍的力量之源,破除玄武对于每一个玄武山庄的人来说都是数典忘祖的罪行,所以必须用自己的生命作为封印的代价。”“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还这么年轻,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为什么命运待她如此残忍?“我不后悔,这是身为玄武山庄庄主该走的路!十五年前,玄武山庄遭人偷袭,来人盗走了玄武秘籍,庄主墨雪珂拼尽全力夺回秘籍,但秘籍中的最后两页--玉决阵和血灵阵,还是落入了贼人手中。混战中墨雪珂身受重伤,终因重伤不治而亡。”元珏当然知道玄武山庄的这段往事,故事中的墨雪珂是璃城的又一个传奇。
玄武山庄擅长五行之术,历代庄主以女子居多,而墨雪珂的绝代风华却是任何人都无法续写的传奇。十三岁的墨雪珂曾只身闯入天下第一庄紫霞山庄,破其紫月阵并带走了阵中的绝世宝剑--紫菱剑。十五岁时入昆仑阁破青芒阵,盗走了稀世美玉碧云簪。从此发绾碧云,手握紫菱,便成为了璃城墨雪珂独一无二的标志。
被寄予厚望的墨雪珂却在十八岁时公然拒绝继承庄主之位,不到一个月便嫁给了护龙山庄的一个普通护卫,从此不再过问玄武山庄之事。直到两年后,墨雪珂之父病逝,玄武山庄群龙无首,墨雪珂才重回玄武山庄,继承庄主之位。一年之后,有人潜入玄武山庄盗取玄武秘籍,并将墨雪珂打伤,一代风华墨雪珂终因重伤不治而亡。
“墨雪珂是我的娘亲!”休息片刻之后,紫璎再次开口,“玉决阵和血灵阵在烈焰谷重现人间,这一定不是巧合,我可以肯定重铸饮血火焰刀之人必定与当年盗取玄武秘籍、伤我娘亲之人有关。若不毁玉决阵,紫璎还有何颜面去见娘亲?”“紫璎”,元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你累了吗?睡一会儿吧!”狭小的马车里,紫璎靠在元珏的肩上沉沉睡去。
东方渐白时,紫璎慢慢睁开了双眼,她抬眼看着身边的元珏,这是她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毫无忌惮地凝视他。剑锋直指时他的从容不迫,夕阳西下时他温柔的眼神,夜风中他绝望的背影,玉决阵中来自他掌心的温度,还有此刻让她安心的肩膀,都已深深地烙印在紫璎心中,再也无法磨灭。她爱他,却与他无关,但紫璎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紫璎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元珏总是试着在她清醒时和她多说一些话,不让她那么快睡去。“公子,可否答应我一件事?”还有一个人让她放不下,看见元珏点头,紫璎便继续说了下去:“奶娘说我还有一个姐姐,当年娘亲回玄武山庄的时候,只带走了还在襁褓之中的我,姐姐和爹爹都留在了护龙山庄。璃城之内,各个山庄彼此独立,即使身为玄武山庄的庄主也不能插手护龙山庄的事,我只从玄清师父那里知道一些关于姐姐的事,玄清师父说她是护龙山庄最出色的细作。我死之后,还望公子将紫菱剑交给姐姐,这是娘亲的遗物。”紫璎的眼里泛着泪光,她还没来得及与姐姐相认,就已经天人永隔。
紫璎又睡了整整一天,直到满天繁星时才勉强睁开了双眼。“公子,我想下车走走。”元珏停了车,抱着紫璎下了马车。脱下玄武山庄至高无上的星月袍,眼前的紫璎依旧是元珏在愚溪草堂里认识的那个紫衣少女。微凉的草地上,紫璎静静地躺在上面,看着一整片的星空,这是她一直想做的事,这一刻满天的星星早已退去了不可解的神秘色彩,不过只是少女眼中璀璨绚烂星芒而已。
紫璎凝望着星空久久未动,元珏好奇地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斗,“看到了什么?”元珏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寂静。紫璎把脸微微转向没有元珏的一面,在这个毫无预兆的夜晚,她看见了未来,他的未来,此刻的她早已泪流满面,只是不想让他看见。
“向流星许的愿望真的会实现吗?”从小学习占星的她,从不相信星星的陨落会为他人实现愿望,但是此刻她多么希望天上的星星能够听见她的心里愿望!“要不要许一个试试?”元珏问,可是一夜的守候却没有等到一颗流星,紫璎累了,她知道这一切都不过只是徒劳,命运早已注定,任谁都无法改变。元珏突然转头,意外地看见了一双含泪的双眸,他伸出手将紫璎轻轻地揽在怀中,“傻丫头,有什么愿望可以对我说,我许你一个愿望!”元珏不知道紫璎是否听见了他说的话,因为此时的少女早已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王公公已经多次旁敲侧击地提醒元玘毓秀宫的事不宜再拖下去,元玘只能佯装不知,但他明白太后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必须在太后出手之前有所行动。“沅夕!”元玘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晚毓秀宫的灯火一夜未灭,临近破晓,太医院值夜的太医才匆匆赶到毓秀宫。东方泛白,启明星未隐之时,绝世倾城的景华夫人香消玉殒。三日之后,景华夫人的棺椁便被草草运出了皇宫,因当朝天子尚未修建陵墓,棺椁暂时被停放在元氏一族的宗庙之中,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
景华夫人出殡的第二天,华妃娘娘进封为贵妃,大将军加封护国公的消息便已街闻巷知,一时间大将军府门庭若市,与护国公的荣耀相比,景华夫人的死突然变得不值一提,而远在颖城的元珏自然也不会知道他心中的那一抹夕阳早已被珞城的黑暗所吞噬。
此刻的乾元殿空无一人,元玘突然觉得好孤单,没有元珏,没有景珲,没有沅夕,即使承乾宫的灯一直还在为他亮着,他知道月茗还在,但元玘的心依然无法安定。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元玘再清楚不过了,只有将成氏一族捧上无人能及的至高点,才有可能让成珹一败涂地,元玘没有妥协,他不过是在等,等他需要的东西,而此刻他想要的东西就在几案上,但他等的人却还没有回来,景珲和她都失去了消息。“皇上,喻将军的飞鸽传书!”元玘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他们还活着!
乾元殿的灯火彻夜未息,元玘在等他们回家。直到拂晓,元玘才在朦胧的晨光中看到喻景珲的身影,心中的喜悦盖过了一切,他竟然没有发现喻景珲的身边并没有那一抹熟悉的青绿。殿内通明的烛火终于让元玘看清了景珲脸上的表情,元玘的心猛然一沉,他可能再也见不到青璇了。元玘不敢问,景珲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乾元殿内的沉默像一把钝刀在他们的心上拉扯着,直至血流成河。
“皇上,我带她回来见你了!”话音刚落,景珲就后悔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句?开始已是如此残忍,他该怎么继续?白净的瓷瓶上,青花由浓转淡,而她却消失在了墨色深处。“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颖城,只有这样才能带她回家!”元玘看着自己面前那个小小的罐子,这根本不可能是她!她明明应该是竹林里那个眉眼俱笑的青衣少女,善良温柔,绝不会是这一抔燃烧殆尽的青灰。“她……为什么……会死?”元玘试着稳住呼吸,但最终却只能说出这些只言片语。景珲没有说话,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件东西,一支玲珑剔透的白玉短笛,羊脂般洁白的短笛此时却沾染着暗红的血渍,让人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