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鹤桥这些年都由陶银出钱,送到镇上去学艺了,逢年过节都不回家,别说村里人,就连陶周氏自己都有好几年没有见到他了。
周荷花原本还以为养子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心里有了想法,不愿意跟养父母亲近,所以她虽然伤心,却也并没有多做他想。
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傍晚这父子俩会给她这样一个打击!
她今天本来是去镇上的一个老姐妹家做客的,因为姐妹家临时出了点状况,她提前回来了。
还没进门就听见了丈夫和养子之间的对话,又见到发现自己回来,急匆匆想要离开的养子,这才明白了一切!
养子和明家那个老婆子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比他小时候像一百倍,简直就跟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走出去说他们不是母子都没人相信!
难怪陶鹤桥这些年都不敢回家,想必也是怕私生子的名头扣到他身上,往后都羞于见人了吧!
周荷花冷冷抛下那一句话之后,理了理散乱的发髻和被撕破的外衣,步履坚定地就朝门外走去。
她萧条而瘦弱的背影看得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阵叹息,小院外围观的众人,也都再无一人还有刚才那样起哄发笑的心思了。
……
人群渐渐散去,院子里披头散发满面抓痕的娄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明大牛站在一旁深眉紧锁,终于按捺不住地问出了声。
娄氏一听怒了,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明大牛破口大骂:
“什么怎么回事!你娘在外面被人欺负了那么久,你是聋了还是死了?在屋里磨磨蹭蹭!是想看我被人打死吗?”
娄氏气怒的口水如同雨点一般喷洒在明大牛的脸上,还掺杂着晚饭时的碎屑和残渣,看得明玉秀一阵恶心。
明大牛站在母亲跟前任由她捶打,一声不吭,明玉秀见祖母在外人面前受了气却拿自己的父亲发泄,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她跟前,将明大牛拉离了娄氏的攻击范围。
“祖母有时间在这打骂我爹,不如好好想想今天的事情该怎么解决吧!”
这事可闹得不小,临山村百来年的历史里虽也曾出过几个红杏出墙的典型。
但从来都没听说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这么大胆,不仅跟人有私,还生了个那么大的儿子,恐怕要不了多久,村长和里正就都会找上门来了。
明玉秀虽然很讨厌这个祖母,但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也不会轻易给娄氏定罪。
只是万一这事儿是真的,那她祖母恐怕——就有得苦头吃了,眼下还是先去见见那陶周氏口中所说的陶鹤桥为妥。
“这件事情要越快解决越好,万一时间拖久了,越传越离谱,到时候假的也传成真,对我们一家的影响都不好!”
娄氏一听明玉秀说要去找陶鹤桥,她整个人更加癫狂了,摇头晃脑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能去找他!我……我……”
娄氏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明大牛,眼底竟然泛起了泪花。
“儿啊,你可要救救娘啊!”
就在娄氏哭嚎的瞬间,本就没关的院门被人“砰”地一声从外面大力踹开,去岳家接了妻子回来的明二牛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俯首帖耳的文氏。
知道丈夫一路上听了许多婆婆和那陶大夫的闲言碎语,此时心情正是不好,文氏很自觉地没有开口说话,只乖乖地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但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神色却是掩都掩不住,还时不时用八卦的目光瞟着院子里六神无主的婆婆。
老妖婆,不是要休了我赶我出家门吗?现在我们就看看,到底是谁该滚出家门!八壹中文網
一家人都到齐了,众人聚到娄氏的屋子里想要了解真相,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娄氏,等待着她的答复。
娄氏抬起头,见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盯着她,一时也有些烦闷。
“我想……我想把桥儿接过来,他……他都二十四了还没有成婚……我……”
“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桥儿路儿?他成不成婚跟你有什么关系!”
满屋子的人在听到娄氏莫名其妙的话语后都睁大了眼睛,明二牛更是还没等娄氏把话说完就已经跳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是真的!
娄氏这话一出,相当于已经认了陶家婆子那些指控了!她真的背着自己的父亲跟别的男人有了个已经那么大的儿子了!
他们家这到底是怎么了,就跟被人下了咒一样,小的事情还没解决好,老的又来,还偏偏都是这种跟香艳扯上了边的丑闻,这叫他该如何是好!
娄氏对从文的二儿子一向比对只知道出蛮力的大儿子态度要好许多,见二儿子发了脾气,她也想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正在纠结之时,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大牛,大牛快让你娘出去看看,陶家婆子跳河轻生了!”
什么?众人大惊!
娄氏立刻吓得瘫软在了炕上,怎么……怎么会?周荷花死了?
那她会不会有罪啊?那么多人看见她和周荷花打架了,周荷花一回去就跳河,那她……她会不会有事?
不对啊,周荷花熬了这么多年都没想着要死,怎么这会儿就突然想死了?她一定是装的,对!就跟上次彩儿一样,她装死的!她想陷害自己!
娄氏目光灼灼,似溺水者抓到一根浮草,腾地一下从榻上下来,跟着众人急匆匆地往青河边赶去。
寒冬腊月的河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明玉秀他们赶到时,陶周氏已经被人救了起来,救她的人正是胡卫,看见明玉秀他们过来,胡卫哆哆嗦嗦地冲他们点了个头就跑回去换衣服了。
陶周氏面色发青,嘴唇乌紫,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她浑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深色的袄子浸透了水,像一块厚重的冰壳子将她整个身躯裹在其中。
众人远远地站在一旁围成一个圈,朝着陶周氏指指点点,又用鄙视和厌恶的目光看着缩在最后面的娄氏,纷纷与她拉开距离。
突然,人群里冲出了一个俏丽的人影,她大步跑向陶周氏,双手相叠,按在她的胸口上一下一下地用力挤压,并时不时往她嘴里送气。
围观人群简直都惊呆了,各种懵逼。
“明家大丫头是不是疯了?她摸了陶婆子的胸……”
“还亲了陶婆子的嘴儿……”
“她是中邪了吧……”
“那可是尸体啊……”
“好可怕……”
众人的议论纷纷明玉秀权当没有听到,她正在奋力地对陶周氏实施着急救。
陶婆子刚才没走多大一会儿就听说她轻生了,那她落水时间并不长,应该还有救!
“咳咳咳!”
果然,人工呼吸没多大一会儿,陶周氏很快就醒了过来,往外吐了几口河水后便幽幽睁开了眼睛。
明玉秀见她醒了过来,连忙叫明大牛和陆氏两人一起,将陶周氏给抬到自己家里。
娄氏见周荷花醒了,心道自己猜的果然没有错!这老刁妇就是在耍心机!
这会儿听见大孙女说要把周荷花送到自己家里去,立刻气焰又嚣张了起来。
“这种晦气之人怎么能往家里带!秀姐儿!祖母还在呢,这个家轮到你发话吗?”
明玉秀见娄氏这个时候还不知死活地要作妖,根本就不想搭理她。
娄氏见大孙女不理她,噔噔两步就跑到她跟前想要将周荷花扯下来,明二牛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了母亲,阻止她再继续坏事。
陶家婆子没事真的是太好了,不然他们家怕是在这临山村里呆不下去了。
陶周氏浑身被冻得直打哆嗦,人虽醒了,但状况十分地不好,必须赶紧把她送到被窝里去暖暖。
村民们见明玉秀竟能让死人复生,纷纷对她敬佩不已,竟不知道这明家的大丫头什么时候学了医,看起来倒是比她那个祖母要靠谱得多。
见众人都随着明玉秀和明大牛他们往自己家去了,娄氏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青河边气愤不已。
这时候,枫树后面走出一老一少两个布衣男子,两人都犹如惊弓之鸟,看着主心骨一样看着娄氏。
“娘,怎么办,我养母她这次怕是不会轻易原谅我爹了。”
“是啊翠屏,她……她这几十年一直都很老实很听话的,怎么这次就……变得如此可怕?我们该怎么办?”
娄氏看着陶银跟陶鹤桥,心里乱成一团糟,怎么办怎么办,她怎么知道怎么办?
“陶银!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给她知道了!”
这两人这么不小心,不是把自己往死里害吗?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我也不知道啊,她说去镇上见个老姐妹,我就想着桥儿许久没见你了,安排你们母子俩见见,谁知道她就在门外偷听!我——”
陶银现在脑子里也是一锅粥,他一边庆幸妻子跳河没死成,不然闹出人命就是要见官的大事。
一边又希望妻子死个干净也好,死无对证,没有人再能抓住他和人通奸的把柄,反正那么多人看着是她自己跳河的,又没有人害她。
但是不管他怎么想,陶周氏这条命目前看来是救回来了。
……
明玉秀让陆氏帮周氏将湿衣服都脱掉,然后用热怕子把她浑身上下都擦了一遍,塞进了烧得火热的暖炕,又去厨房里熬了一大碗姜汤给她灌下。
周氏喝了姜汤昏沉沉地睡去,明大牛跟明二牛在院子里商量着这事儿该怎么办,不一会儿就见娄氏带着陶银和陶鹤桥也进来了。
“大哥,二哥!”
陶鹤桥倒是不见外,见了两个哥哥便很礼貌地打了招呼。
明大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毕竟是上一辈的事情,陶鹤桥自己又不能决定出身,便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一旁的明二牛却没有大哥那么好性子,他伸手拦在院子门口:
“我父亲只有我和我大哥两个儿子,没有其他兄弟,你莫要胡乱攀扯!”
这两个人害他还嫌不够吗?当今陛下最重德行和道义,被他们这样一搞,有个不检点的女儿也就算了,还有个不检点的娘,自己的前程算是完了!
他看着陶鹤桥跟自己母亲一模一样的面容,哪里还能给他好脸色?
见二哥这样不给面子,陶鹤桥的脸也黑了:“哼,二哥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血缘在那儿,我和娘长得这么像,就是母子!”
“你!厚颜无耻!”明二牛被陶鹤桥气得七窍生烟,不停地给自己顺气,心道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见两个儿子就要吵起来,娄氏一个头两个大,又想起那个晦气的周荷花还在自己家里,冷着脸就朝二儿子道:
“桥儿是来看他养母的,你给他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