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音韵抽噎着说:“父亲,您好好看看我,我是音韵。”
“我女儿是音韵,但没有那么大。”
杨广业眼神浑浊,说话的声音不清晰,看模样是又犯病了。
他把相框放在门口,又在宅子里喊,“音韵,你在哪儿,跟爸回家了!”
陈清河拿起相框仔细看,发现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女孩,被年轻的杨广业抱着,笑容格外灿烂。
女孩的眉眼,和现在的杨音韵格外类似。
“老婆,这是你吗?”
杨音韵捂着嘴,哽咽声说:“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们一家人就住在这里,里面左边就是我的卧室。”
杨广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神情渐而变得焦急,“闺女,我闺女呢!?”
杨音韵生怕老爷子踉跄着摔了,在后头紧跟着,“父亲,咱回家吧。”
再这样折腾下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陈清河低声说道:“老婆,实在不行,咱们先把人架回去,这样做也是为了他好。”
杨音韵抽了抽鼻子,只能无奈点头,“好吧。”
正当陈清河要抓住杨广业的胳膊时,忽然被他一把甩开,“别拦着我!我要找我女儿!”
杨广业脸色彷徨,眼神焦灼的四下打量,“船就要开了,再不带她回去,就来不及了啊!”
此刻,他的回忆来到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淮阴村富丽堂皇,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居住者非富即贵。
高墙大院琉璃瓦,出入的人要么身穿大褂戴眼镜,要么西装革履文明杖。
杨家祖宅就在这里,做的是烟草和火柴的生意。
局势动荡,大量资本纷纷外逃。
那日,络绎不绝的马车出现在淮阴村内,人们拖家带口的离开。
码头上的船只,一艘接着一艘,来来回回像是跑马灯。曾经富人盘踞的淮阴村,已然变成一座空城。
杨广业宅邸内,东西都被搬空,家眷甚至仆人都上了渡口的船只。
杨启圣等兄弟,也跟着仆人上了船,只有杨广业两口子还在空荡荡的村子里徘徊着。
“音韵,你在哪啊!”
“孩子,你别吓为娘,快出来!”
杨家老少都上了船,唯独找不到小女儿杨音韵。
村口迅速行驶来一辆汽车,同样年轻许多的孙乐福,急匆匆过来劝阻。
“广业,别找了,船还有半小时就开,再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要走你们走!”
杨广业一把甩开了孙乐福的胳膊,就如同今日甩开陈清河的胳膊。
“我女儿还在里面,我得找到她!音韵,你快出来!”
孙乐福脸色一沉,朝着车子里的人招呼,“来不及了,把他给抬走!”
“我不走,你们放手啊!”
……
时光回溯,陈清河和杨音韵架着杨广业的胳膊,无论如何也架不走他。
罗云衣问:“陈先生,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不用了。”
陈清河无奈放开杨广业的胳膊,“这老爷子,平时看起来病恹恹,一旦发起脾气,活像是头老虎。”
“我也不敢使真力气,否则撕扯下去,他会骨折的。”
刚失去控制,杨广业立即回到里边屋子翻箱倒柜,“音韵,出来!跟爸走……”
杨广业着急的声音带着哭腔,陈清河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情绪这样激动下去,万一引起肝火,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杨音韵急得直掉眼泪,下意识的问道:“老公,这可怎么办啊!”
陈清河看到地上的照片,忽然有了主意。
“老婆,这张是你什么时候的照片?”
“看样子,大概……三岁吧,怎么了?”
“杨广业不认识现在的你,因为你已经二十多了!但六岁的你,还有三岁的你,他都认识!”
陈清河激动的道:“老婆,你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觉得像谁?”
“像……圆圆!”
才两岁多一点的圆圆,格外的活泼好动,吃得也多,比姐姐团团整整高出一头,像是三四岁的孩子。
她的模样,和杨音韵小时候一模一样!
陈清河赶忙说:“老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圆圆带来!兴许看见孩子,他就愿意走了。”
“可是……再这样耽搁下去,就要误了我们的婚事。”
“结婚今天办不成,可以明天办,后天办,但是如果不把杨广业带回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说完,陈清河转身跑出巷子,驾车前往婚礼现场。
来到酒店门口,陈清河发现父母抱着孩子,正在门口转悠着。
看见陈清河下车,张桂花赶忙凑过去,“儿啊,马上就要结婚,你还瞎跑啥啊。”
陈清河急促的道:“妈,没时间解释了,快把圆圆给我!”
接过圆圆以后,陈清河就要上车,孙乐福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也跟着坐上副驾驶。
“我也一起去。”
陈清河没有阻止,赶忙发动车子,再度赶往淮阴村。
路上,孙乐福缓缓询问说:“你们是在哪找到广业的?”
“在一个叫什么阴的村子,具体忘了。”
“是淮阴村吧。”
陈清河疑惑,“您老怎么知道?”
孙乐福缓叹了一口气,“老年痴呆这种病我知道,一旦得了,就记不清自己是谁,记不清在哪儿。”
“不过人的一生中,都有一件最难以忘怀的事。”
“有时候越糊涂,那件事记得就越清楚,最让广业难以释怀的,就是十六年前远赴国外的时候,没带上音韵。”
“那天淮阴村的人都忙着跑路,生怕被当做乱党给枪毙。”
“音韵被人流冲散了,还是被拐跑了,我们都不得而知,可广业两口子,非得把闺女找到才罢休。”
“他老婆临终之前,最挂念和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小女儿。”
“现在广业一糊涂,估计会想起那天的事,吵着闹着要回去找闺女。”
“你带着圆圆过去,估计是因为她和音韵比较像,是为了哄老爷子吧。”
陈清河不由竖起大拇指,“孙老,你真是神了!”
孙乐福笑呵呵的摆了摆手,“都说树老成妖,人老成精,我今年八十多了,成不了妖精,临死不远的时候,无非是看人看事更透彻一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