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被大雪压着的冬小麦,藏在雪中的盎然绿意,周围枯树枝银装素裹,左右两山料峭,融化的雪水顺着山洼,流淌灌溉农田。
山光大好,村景怡人,陈清河不由看得有些入神。
圆圆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吵着闹着要坐在陈清河的肩膀上。
坐上去以后,她兴奋得左摇右晃,地面本就湿滑,陈清河一不小心脚步踉跄,摔入路旁小水坑。
在摔倒的刹那,陈清河尽量稳住身形,双膝跪在烂泥里,没摔着圆圆。
陈大栓赶忙从陈清河的肩膀上接过圆圆,“娃儿,没吓着吧。”
果然是隔辈亲,重重摔了一下的陈清河,并没有得到父亲任何的关注。
陈清河苦笑着从泥坑中爬起,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抽出纸巾擦拭裤脚上的淤泥。
水坑里都是冰雪融化流淌下的水,冻得人皮骨发寒。
吓傻了的圆圆愣了好一会儿,哇的哭出声,“爸爸,对不起。”
陈清河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坑里的泥很软,我没摔着。”
杨音韵替他尽量甩干鞋子和棉袜上的水,有些焦急的道:“咱们走快点,到家给清河找件衣裳换,这样下去是要冻坏的。”
“好,咱赶紧走。”
一家六口人加快了步伐,很快来到盘石沟的村口,三间大瓦房前。
瓦房建造得格外气派,坐北朝南是个很大的主屋,左右两边是配房,正南有耳房。
这栋宅子,以前是地主家的,后来打土豪分土地的时候,分给了张建国一家。
看着崭新的屋子,张桂花欣喜的道:“爹娘把两边的二房都收拾出来了,这下咱们能多住两天。”
陈清河原本琢磨着是今天走的,既然母亲想留下住,他也不想扫兴。
农村人家,除了晚上睡觉,大门都是敞着的。
张桂花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站在院门口喊,“爹,娘,我回来了!”
门内,一个头发蓬乱,穿着油乎乎的绸布棉袄,套着小脚鞋的胖老太太,端着盆水正往外泼。
不知有意还是无心,一盆水正好泼在张桂花的脚边,泥点子溅了她一裤子。
胖老太抬头瞥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一家人,不冷不热的道:“进来吧。”
张桂花尴尬的掸了掸裤子上的泥点子,拎着东西进入堂屋。
客厅里,一个身材干瘦,穿着绸布小褂的老头,正躺在坐北朝南的太师椅上,吧嗒吧嗒的抽烟卷。
老头叫张建国,是陈清河的外公,也是村里赫赫有名的地主。
张桂花赶忙把礼物放在桌上,“爹,娘,这是给你们二老带的礼物。”
张建国板着一张老脸,不冷不热的说道:“以后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就别往家里带了,省得占地方。”
这话说得张桂花脸颊发烫,她以前回娘家,带的都是玉米饽饽,还有一些杂和面。
有一次,张建国和刘三丫两口子嫌带的东西太差,直接给扔到鸡圈里喂鸡。
她赶忙把包袱里的东西打开,露出五花肉、柴鸡蛋、上好的糕点、茶叶等等。
板着老脸的刘三丫,眼神中闪过一抹惊喜,小脚迈着碎布跑到桌前。
拆开包裹后,她抓起饼干往嘴里塞了一块,“呦呵,聚合斋的桃酥,这得不少钱吧!”
见到母亲脸上露出笑容,张桂花稍微松了口气,“钱多钱少无所谓,只要你们二老喜欢就行。”
陈清河神色不悦,低声咕哝一句,“认钱不认人。”
杨音韵赶忙扯了扯陈清河的胳膊,“你少说两句。”
小孩子都格外有灵性,哪怕还懵懂无知,但也能够敏锐的感受到,在这个家里谁喜欢自己,谁不喜欢自己。
自从进门开始,团团就一直扯着杨音韵的衣角。
就连一向活泼好动的圆圆,也老老实实的跟在了陈清河的身后。
张建国就着糕点喝茶水,总算满意的点了点头,“行了,你们坐吧。”
“老婆子,你去做午饭。”
杨音韵小心翼翼的道:“外公,来的路上清河不留神摔了一跤,裤子和棉鞋全湿了,您能不能借一套衣服给他。”
“我们家哪还有多余的衣服!要不然我光腚,把衣服换给他!?”
张建国满嘴喷粪,把杨音韵气得俏脸一阵青一阵白。
“老公,要不然咱回去换衣服吧。”
开车来回一趟,也就一小时而已,回去倒也来得及。
张建国哼了一声,“来回一趟四十多里地,你们家连个二八杠也没有,换衣服还能回得来?”
“不想在我家待现在就可以走,不用找借口!”
张桂花赶忙解释说:“爹,你误会了,我们家有车。”
“有车等他蹬车回去,裤子也干了,大老爷们矫情什么呢!”
虽然心中不爽,但陈清河为了不让母亲为难,勉强笑着说:“不用,屋子里有炭火盆,我烤一烤就好。”
陈清河跟随文三江练习内家功夫,一身火气很旺,根本不惧怕湿寒。
懂事的圆圆从兜里掏出小手绢,替他一点点擦拭裤子上的水渍。
擦了一会儿,她歉疚得带着哭腔问:“爸爸,有暖和吗?”
“乖女儿。”
陈清河抱起她亲了一口,“爸爸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很快,饭菜端上桌,只有一小筐饺子,一盘白菜炖猪肉,还有凉拌花生米。
哪怕农村的贫寒人家,过年为了图彩头,也要有鸡有鱼(有积有余),图个喜庆。
不算俩双胞胎,陈清河一家四口人,外加上张建国和刘三丫老两口,以及他们俩儿子一个孙子,饭菜根本不够吃。
一家人上桌,张桂花说:“妈,这么点东西也不够咱一家吃,我看厨房里还有整鸡整鱼,一些肉菜,要不我端上来吧。”
“不行!”
刘三丫板着老脸说道:“老大和老二出去……出去做买卖了,这些是给他们留着的!”
“你一个女人家,吃那么多肉想干啥?”
“今天就这些东西,你们爱吃不吃!”
陈清河心里清楚,这俩人说是做买卖,其实指不定去哪里吃喝嫖赌。
老两口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而已。
没办法,只能每个人小半碗饺子,凑合着吃这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