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含泪将自己女儿送进宫中,如今算下来已经两年了,两年之中玉容夫人凭借着一副好皮囊让皇上欢喜的很,有一段恩宠数月,再加上玉容夫人的枕边风,皇上下令赦免了于府。于言因放不下幼时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背井离乡进了宫,也算的上是个情种。”
“如今说来,于言十有八九,是为了自己情人谋划技俩?”我抚着袖头,感叹一声:“果真是个多情的男人,只可惜玉容夫人既然已经做了宫妃,便不大可能再续前缘了。”
“这件事,便不必我们费心了,凡人自有凡人的因缘,我们做神仙的也只能袖手旁观。”
这便像演戏一般,告诉了众人因果轮回,却将结局留到了最后。
因着影渊他的小表妹一来非要同我争一争偏殿,谁承想天帝大人那厮格外冷静的瞥了一眼苦瓜脸的郡主,轻声道:“你既然这样喜欢偏殿,便去住着吧。”转身理着袖子,不紧不慢:“阿绫,今夜,朕同你睡。”
本王真是一口老血喷了半天,连忙摇头摆尾:“子梨那院子中辟了两间干净的厢房,我可以去他那将就几日。”
天帝大人一听便铁青了脸,凑近我两步,依旧温着声道:“你是朕的王妃,按理来说,撇下自己夫君要同别的男人住一处,是否有失体统。”
丹青小郡主登时红了脸,不知晓是头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有些羞涩,还是真正气红了脸,提着裙子便咬着牙跑了出去。
我从他高挑的身影后探出头,默默道了句:“影渊你果然是辣手摧花的行家。”转身看着他略带笑色的嘴角:“既然她气跑了,我们便不必这般费尽心思演戏了,本王呢,就先出去走走,今夜自然是不必同你挤一间屋子”
袖子擦过他的广袖时,他反手竟极快的握住我的手,挑起眉头:“谁同你说,刚刚朕是同你演戏?”
我的心中恍然间有种断壁残垣的感觉:“你、你、你难不成真的想同本王一夜春宵?”
万万没想到那厮竟然脸皮厚到我无可比拟的份上,容色依旧风平浪静,斜阳余晖洒在他墨色的袍子上,衬着柔和的棱角,似不食烟火的仙:“一夜春宵,自然是留到我们大婚之日,你怎地如此等不及了?”
我……我竟然无言以对,只有傻愣的被他拉住手,听他细声慢语道:“终归不是第一次了,你便将就着些。前些时日我在冥界的时候,时常听见墨玉夸你是个女中豪杰,凡事都讲个忍字。”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固然是个道理,可我这三十万年从未忍过的滋味,今日却尽数落在他的身上,他也忒好运了些。
“过来。”他朝着我递了只手,我不明不白的眨巴着眼睛:“过去做什么?”
“教你作画,日后,你便可以自己画屏面了。”玉指擦过我的额头,撩起一束发:“我不在的时候,你照着我的模子,画上一副,日夜瞧着,便也可以了了相思。”
我被这番话震的唇角哆嗦:“你这法子,倒是个好法子。”
他笑起来的模样温润玉儒,挥袖便幻化出一扇屏风,一手背后凭空幻化出一支染了色的墨笔,放在我指上:“你想要的,朕都会教给你。”那只留着余温的手抓住我的手背,支撑着毛笔的走向,点在洁白的屏风上:“阿绫,若是朕日后不见了,莫要忘了,朕是这个世上,最在意你痛心与否的人。”
余晖斑斓映在屏面上,透过帘幔映在他绝美的容颜上,他的一颦一笑,都这样清晰。影渊,你今日同我说这些,是怕我,真正将你忘了么?影渊,你怎知道,本王的记性一贯好的厉害,记一个人恐是一生一世,都忘不掉的。
笔墨生花,落尽惆怅,三千夭夭海棠,似极了云锦上的荼蘼花,一花一春事,手背上的温暖恐是一辈子抹不掉了。
“阿绫,你看这海棠花,与院子中的像不像?”他俯身靠近我的海棠,轻声问道。
我瞧着屏风上那一朵朵红花娇艳,抬眸扫着伸进窗子中的枝桠,绽放着殷红:“像,像极了,没想到你画的也这般好,前些时日瞧着子梨画的仙鹤栩栩如生,我只晓得你们神仙素日中便画画题诗有一番修为,看来日后便不必费尽心思在冥界寻画师了,即是你天帝的画作,自然是比冥界那扇精贵的多……”
尾音因被他突然扯了过去转了个身在空中打颤,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眉眼清澈,似画似仙:“影渊,你要做什么?”
那精致的容颜在我眼前显得清晰,我抿了抿唇,双臂撑在他的胸膛前,他捞着我的腰,一手提着画笔,吐气如兰:“阿绫,朕喜欢你,是透进骨髓的那种喜欢,你可喜欢朕?”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真真让我浑身抖了抖,我牙齿打着颤,正欲开口想着拿什么话来搪塞他,唇上却是一阵冰凉,复而便是灼热的火团趁着我惊慌的时刻探进口中,细细吸吮,辗转反侧。
“阿绫,朕喜欢你,不要推开朕。”他低着眸子,似一潭幽深的泉,倒映着皎皎月光,我红着脸,与他额头相抵,亦是环着他的腰,不知所措。
失而复得的吻较之前更加来势汹汹些,屋子中散着青杏檀香味,缭绕在他的衣袖间,似他每每抬起袖子,便会掀起一阵幽香,偏偏那幽香却是引人的很,让我不自觉便闭上了眼睛,任由着他在我脑中天翻地覆。
迷茫之间我似乎有些后悔当日在冥界未能借了酒劲将他彻底的扒了,从他在昆仑顶遇见我那一刻,这大大小小被他占的便宜,本王掰着手指头一算,拢共要比上扒他七八次还多。
笔杆在他的指间化为云烟,只须臾片刻便提了广袖,手指顺着脖颈往下滑,一寸肌肤被他紧紧握在掌心。
我低下头,红着大半张脸,不知所措,素来听说男女之间云雨之事甚是快活,可本王活了三十万年,竟是第一次与男子欢好。且这个男子,还不同于一般神仙。
他放开我的唇,玉指从脖颈处延绵至下颌,如春风扫过脸颊,捧起我的容颜:“阿绫,你可是怨朕隔了这些年才见你,当初可是怨朕骗了你,这些年,朕晓得自己错了,却也想法子来弥补……”
一潭幽水清清的眸子中裹着不可言喻的柔情,我痴痴的看着他的容颜,撩开的衣裳露出一寸雪白,风拂过,却似雨点儿打在肩膀之上。“我……纵然你当初真正骗了本王你是个上神,那也正如你所说,是个权宜之计罢了。我都不放在心上,你为何要放在心尖呢?”
他温情道:“阿绫,秋日的海棠花,开的不错,比天宫中的,还要好上许多。”
天宫是什么模样,这万年以来我曾在脑海中闲暇时勾勒过那模样,无非是粉妆玉砌,漫漫的一片白。不过倒也时常听判官说过,天宫中的花,比人间的要好上许多,得了仙气,自然沾了喜色。
外面的天已经蒙了一层青烟,月白色的玉盘皎皎,隐约中透着灯火摇曳的光亮。他拦腰将我抱起,声音沉沉:“今夜,朕同你睡,便如在驿站那般,你若是不放心,大可扯张帘子放在中间,朕是不会逾越的。”
我提着颤抖的心哽了哽嗓门:“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数十万年来,习惯了自顾自的一个人。”
“阿绫。”他将头埋进了我的肩膀处,蕴热的气息浮在裸露的雪白上,惊得我一颗心上串下跳,直至许久之后,他方睁开深沉的眸子,浅声飘进我耳廓:“从今以后,有朕在的地方,你便不是一个人。朕陪着你。”
想着他说完的话还未思索透彻,人却已经被他安安稳稳的放在雕花大床上,床顶飘着如雪般的莲花轮廓,瞧着它竟让我由衷的感叹一声:“冥界的时候,只听人间过往的鬼魂说,冬天大雪纷飞的样子美极了,而我自己却没有缘分看见,总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迟早是要回冥界的。”
他坐下身,替我补充道:“还有九重天。”
我脸色一红,窝了窝被子,“我、我先睡了。”
不等他答话,便自个儿裹着被褥往里面滚了滚,一直到挨墙而卧。床那头的人眉眼清秀:“阿绫,你先睡着,晚一些,我再来陪你。”
我点头:“你若是有事便去吧,索性我一个人惯了,倒也不怕黑。”
“我会快些回来的。”他拾了一盏灯放在床头,又给我手腕上带了条灵石:“若是有事,便摸一摸这灵石,我立即便赶回来。”
一连十二颗的灵石大放异彩,其光亮虽不比夜明珠澄清,但却柔和的好看。我握着自己的手腕,抬头看他,见他眉头微拧,才咬着下唇点头。
夜中来的甚是安静,连树叶随风吹进屋中桌案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我合着眼,脑子中尽是他的容颜,任免怎样都挥之不去。而他说的那些话,却犹如咒法一般,迟迟徘徊在我心尖,不肯离去。
往日总听着墨玉说,笙儿最害怕孤单,于是他便每隔半个月都会去禁宫瞧上一瞧,每每我打趣他痴情的时候,他总是黯了眸子,浅浅道:“本君这一生,都会牵挂笙儿,不为别的,只为她用自己的命,来换了本君的命。”
后来,我晓得他口中的以命换命便有了一段好姻缘着实是个套,凡人都是会以救命之恩便以身相许,神仙更是如此。依稀记得笙儿还在的时候,时常随在嘴边的那句话:白头偕老,至死不渝。
而这句话,她后来也算应了后半句如愿以偿了。